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提灯映人
周叙言以前没钱念书,出门讨百家饭时路过学堂,听见朗朗的读书声,他艳羡得要死。
是以他上了学堂后,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先生的话他必须听。
裴轶一句话就让他哭声止歇,“若你生来就是沈琅,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背负起父亲犯下的罪孽,无端遭人痛恨,你要怎么活?”
周叙言的泪水凝在了脸上,被风一吹,他才惊觉面上寒凉。
“你的出生由不得你来选择,在你还很无知很懵懂的年纪,人人都可以踩着你的头,无情地唾骂你,就因为你有一个十恶不赦的父亲,凭什么?”
裴轶清浅地道,“叙言,谢将军都说了,祸不及子女,沈均宜已死,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结,再这样没完没了地牵扯下去,何时能断得干净?”
周叙言抹干了眼泪,沉默地垂低了眼。
“你为何来学堂念书?”
“我要识字,将来考个秀才回去,给老爹光宗耀祖。”
裴轶被他给逗笑了,“先生对你提出一点期许,你读的是圣贤书,听的是圣人训,要明事理,不要人云亦云,万不可在将来被人左右了人生。”
“别人都说沈琅该死,你回去静下心来好好地琢磨,他到底该不该死。”
周叙言恭敬地朝他拜行了一礼,“谨听先生的教训。”
秦氏找不到周叙言,提灯站在门口,巴巴地往巷口望去,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急得朝院子里的老薛头喊道:“你出来,跟我分头出去找人,要是找不回叙言,这日子没法和你过了!”
老薛头窝着一肚子火,听她这么说,他破罐子破摔地骂回去,“不过就拉倒,看谁以后过得比谁好。”
“这臭小子就是让你给惯坏的,以前打不得,如今说也说不得,小小年纪就敢离家出走,我抽你大爷的,还让我去找他回来,门都没有!”
秦氏撒泼地坐在地上哭嚎,“这死鬼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怎么能这么对他的儿子,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和离。”
江映禾见状,出门去搀扶秦氏,对她好言相劝着。
谢兰若听这俩人吵架离谱得很,都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要闹和离。
她细声细语地宽慰着老薛头,“师父,你别生气,整个闽西都在我的管辖之下,找个周叙言还不简单,这小子丢不了。”
“师娘那边我会替你好好地劝她,这次是周叙言不对,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不该离家出走。”
三言两语,就将老薛头的脾气给哄了下去。
这时门外传来了秦氏的呼喊声,“叙言——”
谢兰若闻声走了出去,见周叙言从深黑的巷子里走出来,一路踏雪地冲进了秦氏的怀里,“阿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听见我在后面喊你,为何还要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秦氏见他不吱声,恼火得很,上手就朝他的屁股打了两巴掌,“你下次再这样跑出去,这家就别回了,这娘你也不要了!”
“阿娘,我错了,再也不敢跑出去了,我要阿娘,我要回家。”
秦氏用力地将周叙言往外推,他就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死活不撒手。
江映禾见这闹剧散场,便要告辞回医馆,转头看见深巷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她拿过秦氏手里的灯,走下石阶,提起明黄的宫灯向前一探,就见裴轶站在了白墙青瓦之间。
深黑的巷弄里,只一盏明黄色的宫灯,照亮了檐上澄白的厚雪。
裴轶身上一袭玄青色暗纹织锦长袄,狭长的眼眸里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周身凛然的气度,与这身后的皑皑白雪相得映彰。
“江大夫怎么也在这里,好巧。”
他出声时,她听见了簌簌的落雪声似乎格外地静止了一刻。
江映禾僵僵地将提灯放下,那种飘飘欲坠的感觉说不出地微妙,她迟缓地说着,“裴副将,怎么也在这里?”
“周叙言跑到了草堂,我顺道送他回来。”
裴轶这话说完,周叙言便从秦氏的怀里钻了出来,他感激地道:“阿娘,是裴先生劝我回来的,他还要我向你和老爹赔不是。”
秦氏向来敬重书院里的先生,见裴轶把自家儿子教导得这么乖巧,说什么都要好好地谢谢人家,“这么晚了,裴先生定是没吃饭,快请屋里坐,我这就下厨做饭去。”
谢兰若往旁边一站,笑着迎他进门,“裴副将,你要是尝了师娘的手艺,再去下馆子,保你吃什么都食不知味。”
秦氏笑骂了她,“你这张嘴不光会吃,还贼会说。”
“阿娘做的饭就是好吃,裴先生吃过就知道了。”
周叙言拉过裴轶的手,不容抗拒地带进了院子里。
“江大夫也进门吃了晚饭再走。”
谢兰若招呼了门外的江映禾,转头就朝秦氏盈盈一笑,“师娘,我想吃暖锅。”
秦氏望了一眼天色,“天这么黑,屠户早收摊了,赶明儿我一早去西市,给你买肉回来烫着吃。”
谢兰若蹲在门槛上,被北风吹得浑身一阵激灵,天寒地冻的,什么菜端上桌,片刻就凉了,她就想吃上热气腾腾的暖锅。
“师娘,堂堂的闽西大都督,怎能吃不起暖锅?”
一炷香时间过后。
“都督啊,我的大都督啊——”
陆申游让小厮提了大包小袋,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进门,他就扯着嗓门喊道:“自打乌山军攻入闽西后,属下就一直盼着来看您,就是没寻着机会。”
“都督不在的这几个月,方知县可惨了,川渝军又是克扣府衙的银钱,又是差使衙役们做苦力——”
谢兰若打断了他,“把菜拿上来。”
陆申游一下收住了眼泪,命小厮将袋子全都拿了过来,“瞧都督这阵子给瘦得,整个人都脱了相,是得吃个暖锅好好地补补。”
“素菜有冬笋,蒲菜,石耳和白豆腐,水产有鳝鱼和鲢鳙,肉类有牛百叶,野鸡和鹌鹑,都督命人传话过来,我一刻不敢耽搁,速速将家里过冬的食材给都督送了过来。”
谢兰若将两锭银子放在他手里,“陆县令有心了。”
陆申游说什么都不肯拿她的银子,“大都督,这可万万使不得,您为了闽西殚精竭虑,属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谢兰若朝堂屋里的众人使了记眼色,“都看着呢。”
“哦,属下明白,”陆申游意思意思地拿走了一锭银子,“那属下就不打扰都督吃饭了。”
他临走之前,还不忘朝屋里的人打招呼,“薛骑尉,裴副将,下官这就告退了。”
那屁精的模样,谢兰若都觉得有些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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