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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三年


第五十章,三年

朱家夫人不进宫,朱可爱自然也就不进宫。朱可爱不在,说不定这场宫宴,一个香姨娘和她肚里的孩子,能换淑妃和楚清欢母女俩。

想到这儿,陈婉怎么会不高兴呢?奋笔疾书写了个计划,陈婉招来红兰:“把这个信往宫里头递去。”

夜半三更打更人,最是魑魅魍魉在世间。

一个打更的,一个倒夜香的,一个当差的侍卫,再来一个宫女,最后,那封信落到了福安宫。

“太后娘娘,是西翥城里姓陈的那位来的信。原本是往皇后宫里去的,如今落到了咱们手上。”福海公公恭敬的站立在一旁,垂手低眉,声音有些说不出来的低沉。

太后娘娘拿过那信瞧了一眼,捂着嘴哈哈直笑:“看来这一次的宫宴,淑妃和太子是跑不掉了。你把这信重新封了,交给那个小宫女,让她好好送到皇后宫里去。”

“时间不早了,哀家该睡喽。明儿是个什么光景,那可真就与哀家不相干了。”

说完,扶着一个嬷嬷的手便往后头去,只余下福海还站在前头。

福海把信小心翼翼收起来,将封口处重新封好,唤来了外头等着的一个小宫女,让人把信按着送信人的要求,交到皇后宫里去。

等着皇后拿到信,她草草看了几眼,便使人将其烧掉。

“明儿一早,记得差人去将正统殿旁边的西暖阁好好收拾收拾,怕是有不少人想在那里头唱戏。”大宫女得了令就要下去,皇后娘娘又把人给叫住了:“你去找个人吩咐下去,要是明儿见着宝郡王府的车架到了宫门前,要第一时间来同我说。”

“是,娘娘。”

“还有,往年淑妃在西暖阁小憩的那间屋旁边,记得给宝郡王家的那个什么敬恩郡主留出来。”

“是,娘娘。”

*

宫外头的宝郡王府,楚清欢刚要入睡,窗子又动了动,楚清淮一溜烟窜到了清欢床边。

“啊欢,冷!”他睁着自己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清欢,可怜兮兮说了句。清欢觉着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但也没太多想,毫不犹豫张开怀抱。

楚清淮却是没有去抱她,反而弯腰脱了鞋,轻轻一跃便上了床,掀开锦被把自己塞进去,他这才将人揽进怀中。

“今夜,我便要同啊欢同床共枕。”他贴在她的耳畔,声音迷醉低沉。苏深那日说的同床共枕,还是在楚清淮心里留了一个疙瘩。

清欢虽然满肚子都是疑惑,可愣是忍住没问,只是将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双手环上他的腰。

楚清淮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有些酸涩和不舍,他压住心底的情绪,往她唇上探去。

深深的一吻结束,他抚摸着她的脸庞,语气多有不舍:“阿欢,明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我们短暂的别离,是为了往后更好的相聚。”

清欢眼眸陡然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清淮终究是没忍住,轻声在她耳边解释:“我听苏深说,舅舅要将我接到北梨,且已经同皇上请了旨。舅舅不知爹爹和太后的秘辛,想断了我们二人之间的关联。”

清欢能理解,可是心头到底是有些不舒服,嘟着嘴又胡乱往他脸上亲去,语气不忿:“看来等解决了陈婉,得赶快想个招儿把太后的事儿公之于众。”

楚清淮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不在的日子里头,阿欢要一直将我放在心上,不许瞧旁的人。”

“你也是,我可是知道的,你在苏家有不少表姐妹。”清欢这个心呀,闷闷的,堵堵的,真是想把楚清淮藏起来算了。

楚清淮低声发笑,“快些睡吧,又不是往后都见不到了,待宫宴回来,我还要过几日再走。”

“有些心慌,也不知明儿见到淑妃会是怎样的光景?也不知道皇上看见我会不会觉着我同淑妃长得一样?不知道……”楚清欢喋喋不休,楚清淮就静静听着,直到两人皆入梦乡。*

天不遂人愿,再多的阴谋诡计在遇上突然而来的变化时,也会像忘了写功课而被先生突然检查时那样无措。

宫宴当日,一早起来,宝郡王府就热闹开了,楚清淮同清欢一起被人掳走了。

宝郡王憨厚,没有多想便直接禀告到了皇宫之中,好好的宫宴,成了皇帝训斥京中卫和宝郡王府侍卫的盛宴。

好好的世子说丢就丢,这京中安全着实叫人惶恐。

有所谋算的皇后等人,好好的阴谋也使不出来,着实叫人憋屈。

以皇室京中卫为首,郡王府,季五等人,连带着护国寺都出动了一些势力,想要找到那失踪不见的二人。

“会不会是两个小的私奔了?”陈婉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叫皇帝以为人母却德行有亏为由,罚到了水月庵带发修行。

