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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让你看看,什么叫国破家亡


其实,二十天前,西狼大军就到了鄞州。

鄞州距临安,不过三百里之距。

但,忽穆烈数日按兵不动,只吩咐一队骑兵,每日正午时分向临安城中扔蒺藜火珠。扔完就跑。临安守兵们每回听见爆炸声,急忙迎敌,却怎么都追不上神出鬼没的西狼骑兵。

频频爆炸,令临安城中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人人避在家中,不敢出门。小贩不出摊,商铺不开张。

昔日热闹非凡的临安,竟如同一座鬼城。

除了守城的将士,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白若梨同赶来应援的三名地方守将,昼夜练兵,严阵以待。吃不好,睡不好,清减了许多。战袍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她骨瘦形销。

忽穆烈在等。

等汉军兵疲将乏。

十月初的一个夜晚,朗朗新月形如弯弓。

随行御驾的巫师用羊骨卜出大吉之兆:“大汗,灭掉中原,一统天下,就在今朝!”

西狼勇士们闻之,纷纷兴奋地举起弯刀,齐声高喊:“昆仑大汗,战无不胜!西狼汗国,一统天下!”

忽穆烈镇定地戴上头鍪,鹰一般犀利老辣的眼看着临安方向,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跨上高大黝黑的三河马,向大军发出号令:“出发!”

铁蹄声,惊碎西湖旧梦。

轰隆隆的炮火,烧红烟雨楼台。

西狼,筹备了十多年的西狼,一人一骑,神兵天降,每一把弯刀都闪着嗜血的光。

白若梨摆开兵阵,与西狼作战。

这兵阵,是昔年方砚山将军所创。

厮杀声,响彻云霄。

白若梨不顾众人阻挡,亲上阵前,红缨长枪一扫,脸上溅满了热乎乎的鲜血。

那厢,皇宫之中。

军报声声传来。

小五见情势紧急,忙命飞雪门的兄弟们前去支援白若梨。

他独自坐在勤政殿,手中握着南星给他的飞鸽传书。

信上写,她要嫁与重九了。

他趴在龙书案上,双眼通红。

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

千古盈亏休问。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

一夕之间,他仿佛失去了一切。他的家,他的国,他的妻,他的都城,他的子民。亡国的丧钟,穿透明明灭灭的烛火。天地苍茫,他刘小五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算卦,算卦,算不尽天道无常。

情深,情深,不过是大梦一场。

“官家,官家——”

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提着裙裾,奔跑着穿过花径,穿过回廊,奔向勤政殿。

西狼人攻来的这个夜晚,宫人内侍四下逃命,作鸟兽散。往日,金碧辉煌的宫苑,寂静萧索。

她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清晰极了。

勤政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小五抬头,看见贾竹晚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他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臣妾走去哪儿?”

“旁人都走了,你也该走。”

“臣妾不是旁人。”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昔日笑容明净的少年郎,此时一脸颓丧。她眼泪顷刻掉下来:“官家,臣妾陪着您,永远陪着您。”

小五看着她,眼神隔着秋雾蒙蒙:“也许,明日,这个国,便亡了。一个亡国之君,你也陪么?”

“幽兰花,为谁好,露冷风清香自老。臣妾说过,臣妾心慕的是官家这个人,不是官家坐着的这把龙椅。官家如何才能信我?”她的心口,落花成冢。

门外,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贾升带着一队西狼兵,往勤政殿而来。

上回,收到锦囊,他不动声色。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老奸巨猾如他,没那么容易被蒙骗。他暗中观望,如果汉廷能扭转乾坤,他便拿着锦囊跪在御前,痛哭流涕说自己投敌乃不得已之举。如果汉廷终要亡,他便继续讨好西狼,为西狼效力,谋得后半生的荣华。

今夜,城外在打仗,局势已经分明。

他心中有了决定。

遂,利用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带着西狼兵,从凤凰山取道皇宫,直奔勤政殿,为的,是取刘小五的项上人头。

刘小五可是皇帝。

取了他的人头,西狼再不会有人怀疑他首鼠两端了。

他就立下大功了。

他正往殿内走,却听到一声呼喊:“爹——”

贾升手中的刀僵了僵:“晚儿?”

月色如洗,他看清了,刘小五旁边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念的女儿贾竹晚。

他准备取完刘小五的人头,便去接她的。

谁知,她竟在这儿。

傻闺女啊,你自幼聪慧,怎看不出,刘小五气数尽了?你现在还离他这么近做甚呢?

“爹,你要做什么?”贾竹晚盯着他。

“晚儿,你过来,快过来!到爹身边来!”贾升厉声道。

“爹,你从小跟我讲太史公的书,当中有一句,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晚儿从未敢忘,难道爹自己却忘了?”贾竹晚目光炯炯。

“一介女流,谈何家国天下?爹是为你好,为你娘好,为我们这个家好。”贾升坚定道。

说完,他提刀步步逼近。

他做了十年的京湖制置使,是颇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此等关头,他绝不能有丝毫迟疑。身后的西狼兵可都在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西狼朝廷知晓。

他的刀高高举起,离刘小五只有三寸之距的时候——

一把匕首,以兔起鹘落之势,从后背刺入他的胸口。

他手中的刀仓皇掉落。

他转头,看见杀他的人,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屋顶传来响动。七王爷刘恪带着人马前来护驾。西狼兵与刘恪带来的人激烈地打斗起来。

贾升伸手指着贾竹晚,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晚儿。

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女儿。

竟亲手杀了他。

婼欣,我妻,这就是我们苦苦向菩萨求来的老来女。

昨夜,你说,梦见珠子丢了,你担心我们的掌上明珠要出事。现在出事的人,是我,是该喜还是该悲?

婼欣,我并非大奸之人,我一生所求,不过是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如今,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晚儿可怎么办呢?她虽对我下狠手,我仍是担心她。难道,她真的要陪着刘小五殉国么?

婼欣,婼欣……

贾升青筋暴出,双眼凸出,死不瞑目。

贾竹晚跌在地上,抱膝痛哭。

爹爹,如果你一直是我小时候的样子该多好啊。儒雅,正直。

我万万没想到,我敬爱的爹爹,会成为卖国贼。爹爹啊,你若弑君,来日青史之上,你会成为汉家的千古罪人,你知么?

爹爹,女儿不孝。但女儿要做个人,女儿也要让你做个人。

小五起身,走近她。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

贾竹晚抬头,眼神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起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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