第十七章，窝案
“你领东厂这许多年，满朝公卿勋贵之中，哪家豪奢，哪家清贫？何人廉洁奉公，何人贪赃枉法，想必知之甚详吧？”
听了朱光明的话，王之心停下哀嚎，老脸却还在抽搐，他算是听明白这位爷的意思了，
这样的勾当在他们东厂最常见不过了，可同样是从那些当官的身上捞银子，怎么从这位爷嘴里说出来，就那么的理直气壮呢。
虽说这事是王之心的强项，但他却没有马上应下，听太子那意思，想必是打算捞一票大的，估计会得罪一大波当朝权贵，万一闹大了搞不好他会被丢出去平息众人的怒火。
可要是不答应……
王之心要迎向朱光明的目光，心里猛然打了个突，这可不是紫禁城里那位爱护脸面的皇爷，这要是开口拒绝了，身家是铁定保不住了，恐怕连这脖子上的吃饭家伙也会被人摘掉。
“怎么？要本宫帮你做决断？”朱光明转向门口，他只要吩咐一声，门外的侍卫就会立马冲进来，那样他的话他就只能挽起袖子亲自下场了，他是个不要面皮的，能搞到银子也不会手软，但此刻大战在即，实在难以分身两顾，否则他也不介意提兵走上一遭。
“老奴手里倒是有件案子尚未来得及向皇爷奏报。”王之心放弃了抵抗，却没有彻底妥协，他还想着争取些权利，好为将来留条后路。
“说来听听。”
“此事要说起来，跟那田国舅还有几分牵连。”王之心缓缓说道。
听他提及田敦艮，朱光明倒有些意外，但兴趣也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提高了几分音量对着门外喊道：“去问一下田敦艮关在何处，将他提来，本宫要见一见。”
“奴婢这就去。”
候在门外的李喜应了一声，便立即有脚步声匆匆远去。
朱光明转头看向王之心，说道：“仔细说说。”
“两个月前，贼寇兴兵作乱，阻隔了南北交通，京师粮价大涨，皇爷命户部开裕丰仓平易粮价，又开赈储济仓库放粥，但京中每日仍有无食之人饿毙，老奴得知此事后，便派人暗中查访，以便皇爷垂询。”说到此处，王之心偷眼看看太子的表情，见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又继续说道：“不查不打紧，一查之下才发现，外城数座粮仓早已颗粒不剩。”
“为何本宫听说是因南北不通，南方的粮食无法运抵京师才使存粮锐减？”在朱慈烺的记忆之中，曾有一位户部给事中还因此事在朝堂上弹劾过户部的某位官员，但当时崇祯专注于应付势如破竹的顺军兵锋，只草草地问了几句，并没有深究。
王之心笑道：“千岁爷，陆路不通尚有海路，南船自海上而来，经直沽入白河，再入通惠河，直至京师城下，正统年间，为储海运漕粮，还在居贤、崇教二坊修筑仓房，便是如今的海运仓。”
朱光明原来还有纳闷，为何东直门边上那几座仓廒会起名叫海运仓，他印象中明朝中后期一直都在施行禁海政策，却没想到官方的漕粮居然会从海上运来。
“如此说来，贼军围困京师之前，漕粮就未断过。”
王之心点头说道：“千岁爷英明，便是数日之前还有七船粮食入城。”
“那外城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卖了。”
“卖了？”朱光明眉头轻蹙，说道：“如你所说，海上漕运若是不断，外城那几座仓廒的存粮恐怕有上百万石，那么多粮食，能卖到哪里去，京师之中又有哪家会拿出如此大一笔银子囤粮？”
王之心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京师，老奴派人跟过一支运粮出京的商队，那些粮食尽皆运去了山西。”
“山西？晋商！”朱光明勃然站起，怒声说道：“好大的狗胆，这些该死的王八蛋竟然把粮食卖给了满清鞑子，以为老子的枪杀不了人吗？”
朱光明的突然暴起，把王之心吓了一跳，但也在心中对太子高看了几眼，他没想到仅仅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太子就能推测那些粮食的最后去向，更没想到太子会因此而破口大骂，晋商在边墙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也有开中法的旧例，时间一长，就少不了人会铤而走险跟草原上的部族搅和到一起，不过他们能从草原上买回良马，朝廷也就睁一支眼闭一眼，没怎么过问。
“小爷，田敦艮带来了。”
李喜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破了房中的沉默，朱光明带着恨声重重叹了口气，对门外说道：“把他带进来，你也滚进来。”
“是。”
李喜的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门内，田敦艮也紧随其后，被两个侍卫押到了房中，他见朱光明就在眼前，想要求饶，可嘴里被人塞了团破布，说不出话来，只能两腿一软就要跪下，但两个侍卫怕他伤到太子，都没敢松手，结果他就那样被两个侍卫架着悬在了空中。
看着田敦艮的丑态，朱光明冷哼一声，指着他转头对王之心问道：“你刚才说此人也牵涉其中，可是实情？”
“老奴断然不敢在千岁爷面前胡说，所言之事皆有据可查，千岁爷若是不信，可令人前去东厂取来卷宗，一看便知。”
朱光明微微颔首，又问道：“那他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王之心愣了愣，一下子没明白朱光明话里的意思，思索了片刻才答道：“为了从管库官员之中手中购得那些粮食，田国舅一人便出资金白银三拾万两，此外，他还走了兵部张尚书的门路，为那运粮的商队出具了一应通关文书。”
“区区三十万两怕是买不走上百万石粮食吧？”
“千岁爷所言不差，据老奴手下办差之人回报，此次京中运出的粮食共计一百二十万石，管库大使收受贿银三百余万两。”
朱光明听得心中怒火又是腾腾直往上冒，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几个人的小打小闹了，几百万银子，不是一个小小的库大使吃得下去的，这是一个窝案，一个大大的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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