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霞光中的孤岛
伙房兵立即大喊:“是刘大人,刘大人说了,您这边有什么事都要跟他汇报。”
刘宪达还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汪闳脸色如锅底黑。
“我生平不骂两种人,一种是伙房的厨子,一种是军中医工,一旦让他们心生怒意,就留不得了,掌勺的难保会在饭食里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抓药的万一多添一剂药,岂不是杀人于无形,”汪闳说完,让手下人把人捆起来堵上嘴,一路拖进了牢房里。
常年和海贼倭寇打交道的人,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原本想直接找到督抚衙门,却被徐长安拦住。
“眼下要紧的是出海,”徐长安道。
汪闳将手里的长刀丢给身边的将士,点头道:“成,这事儿就交给我了。”说完径直带人出了海疆卫。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得知了沙船的航行路线,待将路线图递给徐长安时,手指间犹带着血痕,不用说,自是以武力逼迫掌舵人。
已至四更天,街巷间能听到狗吠声,在寂静的夜间传入耳中,汪闳着人找了身软甲水靠递给裴鹤铭。
“带着这些东西,若有需要下水的再用,以防万一,还有软甲,先生现在就换上,此时虽还是夜间,但在那群匪贼的眼里,不分什么白日黑夜,”汪闳道。
裴鹤铭接到手上,颔首致谢,随即进到屋内将软甲穿好,水靠则交给了随身的侍卫。
事情紧急,也不宜多等,汪闳带着一支十多人的士兵,同裴鹤铭几人一道策马赶往临近的渡口。
岸边树木茂盛,杂草丛生,瞭台不远停泊了几艘鸟船。
这种船身长直,除设桅、篷外,两侧有橹二只,有风扬帆,无风摇橹,行驶灵活,且篷长橹快,船行驶在水面,如飞鸟一掠而过,极其方便。
掌舵的是几名年轻舵手,如宋清所说,即便在夜间也能辨出方向。
几只野鸭从芦中飞窜出,惊出一片水花。
汪闳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再次询问:“裴先生当真不怕?”
鼻息有淡淡的潮湿腥味,青年肩颈修长,身形挺拔,朦胧月夜下,披风迎风蹁跹,露出内里竹青长袍一角。
鸟船上的灯笼映着兜帽下模糊不清的脸,便听到青年轻声回道:“为何要怕,若死也是死得其所。”
汪闳会错了意,只当他这句话说的是作为徐长安的幕僚,应该尽到的本分。
“好样的,兄弟,便冲着你这句话,在我汪闳眼中,你就比那些只会出些馊主意的幕僚好上千百倍,”汪闳爽朗一笑,随即率先跳上鸟船。
梁河水性不好,被留在岸上,到了此刻他无比恼恨自己是个旱鸭子,眼睁睁看着公子和大哥随着船桨滑动,渐渐的船身离岸越来越远。
浅水滩的浪花拍打着足下的沙石,长年累月的冲刷,无比圆滑,在月色的折映下像宝石一般。
薄雾笼罩的海面,看不到鸟船仅能依稀辨出那几盏灯中透出的亮光。
……
四更天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舵手沿着沙船的航行路线,从天际浓黑直到远处天穹一点点发白。
霞光从厚重的云层漏下来,洒在平静的海面,蔚蓝无垠的大海此刻安谧沉静。
继续往前航行,桅杆顺风,很是顺畅,然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卷起浪涛,稍微有经验的舵手立即道:“总兵,这附近有大船。”
汪闳从身后取出早前缴获的短筒镜,不过因年月长了,镜片受损,看不真切,却还是能隐约瞧到薄雾后的影子。
“格老子的,还真的是个大家伙,”汪闳做总兵以前是招安过来的,是以就算再怎么伪装,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粗莽。
他拍了下船舷,看向始终不发一语的青年。
“往东北方向避开,现在有雾,船上的人不会发现我们,”裴鹤铭说着催促舵手调转方向。
汪闳正自诧异他怎么知道往东北躲,手比脑子反应快的也挥着橹破水划动。
水底如有暗流,鸟船上下浮摆。
许久后,才恢复平静,而此时厚重的云散开,浮光跃金,辉煌万道,在微澜海面铺展,远处竟可见一座耸立在海中央的岛屿。
汪闳不可置信望着远方。
裴鹤铭揭开兜帽,霞光将他面上的那道疤痕衬得狰狞可怖,然而他眉目清隽,眸色冷冽的如同淬了寒冰。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汪闳喃喃自语,海疆所每月皆有人定期巡视,不可能放着这么座岛屿,偌大的卫所成了睁眼瞎。
他忽然意识到,除了那个厨子是眼线,兴许还有其他人,这个认知让汪闳无比愤怒。
“大人,稍后我会上岸去看看,”裴鹤铭解下披风,彻底暴露出那张骇人的脸。
梁江道:“我和您一起。”
“好,”裴鹤铭说完将水靠穿好,动作流利迅捷。
“若这里盘踞着施明义的驻军,你冒冒然上岸不是深入虎穴,这太危险了,我们可先观望,稍后回去带兵……”汪闳话音未落。
青年淡淡一笑:“汪总兵尽管放心,我只是确认一下,半个时辰内必会回来。”
见他如此坚定,汪闳也无法劝阻,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得好好的回来,不然我没法跟徐大人交代。”
鸟船在一处浅滩靠岸,两人着水靠凫水,攀上礁石,随后潜入密林。
因是背山,借助层峦叠嶂的树木遮挡,并不是被人发现,且远远能看见炊烟,说明这山上是有人生活。
穿过密林,便是断崖。
裴鹤铭俯身往下看,山涧溪水淙淙,依稀晃动的是十数条人影,距离实在太远,只见他们环抱着瓦罐,凑在溪水边舀水,更远些的地方,停了牛车。
“公子,他们头上戴着红巾,该不会是红巾军,”梁江低声道。
红巾军和青巾军皆是早些年的起义军,后来新帝继位,这些人大多被镇压,两军的头目在上京被斩首示众,至那之后便再无红青叛军。
裴鹤铭眯着眸中,远远眺望,山峦间,密林下,一座巍峨殿堂,飞檐翅角,在晨曦的光辉中泛着金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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