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次见面
谢兰若站在回廊亭里,看到李元绪绕过廊道的那一刻,有种一眼宿命,在劫难逃的错觉。
摆脱不掉又纠缠万分,好比一根情丝,在她心里绕成了千丝万结。
李元绪穿了身簇新的槿紫色蝠纹窄袖袍,端的是凛凛风姿,那一双龙眉凤目在挑眼看向她时,一扫素日里的凉薄,眼底暗涌出无边的情愫,滚烫而炽烈。
“——阿若——”
他低哑地唤了她一声,近前一步时,她却拘谨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生分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见过镇北大将军。”
谢兰若施施然地朝他行了一礼,恍惚间一笑逝过,在晚春的晴明里,恰似透明的风一般拂过无痕。
她长发挽成高髻,发间一支金蝶首鎏步摇,坠下长串的流珠璎珞,紧随她的行止而轻轻晃漾,身上一袭宝相花开郁金裙,臂间缠着的软纱披帛,将挽住的风萦绕在她身边。
李元绪痴痴地看着这绝尘的风华昳丽,是他远观而不可近视的存在。
这种既是他的阿若,又不是他的阿若的飘忽不定感,让他将身段放得极低,出声时不免自嘲地笑了笑,带着三分哄地说:
“怨我?”
谢兰若轻轻地晃了头,“此事没想瞒你,只是半月前我才醒过来,那会儿还没什么手劲,缓了几天才给你写了一封信。”
“信上交代了这一切事情的缘由,我让驿使把信寄往了漠北。”
“两地远隔千里,原想着十天半个月这信就能送过去,我想过你会来,但没想到信没到,你人就先到了。”
她坦然得落落大方,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架势,倒显得他格局忒小,对旧情耿耿于怀。
李元绪远远地闻到了她身上的暖馨香气,那是裙裾散出的郁金香草味,是他无比贪恋的味道。
以前压着她在身下承欢时,他就喜欢埋首在她脖颈间嗅闻这个味,如今午夜梦回,他在大帐内却再也寻不到这个香气了。
他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至死都会和她纠缠在一起。
“阿若,不管你在信上写了什么,实情就是,那封信我没收到。”
李元绪耍起横来,一身的流痞气,“上次和你约好了,回京后我就娶你,我说到做到。”
“镇北大将军,谢兰若已经死了。”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极其震撼地,将他击了个粉碎。
那个人前硬朗,背地里娇憨时不时抹眼泪的深闺娇娇女,死了; 那个恣意妄为,被御史往死里参的谢家嫡长孙,死了;那个一腔热血,凛然正气不可犯的闽西大都督,也死了。
李元绪深切地责难道:“是我没有护好你。”
她忽然之间觉得心累至极,“谢兰若就葬在青邙山的半坡上,大将军实在是放不下的话,可以去坟头给她培一捧新土。”
说完,她由空青搀扶着离开了回廊亭。
李元绪伫立在廊亭许久,直到落雨坠落在亭檐上,他才离开谢府,去了东陵巷口的老宅。
他挑了张长方凳坐下,守在了老薛头的床边。
他从白天坐到了黄昏,整个人像山一样地闷在那里,从进门起就没说过一句话。
老薛头坐靠在樟木床头上,心里憋着一股火,就他那副死人样儿,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哭丧。
“你去谢家,老夫人怎么说?”
“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她让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阿若怎么说?”
“她让我去青邙山给她上坟。”
老薛头听了这些话,对他没有半分同情,反而觉得谢家只是在嘴上刁难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谢老夫人不愧为将门主母,顾虑周全,识得大体。她好好地将谢兰若送去漠北,结果你让人家半死不活地回来,换作我是老夫人,不在进门前将你打死,就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李元绪来这里是为了卖惨求援,不是来找骂的,“那你说怎么办?”
老薛头以过来人的眼光看着他,“听我一句劝,算了。”
他本就埋在了死灰里,这下还被人踩了两下坟头,本就一塌糊涂的心情,这下触底反弹了。
“老头儿,你是不是成心让我打光棍?”
“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只关心阿若接下来能不能找个如意郎君,到时我得过去替她把把关,尽量往好里给她挑。”
“当初你极力反对我退掉六姐儿的亲事,这才过去了多久,你就变脸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那时我还不知道阿若是女郎!”
老薛头气得冲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死犊子,当初我把你当成半个儿子看待,成天担心你讨不到婆娘,你师娘好不容易给你牵了谢家的姻亲,是你不识好歹,执意要退了这门亲事,我能不死死地拦着?”
“这个讨债爹谁爱当谁当去,如今我算是阿若的半个岳丈人,就你这颓丧样儿,我哪哪都瞧不上你!”
李元绪对他这身份的转变颇有微词,他还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嫌弃了。
“我当初为什么退亲,你心里不清楚?”
“我清楚什么?”
李元绪给他下套道,“我看上了谢兰若,才退了六姐儿的亲事。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当年扶棺回京时,有没有见过谢家三房的那一对龙凤双生子?”
老薛头再迟钝也知道他这是秋后算账来了,他矢口否认道:“不记得。”
“我帮你记着,你说阿若和六姐儿长得一模一样,还亲眼看过他们站在一块儿。”
“我没说过这句话,你别赖在我头上。”
事已至此,再追求孰是孰非也没有意义。
李元绪要的就是他良心上的这点愧疚感,“我讨不到婆娘,这事我就赖你。”
老薛头看见秦氏端着茶水进屋,捂着心口倒在了床榻上,嘴里直喊着疼,“这个孽障被谢家扫地出门,讨不到婆娘,他就把气全撒在我身上,气得我心口疼。”
秦氏放下茶水,赶紧扶他卧床躺平,回头要去收拾李元绪时,就见他振袖站了起来。
“婶母,他这是老毛病犯了,躺会儿准没事,我先告辞。”
“下次别来了,没得好好的一个人,被你给气没了。”
李元绪脚下生风地出了门,佯装耳背地没听见她的这句话。
出门时正好遇见下学回来的谢琅和周叙言,俩人见了他,速速地向左右两边闪开,跟送瘟神似地巴不得他快点出门。
他出师不利,这辈子的运气都没这么背过,不得已地放下身段,他状似无意地提起:
“明日去青山苑狩猎,就是没人帮我提箭筒。”
围场狩猎,绝对地新鲜刺激,这对谢琅和周叙言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俩人抢在李元绪跨出门槛之前,一左一右地堵住了门,满脸殷勤地冲他笑了起来。
周叙言笑嘿嘿地说,“李将军,别说提箭筒,就是提鞋我都愿意。”
谢琅诚恳地点着头。
李元绪被嫌弃了一整天,孤立无援之际,总算寻到了两份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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