后来,有人在西翥见了一跛脚少女扛着楚清淮跑了,也有人在天佑国的深山中发现一长相与清欢极为相似的哑女。

但等着找人的人马到时,皆找不见。三年已过,依旧杳无音信。

楚清淮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他在一辆马车上。

“你醒了?要是饿了,那里有水和肉干,你自己吃,自己喝,我腿脚不方便,就不照顾你了。小天宝在赶车,也没法照顾你。”

他侧过头一看,在微弱的天光之中,是一个没有四肢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再看那张脸,是一张貌美到了极致的脸皮。

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但依旧抵挡不住他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貌。楚清淮只觉得那张脸像是在哪里见过,男人呵呵一笑:“怎么,觉着眼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觉着眼熟。”

楚清淮恍然大悟,眼前人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来不及把疑问问出,楚清淮四处看了看,不见清欢的身影。

“清欢呢?”语气焦急。

甚至来不及问自己为何没有参加上宫宴,反而是在马车上,楚清淮只想知道,清欢去哪里了。

昨夜他和清欢一同入睡,宝郡王府虽不似皇宫那般犹如铁桶,但也有护卫护着安全,且要在京都掳人,实在也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可眼前人就是能将他掳走,实在令人诧异,他也更担忧清欢。

“你是说与你一同的那个小女娃么?当年,你们被天佑国国师天机子掳走,刚出了西翥你就被扔在路边,要不是我一路跟着,你得死在那儿。”

“当年?”楚清淮眉头一皱,总觉着事情不大简单。

“是啊,如今都是元康二十五年喽,你昏迷了整三年,要不是你爷爷我这三年东奔西走为你寻医求药,只怕你这一条小命都保不住喽。”

“你现在能醒过来实属运气,但体内余毒未解,还需一株七彩莲,我听闻七彩莲在天佑国的芒城有一株,这正要带你去呢。”

楚清淮眼前一黑,吐了一口黑血,又昏了过去,脑子中满是一句话,清欢被天佑国国师掳走,他们已经分开整整三年。

老头嘴角蠕动了两下,“天宝,快停下来,快进来看看,这小子吐血昏过去了。”

马车外头,正在赶车的少女听闻,马鞭一扬,尘雪飞扬,整辆马车飞速的往前飞奔:“老头,我爹说了,他能吐血就证明快好了,还是别停了,赶紧把他带回芒城让我爹瞧瞧吧。”

老头想了想觉着在理,便不再说什么。

*

与此同时,大楚上京之中。

清早的天儿还没亮,浓墨掩盖着上京这片土地,像只野兽把一切吞噬在腹中。

远处的灯笼被风带着摇摇晃晃,里头的火光明明灭灭,像是在给即将到来的黎明俯首,又像是在……

苟延残喘。

城门前,一个身姿娉婷,容貌秀丽,笑容温婉的婢女,正拿着令牌交与当差的侍卫看。

“哟!茼蒿姐姐来了!小卢你还看什么看,赶紧给老子滚去开城门。”吊儿郎当的声音自那侍卫身后响起。灯笼的火光映衬中,一个痞里痞气的男子,身穿卫军长甲,手持一个黄澄澄的酒葫芦,脚步摇晃着走来。

“祁统领。”侍卫唤了一声,将令牌还给茼蒿。在男子一脚还未踹上自个儿的时候,脚底抹油跑了。

京中卫军中只怕无人不知,他们那个最年轻的卫军统领祁楼,整日里缠着京中“天上人间”的东家季五爷……

身边的侍女。

“多谢。”茼蒿福身,给祁楼行礼道谢,脸上笑容不变,眼里毫无情绪。

祁楼也不在意,猴一样窜到茼蒿前,死乞白赖的拉着她的小手揩油,“要是真感谢我,就早点答应嫁给我。五爷可说了……”

祁楼话未说完,另一个身姿颇为高挑,声音也不似女子娇柔的婢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把茼蒿从祁楼手底下扯到自己身后,“祁统领,五爷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那是一个酱紫色绣着歪歪扭扭翠竹的荷包,祁楼一看,眼里迸发一阵欢喜,“一看就是茼蒿姐姐的手艺,漂亮。”

茼蒿眼角抽了抽,努力压下心底有些想揍季五爷的冲动,原来骗着她绣荷包是为了这个,根本不是什么等郡主回来要送给郡主。

“前头的事儿,还要多谢祁统领。”春笋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祁楼不在意的摇摇头。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神一亮,“五爷今儿出城,莫不是?”

