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乌兰,红日吞云
雨,下得更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雁南关的每一处角落。
北境初秋的雨夜,是凄冷的。
蒙哥赤的尸首被抬走。
忽穆烈再度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大雾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征服者一以贯之的冷静和严峻。
这是一国之主在任何时候都该有的素质。
对于西狼汗国而言,征战是写在血液里的宿命。
任何人也不能更改。
忽穆烈骑上马背,两腿夹住马肚,从腰间拔出弯刀,举起,高喊一声:“告知雁南关所有驻守汉军,向西狼投降,本汗承诺,不伤一人,不踏一草!”
这个承诺,是他曾许给知意的。
依照西狼国的传统,每攻一城,必要三光,杀光,烧光,抢光。一则是为了震慑敌国,彻底绝了他们的反抗之念;二则是为了让西狼勇士尝到胜利果实,更加忠心。
是以,对于忽穆烈而言,虽没有停止战争,但说出“若投降,不伤一人,不踏一草”已经非常难得了。
然而,驻守雁南关的汉军们,没有人接受忽穆烈的慈悲。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颍川王的死在每个人心中砸下巨石,他们下定了决心,抗战到底。
这一战是极其惨烈的。
整整七天。
雁南关硝烟未散。
汉军,全军覆没。
到最后,只剩一个人,那人仍高举长矛,与西狼军拼杀,直至倒下。他怀里揣着一面黑旗,那是征兵之时,离开家乡,母亲给他缝的。母亲说,阿母为儿做旗一面,儿带此旗到边关,受伤了,拿它擦血,若儿有朝一日,为国战死,便以它盖脸。
史书上不会记载这样小人物的生死。后世,又有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或是张阿三,或是李阿四。不重要了。
但煌煌史册,如实记录下了战争的残酷。
许许多多个张阿三、李阿四,用鲜血写就了汉民族抵御外来侵略的悲歌。
人生啊,谁无一死?
“不投降”这三个字,是汉人的脊梁。
脊梁不断,民族魂魄就在。
这一战,在汉军的殊死抵抗下,西狼军亦损失惨重。前锋大将,战死了多半。就连忽穆烈,亦受了三处刀伤。
七日之后,雁南关几乎被血染透了。
死亡的味道弥漫在上空,乌鸦成群成群地飞来。
白骨如山,森森然地堆积着。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边关的风粗粝地吹着。
西狼军师,登上雁南关城楼,将西狼的军旗插在了最高处。
雁南关被攻破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临安。
一时间,临安阛阓之间,充斥着哀伤的曲调:“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惟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
不见一人归。
是啊。
空荡荡的阳关道,再不会有出征的兵士回来了。
临安皇宫。
小五正为马南星被大兴军掳走的消息而烦忧,接到军报,越发悲愤。
他拔出宝剑,道:“将举国兵力,征调到北境,朕要统兵,御驾亲征!”
乌兰忙道:“不可。”
勤政殿内,宫人皆被遣去,只剩母子二人。
小五道:“母亲,为何不可?”
乌兰道:“当今之世,朝廷不止一个敌人。南有百越,东有倭贼。江淮还有大兴军蠢蠢欲动。若将举国兵力,征调到北,岂非将其他疆域置于无人守护的险境中?另则,你现在是君王,不论何时,都要稳坐金銮。你倘或有个三长两短,那才真正是朝廷之大危。”
在乌兰的劝阻下,小五渐渐冷静下来。
须臾,他问道:“依母亲说,当如何?”
“雁南关之战,不仅汉廷牺牲了许多人,西狼亦伤亡惨重。他们现在需要休整,正是防备薄弱的时候。现在是八月。八月海上不平静。倭贼自顾不暇,想来这会子不会贸然骚扰我邦。可将东部的驻兵,抽调到北,派贾升率领,主动攻击,或能事半功倍。”
“贾升?”
“是。他前番平乱,威望颇高,是最适合的人选。”
小五坐下来,喝了口冰凉的茶,默默不语。
良久,他抬头,看向乌兰,道:“母亲,我从小在岭南的云浮山,跟着师父学卜卦。好多事情,我都能看见结局。师父告诉我,轻易不要动卦,会伤阴骘。但,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
乌兰看向儿子的眼神很柔和,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小五道:“实话告诉您,一个月前,七星动,我卜的卦象里,汉廷会亡。算人不算已,算己死无疑。我看得到汉廷的结局,但是看不到自己的结局。但我想,汉廷既然亡了,我身为国君,也会死吧……”
乌兰摇头,握住他的手:“不,有母亲在,你绝不会有事,汉廷也不会亡。母亲会竭尽全力,保你平安,保汉室延续。母亲一定能做到。”
她字字落地生钉。
带着让小五安心的笃定。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
乌兰忽然想起草原上的传说,她出生时,红日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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