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险境
荒无人烟的大马路。
不知狂奔了多久,许鹿终于精疲力竭,停了下来。
她弓着背,双手伏在微屈的膝盖上,喘着气往身后瞄了眼。
漆黑夜幕下,被路灯照得亮堂堂的大马路上,终于没有追兵了。
安全了。
一颗悬在空中狂跳的心,落了地。
许鹿拿出手机,准备给林谦发条信息过去,残余的电量在她敲下一句话后,顷刻被耗尽。
她从背包最底层翻出充电宝,摁了下开关,坏了。大概是刚才被追时,她跌下田坎给摔坏的。
还好,衢州车站那个巨大的红色灯牌,已经在深夜的大雾中隐约可见。
许鹿紧了紧围巾,便加快脚步朝目的地赶去。
二十分钟前,她和林谦被东阳的人发现后,为保护拍摄素材,她将东西全部放在林谦身上,自己将那些人引开。
起初,林谦是强烈反对的。但他腿脚受伤,跑不快,附近的小路又交错纵横,便只能同意许鹿的提议。
两人约好了,甩掉那些人后,林谦便跟着定位过来接许鹿,却没想到手机没电了。
但好在,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定了个碰面地点——附近的衢州车站。
这是条新通车的柏油马路。
路宽,灯亮,但周边都是田野,又荒无人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故事的场景。
疾走了几分钟后,终于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人声,许鹿提着的心稍微松了些。
但她不知道,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渐进的,是两个年轻男人,提着酒瓶子,开着黄腔,歪歪扭扭横走在路上。
许鹿立刻拉低帽子,埋着脑袋,默不作声贴着马路边上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空旷大路上忽然冒出的人影,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哟,大晚上的,美女要往哪儿去啊?”起哄哨声中,其中一个红发男人拦在许鹿面前。
“办事。”许鹿摸出记者证,声色俱厉,毫不胆怯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原来是记者同志啊!”那人看见证件,也并未收敛。
他将酒瓶子一扔,瓶子便顺着马路滚了下去,那声音在空寂的大马路上,碾得人心底发慌。
“记者同志辛苦了,这么晚还没吃饭吧?”红发男人又道,“赏个脸,让我们哥俩请你吃顿好的?”
“谢谢好意,我同事还在前面等着我。”许鹿试图绕过他,却再次被堵住了前路。
“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没看见人,你那位同事,不会已经丢下你走了吧?”红毛凑近了些,阴鸷目光盯着许鹿,又招呼旁边冷眼旁观的伙伴,“喂,过来。”
“抽烟呢!”那人不冷不淡扫了眼许鹿,似乎并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红毛骂了句没劲,便将猥琐目光转向许鹿。
“记者同志这包应该挺沉的吧,要不我帮你拎着,亲自送你去跟你同事汇合”
许鹿警惕地望向对方,一边伸手在侧包里摸着什么,一边缓缓后退着。
但东西还没摸出来,一只肥胖大手却忽然伸向自己。
慌乱间,不知怎的,脑子里还没想明白,嘴上已经喊了出去。
夜幕深处,一个震耳欲聋的女声在空旷马路上响起。
她叫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接着,不仅对面的人露出错愕的表情,就连她自己,也微怔了下。
趁对方走神的片刻,许鹿终于摸到了那个小瓶子,抬手便对着面前的那双眼睛,胡乱喷了一通,然后拔腿就跑。
那人骂娘的声音顿时划破天际,想追,但眼睛又被辣得睁不开,只得跳下大马路,蹲在田地旁的池塘边,用水洗着眼睛。
就在许鹿以为化险为夷时,一旁抽烟的男人,却忽然将烟头踩灭,朝她走了过来。
柏油马路内侧,高大的山石。
许鹿背对着山石,慢慢后退着。
很快,便没有退路了。
她将背包取下来,拉开拉链,手伸进去,慌乱找到了那根棍子,在男人凑近时,挥了过去。
却在下一刻,被钳住了。
手上的电棍,和身前的背包都被恶狠狠拽了下来。
“挺有胆量的。”男人将东西扔在脚边,面色阴冷道。
许鹿身体死死贴着身后的山石,几乎快把自己嵌进去,她扒下一块松动的石头,牢牢握在手里,准备伺机而动。
酒气慢慢靠近。
心脏狂跳起来。
三,二,一
许鹿眼睛一闭。
但手上的利器还未砸出去,便听到一阵划破天际的摩托车轰鸣声。
那声音像深夜里最凶残的猛兽,碾过一切蠢蠢欲动的,在深夜出没的危机,在许鹿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抽烟男被惊动,下意识朝身后的马路望过去。
接着,“咚”一声钝响,他尚未反应过来,一块石头已经重重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一声惨叫后,男人捂住脑袋,踉跄跌倒在地。
轰鸣声止息。
那辆摩托车停在路边,一束强烈的车灯,朝许鹿这边打了过来。
她下意识微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
透过指缝,她看见来人将头盔摘下。当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呈现在眼前时,许鹿手中的武器,陡然间坠落在地。
陈念沂深皱着眉头,薄唇紧抿,眸光充满了冷冽的肃杀之气。
“受伤没?”下车后,他疾走到许鹿身边,极力压着因紊乱的心跳而急促的呼吸,沉着张脸,上下打量她。
许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望着一脸焦急的陈念沂,喉头一哽,险些红了眼。
像是在漆黑的隧道里,终于重见光明。
危机卸下后,许鹿才察觉到心头那如潮水般,后知后觉漫上来的恐惧。
但一开口,却又强装镇定般,咬着牙,摇头道:“没。”
沉沉舒了口气。
陈念沂的脸色,陡然森冷了下来。
他走到摩托车后座处,抽出根棍子,阴着脸,朝一旁痛呼的男人走去。那是根折叠式的棍子,被拉长后,狠狠往夹克男身上闷了几下。
接着,陈念沂连打带踹,也不说话,像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将人往死里打。
惨叫声此起彼伏。
直到那人连连哀求,陈念沂才将一只脚碾在他手上,转过头,沉声问许鹿:“你说呢?”
