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她只有唱歌的时候，才不见满身的落拓不羁。
简单却深刻的歌词温暖动人，笔尖纂写的感情里却不免出现波折与执拗。待她唱过的风花雪月凋谢，歌曲迈上第一个高潮。
她的歌声仿若能包容下整个舞台，张烨如同虚无的陪衬。
林琅收起平长悠扬的尾音，投入的面部表情慢慢放松下来，她低头习惯性地拨完那几不可闻的吉他音。
观众席上掌声雷鸣一般。
林琅自鸣得意，往边角看去，深红色的嘴角扯出邪气的勾弧。
受全场关注的人，却总是把目光挪向这里。楚唯下意识撇过头，逃避她灼热的视线。
红幕后，唐允由心赞叹：“牛逼，都快赶上职业歌手了。”
钱佳梦感慨：“她是真的会唱啊。”
没有经过专业培训，能达到现在的水平，不得不说天赋过人。
纪言川目光邃远，望向那个肩背微驼的身影。她一直都知道唱歌方面，林琅才华过人。每次听都会收获比上一次更大心灵震撼。
可她却从未想过，如今在小小音乐厅里演唱的林琅，日后会成为全国舞台上红极一时的歌手巨星。
正如她自己一样。未来，永远无法料想。
歌曲接近尾声。
台下的工作人员扶着情景剧的桌椅道具，准备就绪。红幕后的等待区，时而有人奔走。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初尧双脚并立，两只手捏在一起搁在裙子前方，指腹紧张地刮摩着关节侧。
忽有响动，是纪言川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
“准备好了吗？马上要开始了。”
初尧仰起脑袋，头顶的光线很昏暗，他有点看不清纪言川的脸。
只是她的声音过分温柔。
初尧焦虑的情绪缓缓纾解。他松开齿尖下咬着的唇肉，点点头。
他握住双手，深吐了口气，微笑道：“准备好了。”
纪言川嘱咐道：“如果记不起动作，就顺着自己的想法补上，剧情流畅度是第一位。”
“嗯，我记住了。”
覃雯抱着胳膊倚靠在墙边，后脑抵在墙壁上，头微扬，闭着眼。
看不见，才不至于流露出内心的厌烦与苦涩。
“遇上年少的幸运，微笑或是哭泣都足够让后来的我们念念不忘。最感谢的事情，无外乎，我们在此刻成为彼此的幸运。下面是表演部带来的歌曲情景剧《小幸运》，愿所有人都被岁月温柔以待。”男主持人甜美暖情的嗓音通过话筒扩大，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待主持人退场，红幕跟着合上，灯光骤然打灭。
掌声如潮退，观众席上一群红脸的男生开始躁动。
“就是这个节目吧？纪言川要演的？”
“对啊，我听我朋友说，齁得要命。”
男生害羞地捂起脸，满眼期待。
站在后边人群里的方吉儒用手肘揄了下邹远辉，“你啥时候也对纪言川她们社团感兴趣了？”
邹远辉注视着黑暗的舞台，冷傲道：“我只想看看，她能办成什么样而已。”
还能办出花样不成？还不如回去打游戏。
方吉儒无语耸动肩膀。
道具已布置完毕，红幕被重新拉开，舞台上敞亮一片。
艾骁拿着话筒走出来，情景剧的演员也就位。
观众在看到台上俊女靓男出场的瞬间轰动纷纷。
连方吉儒都躁动不止，只是她的关注点并不在纪言川身上。
她惊讶地睁大眼，还不自信地确认了好多遍。最后，捧腹大笑。
“这、这她妈不是咱们院儿的院服吗！”方吉儒上气不接下气，“话剧社也太穷了吧，拿院服来演出。”
方吉儒笑出眼泪，她推搡邹远辉，却发现邹远辉纹丝不动。
她转头一看——邹远辉紧盯舞台，脸色比屎还臭。
清新的前奏响起，艾骁的脚踩着节拍，等主歌部分开始时，她精准得合上了伴奏。
唐允和钱佳梦饰演一对互相嬉闹的同桌，一架折好的纸飞机从高空划过。覃雯饰演的人物安静地翻着书，潇潇在桌洞里偷看小说，碰上有趣的桥段，就兴奋地转头，拉覃雯一起看。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初尧则伏在桌板上，痛苦地刷高数题。
纪言川站在另一角，手放背后，浅笑着迈步上前……
只是歌曲的背景剧，男生们却看得面颊纷纷染上桃粉色。
纪言川和初尧的剧情是最好的噱头。初尧的娇嗔与欢喜，自然到让人觉得这就是她们之间的恩爱日常。楚唯酸涩地低下眼，心像被刷上了发苦的酱卤水一般。
突然肩头搭上一只手，耳边传来某人带笑的低嘲声，“你们男生都喜欢看这个？”
楚唯慌乱地抖开她的手，清了清嗓子说：“演得好，就喜欢看。”
林琅默了会儿，视线移到纪言川的面孔上，自言自语道：“演得好吗……”
方吉儒啧啧：“哎呦，这节目是让人看纪言川撩弟的吗？”
邹远辉偏斜着头，轻蔑地哼声道：“覃雯写的东西。”
“覃雯？”方吉儒脑子迅速转了个弯，偷偷靠近邹远辉，“你咋知道，你现在还跟他有联系？嗯？”
方吉儒坏笑着用肩头触了触邹远辉。
邹远辉看她一眼，“只要我想，他就是我的。”
方吉儒的鼠眼眯得更小了，“行啊你！”
邹远辉不说话，方吉儒轻声感叹道：“覃雯当初和你分手也是傻，现在倒好了，跟着你顺风顺水呐。”
六个演员聚到了一起，覃雯凭着艳美的相貌和柔美的身段在五个男生中间受瞩无比。金融院的院服穿在他身上也同量身定制的一般，细腰丰臀，玉脂般袒露的手臂和修长皓白的双腿，远远地，就令邹远辉眼中跳动起邪诡的火点。
从这节目一开始，她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胸腔内攒聚而起的怒气，想要发泄。
……
大风势力退减，校园归于低温的寂然。步行道上没有人，道边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倾力将寒意燃烧。
温暖明亮的音乐厅内，压轴的群唱也登场。
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表演，初尧卸下了心中的担子。只是一想到晚会马上结束，他又不由紧张起来。
纪言川会如何查？又该如何查？
他袋子里的是打上六边结的衣服，所以即便能找到丢失的那件，也无法证明他的清白。
何况，如果真心想要陷害，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他不知道纪言川的想法，只能忧虑地等待一个结果。
