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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夜探香闺


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尹莫幽特意交代:

“一旦我离开京城,咱们这店里大柱就是一把手了,遇事不要急躁,这店契都在我的手里捏着,官府也备了案,是我个人全权支配的财产,尹府里有什么业务,可以打折记账,谁领走的衣服,要让谁签字,我回来自会去讨;

如果是其他姨娘或者杂七杂八的管事之类的,想要借着我不在,敲诈勒索些,就别与他客气;

每三个月换季时,都要把最好的衣服给我爹爹、祖母各准备三套送入府上。”

大柱恭敬道:“记下了。”

尹莫幽于是低头喝了会儿茶,寻思有没有遗忘什么。

李铁书就问:“郡主不知还有何吩咐?”

尹莫幽想了想道:“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什么事了,对了,把店里新颖的衣服款式图册挑选出来,我要找几件衣服送人。”

大柱应声道:“我这就去取。”

尹莫幽对馨菊丢了个笑眯眯的眼色:“让馨菊与你一起去吧。”

大柱的脚步微微顿了下,头都没好意思回,馨菊低了头束手束脚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尹莫幽这才看了李铁书道:“李师爷有事就先忙去吧,咱们店的银子都存在通汇钱庄里,你去问问,在青州有没有分号,如果没有,就赶紧打听哪家钱庄在青州有分号,转存了去,数额大估计要提前告知,莫误了事。”

李铁书道:“郡主,通汇钱庄在全国各省的首府都设有分号,至于乡镇之类的,除非特别富庶,一般都不曾设,当时在选择钱庄签协议的时候,已经调查过。”

尹莫幽高兴地笑道:“就知道你是个稳妥的,如此甚好,到省府有分号就成。”

“不知郡主计划几日动身?”

“也就这三五日呗,你把手头的事儿交代一下,回家看望一下娘亲、妹妹,支取些银子送回去,免了后顾之忧。”

“是。”李铁书恭敬地行礼后退下。

尹莫幽慢悠悠地喝了盏茶,馨菊已经捧了图册过来,把大柱推荐的款式指点出来,哪些有现/货,哪些码数齐全,都一一作了说明。

尹莫幽认真地看了,依着问娘亲得来的尺寸,给姥姥备了全套的衣裙,青州常年气候温暖,单衣夹衣裱子坎肩衬裙都挑着那做工精细的尽数配全了。

想了想又给姥爷也配了同色系的衣服,依着白宗唐那朴素的性子,捡着那低调又耐看耐穿的给他挑了。

又想到了青州之后可能遇到的问题,让大柱又把款式最简单的单衫短裤备上几百套,用最便宜耐磨的料子,打算到时候发给做工的穿。

挑挑看看,一个下午的辰光就溜过去了。

眼看暮色四合,馨菊提醒尹莫幽该走了,两人这才乘着马车回府。

回府已经过了膳时,尹莫幽觉得毫无胃口,就让馨菊去小厨房弄东西吃,自己勉强提劲儿到白氏那里,把送给姥姥、姥爷的衣服,让娘亲过了目。

回头就觉得浑身都是困的,腿肚子都发痛,额头也发烫,她以为是这几天忙,心力消耗甚多,懒得吃东西,就骗馨菊说在白氏那里吃过了,稍微洗漱一下,她就躺下歇了。

尹莫幽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碧天春水,风软柳细,她在榻上躺着,望着窗外烟雨,药香袅袅随风吹拂入她的鼻息,父亲亲自端着药碗进了她的屋。

药有些烫,父亲放去桌上,走到床榻边为她拉拉薄被,许久,悠长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蹙着眉心,身子软弱无力,一时间也想不起是何时如何生的病,又不解为何父亲会亲自捧着药碗过来,但见他愁眉不舒,总要出声安慰一下:

“爹,无事莫叹气,易老。”

父亲捏着她腕子的手收了回去,另一只拉着被角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了一声,那笑声一点都没有喜悦,反倒是像被她气到了。

她想,难道说错了什么?她不想让父亲太过操劳,从她毁了脸,父亲对她更是小心地照顾着,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会搜罗来送给她,哪里有什么新的话本杂书,也都尽快拿去给她看,只希望她能快乐一些。

虽然娘亲让她又想又恨,但这父亲是极好的,只是她不善言辞,说话总是太冲,有时候说的不中听,叫父亲不开心。

父亲很少生她的气,记得唯一的一次是她因为练习鞭子伤了腰,被斥责道:“女儿家就拈花绣草,别整日里拿着马鞭练得不知日月。”

想来,父亲定是因为她又玩马鞭而生气了。

“爹,日后只写字,不再耍鞭子了。”她不知道如何哄父亲消气,只记得他不喜欢她耍鞭子,如此说或许会让他宽慰一些。

“哦?”父亲似乎不信,声音里带着笑,有些懒懒的意趣,问,“当真做得到?”