夜风将他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遮住了眉眼,身上还穿着红色的训练服。但哪怕在是这样糟糕又狼狈的情况下,仍然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嘴上挂着一抹冷冷的讥笑,整个人看起来狠辣不羁,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光芒万丈的音乐人,而像被浓云遮蔽的太阳。
但这样的他,却让许鹿被某种强烈的熟悉感冲击,喉头顿时有些发热。
她微微摇头,开口时风灌进嗓子,被呛了下,有点哑。
“算了吧,他没占着什么便宜。而且,闹大了,对你不好。”
陈念沂“嗯”了声,又微眯起眼睛,望向趴在路边观望的红毛,冷森森道:“另外个呢?”
“他也没对我怎么样。”许鹿说。
“哐当”一声,棍子被他重重扔在了地上。
陈念沂拿出张纸巾,擦了下手,然后蹲下去,对痛哭的男人说:“好好做人。”
接着,他又从钱包里,掏出医药费,塞进那人的口袋,语带威胁道:“下次再干这种龌龊事,可能就不是皮肉伤这么简单了。”
收拾完残局后,陈念沂才面无表情地走回许鹿身边。
在他身后,暗沉的乌云全部退却,许鹿甚至看到了夜幕上,星星点点的光芒。
“走吧。”陈念沂下意识去抓许鹿的手,倏然间,掌心碰到了某种温热粘腻的液体。
是血。
“这叫没受伤?”他脸一沉,将许鹿的掌心翻过来,质问道。
许鹿缩回手,轻描淡写解释说:“可能是被石头划的。”
刚才太过紧张,她死死攥紧那枚边缘锐利的石头,连割破了手都恍然未觉。
许鹿弯腰捡起旁边的背包,从里面翻出创可贴,贴了两张后,摊开掌心,不以为意道:“看吧,没什么大碍了。”
那似曾相识的熟悉表情,让陈念沂愣了一瞬。
半晌后,他别开视线,走到摩托车旁边,从尾箱里拿出个头盔,语气沉缓又温柔地道:“过来。”
车速并不快。
但为了和前面的人保持距离,许鹿倔强抓着车身,整个人像是悬空般,极度没有安全感。
凛冽寒风像刀子刮过脸颊,硬撑了几分钟后,就有些吃不消了。
车速越发慢了下来。片刻后,索性停在了路边。
“我都不怕被你占便宜,你怕什么?”陈念沂微微偏头,朝身后的人道。
许鹿犹豫片刻,伸手过去,试探性地拽住他的衣角。
下一刻,陈念沂像是嫌她动作太慢等不及似的,抓住她的手,径直往前扯过去,放在自己的腰上。
又重重握了两下才松手,那意思是——别松开。
心口猝不及防贴在一个宽阔硬朗的后背上。
许鹿猛吸了口气,便听到陈念沂的嗓音,在近乎咫尺的耳畔响起:“抓紧了。”
引擎再次发动。
旷野的风,淹没了不知是谁的狂乱心跳。
大约二十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的训练场内。
衢州摩托车训练基地。
许鹿取下头盔,抬头望着灯箱招牌上的一行字,在心头默念起来。
脑子里仍有些恍惚。
为了吓唬那群流氓,她只是随口喊了个名字,乃至于脱口而出时,连自己都被潜意识吓住了。
却没想,这人竟真的从天而降了。
从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里,许鹿自然知道陈念沂这两天在衢州训练。
但他为什么会那么突然,又那么及时地,出现在深夜的大马路上?
而且,他应该没听见自己那惨绝人寰的“呼唤”吧。
“愣着做什么,进来。”陈念沂拎着头盔,打断许鹿的遐想。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极低,极沉,还带着很明显的疲惫感。
“陈念沂,”许鹿忽然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陈念沂顿住脚步。
他缓缓转身,漆黑眸子直直盯着许鹿。晦暗不明的目光,游移在她脸上,似乎在判断她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视线定在她疲惫又苍白的一张脸上,刚才那种找不到人时心火焚烧的焦急,却只变成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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