晚会结束后，观众退场，话剧社成员合影留念。纪言川在拍完一张全员集体照之后，便无声离开。
纪言川来到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很快就找到被随意堆置在覃雯衣物旁的演出服。
当时她只是拿近，虽然发觉某些蹊跷，但又不好做出明显的动作。
粗略之下，有些东西她并未完全确认。
她拎起衣服，凑到鼻息下，细闻。
就是这种味道。
并不浓郁，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像一种花香。
纪言川曾考虑过洗衣皂的香气，但又推翻，毕竟极少数的人才回去洗新发的演出服。
照初尧说的，这件衣服一直吊在衣柜里，所以这股香味倒更像是……
覃雯被纪言川喊去休息室的时候，惊动了很多人。等覃雯关上了门，一众人都倾耳想要偷听。
可惜，隔音效果太好。
初尧盯着紧闭的那扇门，心脏狂跳不止。
唐允看出了他的焦灼，忍不住出声安慰他，却被林绾横扫一眼。
门内。
覃雯与纪言川相对而立，纪言川的审视叫覃雯心生忌惮。
但是，他绝不能露出丝毫马脚。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纪言川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覃雯，我再问你一次，”纪言川提起手里的演出服，面色凝重道，“这真的是你的吗？”
覃雯笑了声，“多问有什么意思？”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纪言川颔首，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将衣服抛至覃雯怀中，“你自己闻闻。”
覃雯抓着布料，整个人都凌成一条直线。在纪言川紧逼的视线下，覃雯低头闻了闻。
入鼻一丝浅淡而陌生的香气。
他强装镇定，“不过是衣服味道而已，我的衣服上经常会有。”
纪言川严肃地问：“真的吗？”
覃雯暗暗掐着掌心，“当然。”
“初尧说，这件衣服他自拿回去就吊在了衣柜里。而这件衣服上的气味更像是染上了一种香精。那么，如果说在他的衣柜里能找到相同气味的香味剂，这件衣服就该是他的。”纪言川看着覃雯，一字一句道。
覃雯瞳仁微缩，强制塑起的冷静从容的表象在一时间全部崩溃瓦解。
纪言川视线掠过覃雯不住颤抖的手，她沉声道：“如果你还坚持是你的，现在就可以叫初尧进来对质了。你们男生回寝室查个究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要！”见纪言川要去开门，覃雯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要……”
纪言川拿开他的手，愠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覃雯咬着唇，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纪言川到现在还未敢相信，覃雯会在晚会举办的重要关头去陷害初尧。节目对他来说就这么不重要吗？还是说……他的目的只是初尧？
纪言川的脸色越来越冷。一边是受屈的男友，一边是结交多时的朋友，她狠不下心，所以一再给予机会。
她知道，一旦由她来揭穿，就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覃雯一直低着头，纪言川仰头长吁出气。
直至听到细弱的抽泣声……
纪言川为难地撇过脸。
在纪言川面前谈什么傲气。覃雯卑微地恳求道：“你不要说好不好……”
纪言川冷声说：“你在诬陷初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放过他？”
眼泪不断涌出来，覃雯像被刺激到了似的，大声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那你给我一个这样的理由。”
“我、我……”羞耻威逼的画面闪过脑海，却有口难言，覃雯哭得更凶了。
“覃雯，我相信不是初尧，却也不希望是你。但是，你真的……叫我另眼相看。”
受不了纪言川失望的眼光，覃雯心理崩溃。他丢下手里的衣服，抹着泪夺门而出，让门外守着的人都惊跳起来。
竟不想覃雯会哭着出来，林绾诧异地喊了声。没多想，他回头瞪了眼走出来的纪言川，便急急追了出去。
“社、社长，这怎么……”唐允指着跑远了的覃雯，舌头就跟打结了似的。
人群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等待纪言川宣布最后结果。
纪言川看了眼站在外围的初尧，眼中神色复杂得让人难以读懂。
终于，她开口道：“都是误会。既然节目已经过去了，这件事就不要提了。”
钱佳梦“啊”了声，就这么完了？
有人还想刨根究底，叶舒却站出来驱散人群，“好了，都散了吧。不过是一件演出服，都较什么劲！”
“走了走了。”叶舒挥着双手，等到人被赶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头和纪言川对视一眼。
覃雯刚才的状态就足以说明一切。
凡是都留些余地吧。
初尧跑上来，揪住纪言川的衣袖，急切地问：“怎么样？”
纪言川拉着不明状况的他走进休息室。她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置于初尧的鼻下。
“什么味道？”
面对纪言川突如其来的问题，初尧一头雾水。他愣愣地嗅了嗅，双眉轻轻拢起，他细思：“好像……好像是……”
初尧灵光一闪，“干燥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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