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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朕是上海滩最靓的贼


  “我招。”犹豫片刻,林晚堂最终全盘托出,“一天前家里就没什么吃的了,我本来想趁着晚上天黑,出去偷点儿东西当了换钱,但刚出门就被龚子卿的人拉去空地打了一顿……”

  “噢,原来如此!”江顾文醍醐灌顶地一拍脑门,“这样就说的通了,你走投无路,正好龚子卿得罪过你,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死也要拉个人垫背,对不对?”

  “……”

  林晚堂欲哭无泪,他转头向秦褚生告状:“秦探长,巡捕房缺人我理解,但你也不能找个脑残帮你办案吧,传出去不嫌难听吗?”

  “你说谁脑残呢?!”

  江顾文咋咋呼呼地又想揍他,但听见秦褚生轻咳了一声,便悻悻地收回了手,她不解气地啐道:“呸,一个大男人靠当扒手混日子,贼骨头不要脸!”

  “你这就是赤裸裸的职业歧视!什么叫扒手啊?我只是他人财物的搬运工。”林晚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临了还换成了上海腔,“而且我根本没偷到好伐啦。”

  他自诩道德感不是很高,但也绝对不低,至于为什么敢把盗窃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是因为这个世界对于林晚堂而言,更像是一场真实的游戏,奈何这场游戏里没有地方爆金币,他又不想活活饿死,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然而,这满大街的繁体字,还是半文半白的写法,让念到研究生的林晚堂一夜之间变成了半个氓流,他连招聘广告和通缉令都分不清,所以只能选一些门槛低的职业——比如扒手。

  但秦褚生不会读心术,他瞧林晚堂这幅大言不惭的德行,早就忍不住想收拾他一顿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洞察力强,脑子也活泛,虽然脸皮太厚,但总不至于吃大亏,而自己又是初来乍到,这诺大的中央巡捕房不知水深几许,来个替死鬼帮自己先试试深浅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秦褚生叫来唐小强:“阿强,你到龚府,把揍他的人找来,仔细核实口供和时间。”

  “是!”

  唐小强往外走去,在经过林晚堂身边的时候,发现他直勾勾地瞪着秦褚生,便用警棍狠狠敲了下自己的手。林晚堂本来正在愣神,经他这么一吓,差点抱头鼠窜,蹲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胆子是够小的,也不知道在这吃人的上海滩能活几天。

  秦褚生冷眼目送唐小强出去后,也准备起身离开,结果一个下属探头进来,他贴在秦褚生的耳边悄声说道:“头儿,江老爷子刚才打来电话,让您得空回家一趟。”

  秦褚生点点头就向外走,江顾文一看,赶忙追上他问道:“哥,你上哪儿去?是不是有线索了?”

  秦褚生无奈地笑道:“线索是真没有,要是查到了什么,我保证第一时间告诉你。”

  “嘁~”江顾文傲娇地一仰头,“我知道你是要回家,如果我爹问的话,你别说见过我,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蛤蟆,你得向着我,知道吗?”

  秦褚生:“……”

  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吗?怎么成了一条船上的蛤蟆了?

  不过这丫头软磨硬泡的,还是先答应她比较好,于是秦褚生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如果你不回家,吃什么住什么?你的稿费恐怕连一日三餐都维持不了吧?”

  但江顾文很是自信地一摆手,“这个不用你操心。”

  秦褚生存疑,“怎么着,你自个儿有办法?”

  “我知道你办公室的保险柜密码,不够了我就自己去拿。”

  “……”

  秦褚生被她弄得哑口无言,最后也只好妥协道:“行,你不想回家可以,但隔三差五必须给我报个平安。”

  江顾文敬礼,“遵命,长官!”

  “行了,我让阿强送你走。”

  等江顾文上了车后,秦褚生朝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好林晚堂,别让那小耗子跑了,然后直奔江家公馆。

  秦褚生并不意外江老爷子会来找自己。一来,龚家根基深厚,死了儿子肯定不能轻易翻篇,最后没搅起一场血雨腥风都算我佛慈悲;二来,江顾文连夜离家出走,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坐视不管,但闺女脾气又倔,只能让秦褚生在中间帮忙缓和缓和。

  胡思乱想中,家里的老妈子迎了过来,“哎呦,少爷回来啦!”

