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过时不候
空青穿过九曲回廊,跨进月洞门,掠过一路的丫鬟婆子,推开厢房门的那一刹,居室内落了一地细碎的金芒。
“小姐,别睡了,外院来人了!”她冲到榉木雕花架子床边上,急嚷出声。
谢兰若嫌她聒噪,将被褥掀过头顶,侧身背向她,团成团地继续睡着。
空青急得直跺脚,就小姐这架势,不睡到日上三竿,她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她伸手触及被角,就听谢兰若在被子里冲她发话道:
“你掀一个试试?回头我就治你以下犯上的罪。”
空青马上转变态度,她站到一边,乖顺地禀道,“小姐,镇北大将军上门来拜访老夫人,人就在前厅里坐着。”
谢兰若半梦半醒间听到这句话,极其艰难地将镇北大将军和李元绪联系到了一起,冰水浇灌似地,整个人都醒了。
她扯下被子,将信将疑道,“他真地来了?”
空青是除了老夫人之外,最会拿捏她性子的人,该泼辣的时候她豁得出去,该劝解的时候她哄得了人:
“小姐该起床洗漱更衣了,梳高髻,插簪钗,穿一身宝相花开郁金裙,再披上时下流行的软纱披帛,怎么着也要飘然欲仙地站在镇北大将军面前。”
别看她素日里谈笑风生,一旦在她面前提及镇北大将军,她整个人就闷了下去。
空青知道她埋藏了一份心事,谁也碰不得,“小姐,你是不是不想见镇北大将军?”
谢兰若恍惚地扯了下嘴道,“迟早都会见上这一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以至于她的心绪被打乱,绞成了一团乱麻。
前厅里,谢老夫人和李元绪就冲泡的茶叶,说到了兴头上:“李将军尝尝这是什么茶?”
李元绪端起茶盏,细细地品茗道:“龙井茶。”
“是明前龙井还是雨前龙井?”
“明前龙井。”
谢老夫人爽声笑了笑,她没说对与不对,只是吩咐农嬷嬷取出另一罐茶叶,用沸水冲泡,端了一盏新茶到他面前。
“李将军再尝尝这盏茶,是明前的还是雨前的龙井。”
李元绪再一次端起茶盏细细地品茗,这一次,他尝到的是和之前全然不一样的滋味,鲜爽而甘醇。
谢老夫人就用这一盏茶,表明了谢家的立场:
“明前龙井采摘于清明之前,芽尖细嫩,色泽青郁,就是那一口鲜醇回甘的滋味,才让世人津津乐道。”
“雨前龙井也叫二春茶,采摘于谷雨之前,历经风吹日晒长出来的芽叶,泡出来的滋味更浓烈也更醇厚一些。”
“都是龙井茶,不过物以稀为贵,终究是明前龙井难得,才被称之为茶中的极品。”
“过时不候,就是这么个道理。”
谢老夫人话里藏刀,将他拒之于门外,脸上依然爽朗地笑着,“李将军此次是为了何事找我?”
李元绪面色僵凝地开了口,“老夫人,谢家当年是不是没有生过龙凤双胎,谢家七公子就是如今的谢六小姐?”
他笃定谢兰若就是如今的谢六小姐,不然将门谢家不会在她尸骨未寻的前提下,就急着给她的衣冠棺木下葬。
“你既然知道了,就该知道阿若这孩子有多委屈。”
谢老夫人每每念及此处,都会怨自己当初的心怎么这么狠,“是我让她女扮男装入的仕,也是我让她撑起整个谢家的门楣。”
“她七岁那年长得跟个豆芽菜似地,刮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走了,她就这么一副小身板,还是被我送去了十六卫学武艺,每日都练得遍体鳞伤地回来,这一练就是七八年。”
“刚开始她还会整宿地哭,到后来就是伤筋断骨,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老夫人目色苍苍地看过去,唤了他一声,“李将军,真正受了委屈的人,往往说不出一声委屈。”
李元绪的双手死死地绞拧在一起。
谢老夫人把话扯了回来,“你和阿若之间的事情,不光我知道,她爹和她娘也都知情。年前她从闽西返京后,就向家里人坦白了这件事。”
“我那孙女面皮薄,还死要面子,可她却替你给自己提了亲,还默许秦氏替你给自己备下了纳彩礼。”
“她那时候都盘算好了,只要你回到京师,即便是急着赶趟儿,她都愿意嫁给你。”
这话就像下刀子,刀刀戳中了李元绪的心窝,他狠狠地揪着疼。
谢老夫人看他的眼神越发地冷淡:
“可她这次从漠北回来,遭了那么大的罪,差点把命都搭进去,醒来后却没提过一次你,更没有说过一句你的不是。”
“李将军,我不知道你让她受了什么委屈,让她连一句苦都说不出来。”
“我大致猜得到你这次为何而来,都是体面人,那些话也没有说的必要了,不过我该说的话,还是得再强调一遍,过时不候。”
“为了阿若的名声着想,还请李将军就此放过她,你俩之间的事,还是一笔勾销为好。”
谢老夫人看向了农嬷嬷,吩咐她道:“去把那封信拿来。”
农嬷嬷从一个紫檀匣子里取出了一封信,摊开在李元绪面前,那是当初他亲笔所写的退亲信。
退的正是将军府谢六小姐的亲事。
天道轮回,他当初引了天劫,如今劈死的竟是他自己。
老夫人之前的那些话若是判了他死刑,那么这桌上的白纸黑字,就是刽子手的鬼头刀,直接斩了下来。
谢老夫人的铁腕强硬,即便他以后纠缠不休,她也有的是办法抵死不认。
李元绪当初猜到她还活着,死灰复燃地让自己活了过来,眼下又要被一板子拍灭了星火,他如何能甘心。
“老夫人,我想见一见谢六小姐。”
前厅陷入了冗长的沉寂里。
“也罢,见上这一面,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
老夫人吩咐外面的丫鬟说:“银羽,你带李将军去看看小姐。”
银羽行礼道,“奴婢遵令。”
眼看着李元绪走出前厅,农嬷嬷方才问了老夫人,“李将军和六小姐真的没可能了吗?”
“李元绪这人聪慧得很。”
谢老夫人深虑道:“他见我态度如此决绝,说什么都是徒劳,索性一声不吭,回头就要去见阿若,知道大道走不通,他就走起了弯肠小道,偏就是不死心。至于这事成不成,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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