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深夜放蛊
沙船抵达海岸,谢兰若上到渡口,一眼就瞧出了老薛头的腿不对劲。
“师父,你腿怎么伸不直了?”
“腿不瘸就行了,哪来这么多事,”老薛头不顾秦氏的阻拦,非得来到渡口,亲眼见到她回来不可,“你在川渝,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人敢欺压到我头上,倒是有人欺负了你。”
谢兰若低眼瞧着他那包扎的大腿,执拗地问道:“你这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被倭寇一刀扎进了大腿,一路流血救过来的。”
说话的是斧头孙,因着这个事,他如今都还心生愧疚。
谢兰若紧促了目光,半晌无言,她说不出地难过,老薛头见她这样,和斧头孙急道:“你个大嘴巴子,胡说个什么劲?”
斧头孙任由他骂,老实地受着,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咋呼地顶回去。
老薛头骂得没劲,转身就走,他拖着腿往外走出去老远了,都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谢兰若站在火把辉明的渡口,那神情黯淡得他都瞧不清楚她的脸。
“跟上来。”老薛头冲她招了招手。
谢兰若疾步走了过去,慢慢地跟在了他后面。
“以后别跟丢了,”老薛头闷了声道:“没你在身边,看看我伤成了什么样?”
“师父,以后我就把你带在身边,去哪儿都护着。”
谢兰若跟他回了营帐,在那里呆到了很晚,直到老薛头睡着了,她才回到了李元绪的大帐里。
还是那两张行军床,相对地摆在营帐的对角上。
李元绪借着一盏烛灯,靠在床架上看兵书,见她闷不做声地掀了帐帘进来,又闷不做声地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也不翻身倒腾,而是定定地望着虚空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在为五十艘马船的事置气?”
谢兰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说话。
李元绪还要再问,就见她爬将起身,一口气吹熄了烛火,躺回行军床上,拢着被子团成团,冲他道一声:“睡觉。”
他还没见过气性这么小的人,怕她会气到夜里睡不着觉,索性提道:“你要是实在舍不得那批船,我再想办法将戍卫营的将士救出来。”
谢兰若翻过身来面对他,身下的行军床被压得吱呀作响,“救人要紧,我是那般抠搜爱财,不通情理之人?”
李元绪这回还真是把她想得狭隘了,“那你这般又是为何?”
“祖母在我七岁那年,就将我带到了左玄将军面前,让他教习我武艺。”
“他收下了我,每每又忙于公事,不能抽空教我,就将我转交到了老薛头的手里。”
谢兰若追忆起过往来,止不住地鼻头发酸,“那时的我,压根看不上老薛头。”
“酒壶不离身,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满身的馊味,见了他我都会绕道走,他也对我爱答不理的。”
“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为何要遭这么多罪,吃这么多苦,都还没长大,就得背负起这么重的担子,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祖母挑中的那个人会是我。”
这话听得李元绪心里猛地一抽,揪着疼,他不敢去想她过去的那十几年,是怎么被当做家里的顶梁柱教养的,一想心里就会无边地疼得慌。
“那次跟着十六卫去围场,我狗腿地跟着世家贵子们溜进了山里,他们烤野兔,玩火烧了一片秋干的野草,火势漫天,一下就将整个林子点着了。”
“这帮公子哥见火势大涨,一窝蜂地跑远了,我腿短地跟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就这么被他们遗弃在了山火里。”
“是老薛头冲进来救了我,他一边提着我冲出了重重火林,一边嘲笑我跟人烤野兔,一个兔腿都分不到,还把自个儿给烤熟了。”
李元绪经不住轻笑出声,他连忙打住,借着夜色朝她看过去,半天没见出声,果然把人给惹恼了。
“回头,我进山里打只野兔,烤个兔腿给你吃。”
“这是一只兔腿的事么?”她出声怨怪道。
“那你接着往下说,我看看这是个多严重的事。”
李元绪再不会唐突出声,他未曾听她说过这些话,稀罕得紧,怎么舍得就此中断。
谢兰若赏了他一个面子,复又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
“我给老薛头拜了师,他就将我往死里练。”
“刚刚学会扎马步,他就让我吊着水桶,站在沙场上蹲站姿,练得两股颤颤后才罢休。”
“射箭拉不开弓,他就将我吊在树上练臂力,底下放一鼎香炉,一次练上两炷香时间,手上要是没劲松下来,屁股就得戳上十几个香窟窿。”
“我练了两三年才耍起了大棒,他就成天找人和我对打,每回都被抽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第二天还是被他押上了擂台,照打不误。”
李元绪呼吸凝滞,他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不恨他?”
“怎能不恨?”谢兰若忽地笑起来,“我不是一开始就会捧老薛头的,那是敌强我弱,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捧着捧着就习惯了,再后来,我在十六卫里出了头,论骑射论枪法,金吾卫里我难逢对手,那些怨气也便烟消云散了。”
谢兰若闭眼,想的全是老薛头的那条伤腿,“若是我没被困在川渝,人就站在那艘船上,没人能动得了老薛头,此事怪我。”
无言的哀伤密不透风地拢上身来,打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李元绪不能让她陷在这种情绪里出不来,他反省道:“我不会再欺负你。”
“你怎么把我的话听岔了?”
谢兰若不知他为何会把她的话听成了卖惨。
李元绪自顾自地说着,没理会她的打岔,“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他还越说越来劲了。
谢兰若从行军床上支起身子,夜色阑珊,她仅能辨得清个人影轮廓,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李元绪,你是不是中邪了?”
李元绪无声地躺回到行军床上,“知道我招架不住,你还在深夜里放蛊?”
“睡觉睡觉。”谢兰若烦躁地钻进了被窝里,怪他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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