做不到,这是她顾命的本事,如何做得到?

可不如此,如何宽慰父亲?

她凝眉细细地想,想得头都有些痛了,思来想去,终于又想起父亲的又一桩心愿来,道:“那——你那同僚王尚书的庶出儿子是什么性情为人,爹说来听听吧。”

她被宁王退婚,父亲最挂念的是她的婚事。

可她的婚事难寻,刚订婚就被退婚,还闹出自杀殉情的传闻来,如今又毁了容,但凡有点颜面的人家,也不来提亲,来提亲多是上不得台面刻意攀附丞相府的人物,父亲生气,她也生气,索性听都不愿再听。

父亲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要寻找好人家很难,一家家地筛选,父亲都有些灰了心,只因前段时间王尚书的庶出儿子在府衙断案时,让他瞧中了才华人品,回头爹问自己意见,她是相府嫡女,自然心比天高,一个庶子如何瞧在眼里,一口就回绝了。

父亲在她面前念叨过两次,她心里有数,只是装作不懂,从未松过口,如今既然惹了父亲生气,不如便问问好了。

可是,她问出之后,父亲却久久不语,让她不由心生疑惑。

今日父亲古怪得很,她头痛得乏力,眼皮沉得睁不开,一时间想不起哪里古怪,只是等了许久,听父亲说:“王尚书的庶子,你会瞧得上眼?”

“不是爹瞧上的吗?”尹莫幽无语反问。

她正觉得太过难解,又听父亲道:“你喜爱怎样相貌性情的男子?”

她想了想道:“不曾想过,就这样陪着爹爹不是挺好吗?”

“女孩儿家如何能陪爹爹一辈子?”

“爹爹要是不喜女儿在家,就随便找户人家把我嫁了吧,只要爹爹看上眼,觉得人稳妥就行。”

“你——那你觉得——国公府的——廖世子廖幕城如何?”

尹莫幽有些困惑,怎么忽然就提到国公府了?她摇头:“头痛,渴——”

她头痛欲裂,眼皮沉重,渐渐便迷糊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茶香,只听玉脆轻响,有人将她抱起,她靠着那人肩头,香香软软的如同靠着一团云,梦入瑶台自觉那优昙花缓缓绽放,甜润的茶缓缓滋润她干渴的喉咙,心底那舒服惬意如同疯长的飞蓬,飘摇不知落往何处。

父亲?

不是!

那会是谁?

她想睁眼看一眼那人,却怎么都睁不开眼,便又睡了过去。

梦里还是那团云,她一直如同融化在那云里一般,她热时那云是寒的,寒如昆仑冰玉,她寒冷时,那云便是暖的,如同瑶池温泉,她便在这样的地儿躺着,头痛焦渴渐渐也都散了去。

感觉能控制到自己的眼睛,尹莫幽便睁开了眼。

她看到一只盛着汤药的细瓷玉碗,端着玉碗的指尖比玉色更温润,衣袖如梨花照月,生着暖白。

尹莫幽微微发怔,她顺着那衣袖望向那人,只见人如在灯影里,眉目如月色幻灭,如画似魅。

那人看向她,轻挑着眉梢,慵懒地含着笑,风华绝代又雍容矜贵,却懒散得如同那晚霞依着的春水,让人恨不得沉溺其中。

尹莫幽面无表情,闭眼,继续睡觉。

定是做梦,可做梦怎么会梦到廖幕城?

眸子合上的一瞬间,各种画面迅速地唤起了她的神志——

男子衣衫领口处的纽扣缝制得歪歪扭扭,衬着那华丽面料与精细做工,只觉得这纽扣如同只只扭曲的白毛虫,那香气——优昙花幽微的香气,她倏然睁开眼睛,伸手把薄被一把遮掩到下巴处,这才将床榻边坐着的人重新打量一遍,眉心蹙起:

“廖世子?”她有些难以置信,看看他再看看桌上那玉碗,“你为何会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我这里?”一出声,却发现声音已经沙哑。

廖幕城瞧着尹莫幽,她今儿想必着了凉,冷汗出了两次,想必烧已经退了。

他站起身,低头用玉勺搅动着那碗里的汤药,眸底落下一丝阴影,淡淡地嗯了一声:“还能认得出我,脑子没有烧坏,想来这热已经退了。”

他说话时声音凉凉的,不带什么情绪,尹莫幽微怔:“你心情不好?”

廖幕城淡淡抬眼,他不该心情不佳?她梦里都能想起王尚书庶出的儿子,有兴趣听听他是什么样的人,可听到“廖幕城”却只有“头痛”二字回答,他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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