“嗯,五爷说了,六月初一,郡主生辰,该给她送份儿大礼。”春笋回答时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可却让祁楼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荷包。

感觉着荷包里有一个硬如铁的圆球时,他眼神一敛,有些惊异的抬头。

不远处的马车,帘子微微掀起,面容藏在阴影中的老人,嘴巴一张一合,“不谢。”

祁楼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深深看了一眼季五,弯下腰行了一礼。

哒哒哒哒哒,马蹄的声音轻快地打破夜的静谧,又很快走远。

出了城,马车径直往京郊的一座皇庄奔去,那是皇上赐给清欢的别院“锁香园”。

“陈婉,陈密,还有那个劳什子宝娟,都在了吧?”季五轻轻敲打着车窗,语气平静。

春笋点头,季五又道:“那行,今儿去,让陈桂花把宝娟和陈大壮这一对人偶做喽。陈密和陈婉,咱们就养着,等清欢清淮回来。”

季五只剩下一只的眼里,落下一滴泪来:“三年了,毫无音信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五爷,您方才给了祁楼什么?”茼蒿见季五流泪,连忙叉开话头。

“这可是从你们郡主那里听来的秘密,等你们郡主回来,我再说与你们听。”季五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声调突然高了起来,“是了!是了!你们郡主是个有大气运的人,总会回来的。”

*

另一头的天佑国,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

眼瞧着刚过了霜降不久,北边的各座城池陆陆续续都飘了些雪。等着这雪飘到南方时,也不过刚刚腊月而已。

在天佑国内素有“南边第一富,天佑鱼米乡”美名的芒城,也赶着趟儿的凑热闹。一场大雪轰轰烈烈下在了夜里,挡住了多少赶路人的脚步。

芒城东郊的王府别院中,府上仆人正忙忙碌碌扫着雪。

东边梅园的书房里,一个身披着白色狐毛大氅,唇红齿白的少年立在窗前,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雪景。他身旁是一个眉眼温柔,正低头将手中花枝往桌上白瓷玉瓶里放的貌美侍女。

这侍女长得太过漂亮了一些,眼尾还有一颗艳红的朱砂痣,微微笑起来,便让天地都黯然失色。

“爷,这雪来势汹汹,您身子骨又弱,我们怕是不好在年前赶到京中了。您还是早些上书给陛下陈情。”长得眉清目秀的管家笑弯了眼,对着立在窗前的少年叠声嘱咐。

那少年将手中把玩着的暖炉放到一旁的侍女手中,转身斜睨了管家一眼,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上书陈情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小爷来做了?嗯?”他的声音带着几丝慵懒和嘲讽,“世人皆知,天佑国的镇南王幼子可是个天大的纨绔,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包子管家以后莫要再拿此取笑小爷,不然往后一年你的月银没了,你怕是又只能啃包子了。”

名字唤作包子的管家立时就不敢笑了,苦哈哈的哭丧着一张脸转身出了屋。

“哼,他也就只有嘴上狭促的能耐了。”少年冷哼一声,说完,侧过对着身旁的漂亮侍女伸出了一双修长莹白的手。

侍女放下手中暖炉,麻利的将自己一双秀气小巧的手塞进少年的掌心。

少年握住手中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的柔荑,脸上的郁气散去,浅淡的舒适爬满了他的眉眼。

“以后折花枝这种事,你让别人去。天寒地冻的,你这手都冻凉了。”

少年又把女子的一双手往自个儿怀里揣了揣,很是不赞同的嗔了两句。

女子嘟着嘴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晶晶亮的看向少年,用唇形说了“喜欢”这两个字。本就显嫩的小脸加上那湿漉漉的眼眸,像极了一只讨食吃的小狗崽。

少年的心底像是被羽毛轻轻撩拨了一下,有些痒痒。忍了忍没忍住,他伸出一只爪子,气结的捏了一把女子的脸颊,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和宠溺。

“下次我去给你折。”

女子听了少年的话,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小嘴一张一合就开始说话,实际上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好在少年竟是十分熟练的从她的唇形中读出了她的意思。“下雪了不许我出门?清清你可真是不讲理,你自个儿出去玩的开心,竟连屋门都不许我出。”

“真是没见过你这般的,对主子如此霸道的侍女!”

说着,罪恶的爪子又捏了清清的脸颊一把。她一双本该满是风情的眼睛瞬间瞪圆,有些可怜巴巴的求饶。

瞧见屏风后管家去而复返,带着些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清清的背上。少年收回爪子,往怀里摸了摸清清那双已经变得热乎乎的小手,这才撇了撇嘴。

“这次就暂且先绕过你,把软榻上的大氅穿好去传膳吧。”

清清乖巧的穿好大氅,对着管家微微颔首,欢欢喜喜往小厨房去了。少年瞧着她欢快的背影,嘴角也跟着上扬。“爷,方才我在外边遇上了杜嬷嬷,她说王妃传了信来。”

管家没有上前,依旧站在屏风后,且身子扭曲的厉害,做好了一种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少年瞧见他的样子,又想起他瞧向清清的神情,脸一下就黑了,“难不成王妃说的又是清清的事?”

包子管家战战兢兢往后退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王妃的意思是,等爷您进了都城,王妃就托人给您相看都城贵女。清清这样待在您身边不妥,王妃希望您在入都城之前把她……要是爷您舍不得,怕是杜嬷嬷会动手。”

听完管家的话,少年眸中似淬了毒,语气却是越发的多了几分温柔缱绻,“呵,我倒要瞧瞧,我冷无忧要捧着的人,他们谁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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