  老妈子姓王,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中年时期死了丈夫干脆投靠了江家,算是陪着秦褚生和江顾文长大的,如今江家公馆的里里外外都由她打点,秦褚生也乐意尊称她一声“王妈”。

  “少爷,听说你回来,我多给你抄了两个小菜。”王妈总是乐呵呵的,她接过秦褚生的外套,指了指楼上说,“老爷在书房等你,说有事情要讲,快去吧。”

  秦褚生上了楼,书房常年阳光普照,珐琅花瓶里插着几支孔雀翎羽,红木雕花的家具,墙上几幅梅兰竹菊,大有一种清末王府的旧派。

  但秦褚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没看到江老爷子的身影,于是他摆弄起笼子里的珍珠鸟,舀了点吃食放进小碟里,奈何珍珠鸟立在花椒木不为所动,秦褚生不解,拿起边上的小棍,轻轻捅了捅它的翅膀,“怎么不吃呢?难不成你怕虫子?不过小母鸟害怕也正常……”

  秦褚生正自言自语地逗弄着鸟,却听到身后有了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略微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嗓音:“你喂的是鱼食,它肯吃就怪了。”

  抬头就见江老爷子穿着素色长衫走了进来。

  秦褚生尴尬地挠了下头,“都是虫子,我也没分得太清。”

  “你不是分不清,”江老爷子板起了脸,佯装恼火地斥责道,“跟鸟也能有来有回地说上两句,我看你呐,是太闲了!”

  秦褚生了解江老爷子不会真的动怒,便没正形地打哈哈道:“我可不闲,您把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我,中午吃饭都得多加勺盐。”

  他这套贫嘴的功夫炉火纯青,直接把江老爷子给逗乐了,“别傻站着了,快过来。”随后招呼秦褚生坐下,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当探长吗?”

  答案不言而喻,江老爷子无非是想打通警方势力,将黑白两道尽收囊中,而后坐揽盛世江山。

  但秦褚生只是安静地沏着茶,他滤出两杯热茶,把其中一杯递到江老爷子跟前,“您肯定有您的理由,至于是什么,好奇害死猫,我还真不太想知道。”

  “臭小子,”江老爷子没接,反而抬手唬了他一下,“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

  秦褚生没躲,笑着说道:“洗耳恭听。”

  “这里是公共租界,由工部局直属管辖,跟咱们以前待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做人做事儿,也不能再按照老一套的规矩来办了。”

  江老爷子呡了口茶,“想从白手起家走到风生水起,光靠安分守己是远远不够的,你不仅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其中,还得扎稳了根,养精蓄锐熬上几年,最后才能一手遮天。”

  秦褚生点了点头,“明白。”

  “但记住,这天,你可不能遮严实了。”江老爷子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适当地留个缝,也好叫大家伙都晒晒暖、喘口气儿。”

  过犹不及,秦褚生清楚这个道理,他顺着江老爷子的意思说:“行,既然您有意让我脱身,以后江湖上便不再有‘秦二爷’这号人了。”

  “你打小就聪明,凡事儿都不用我点得太透。唉,这才几年啊,你已经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二爷了。”许是上了年纪,江老爷子在面对脱胎换骨般的秦褚生时,总是不免感慨,“你跟我那年才十五岁,如今十年过去了,顾文也是二字打头的年纪喽。”

  想起离家出走的女儿,江老爷子无奈地抹了把脸,“下个月就是她的二十岁生日了,可惜这次,我没法亲自给她点蜡烛了。”

  秦褚生没提新过门的续弦,只安慰江老爷子说:“血浓于水,顾文肯定会理解您的,但她可能还需要点儿时间。”

  江老爷子也拿自己亲闺女没办法,只好嘱咐秦褚生:“你有空带她出去多转转,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买,总之别亏待了她,权当是替我弥补的吧。”

  秦褚生应道:“放心吧,我会定期给您报平安的。”

  吃过午餐后,江老爷子耐不住困意,便回屋小憩了。王妈摘下柜子里的皮衣和丝巾,伺候秦褚生穿戴整齐,“少爷,你明天还回来吗?”

  “明天就算了,龚家死了儿子,正着急查案呢。”

  秦褚生稍微把丝巾松了松,正准备出门,不想后院忽然传来一阵戏腔,他仔细一听,唱的好像是——“万岁,只落得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

  江顾文喜欢听戏,隔三差五总往梨园跑,但那种地方,什么三教九流都有,秦褚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但凡有空便亲自接送,日子久了,便记住了不少折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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