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古风秀
六点半，元旦晚会正式开始。随着音乐响起，江一翎和刘娅楠通过音响间上了台。天已经黑了，小礼堂内灯光昏暗，大厅里唯独舞台上亮着光。闪闪找了个小凳子，躲在音响间门口的角落里，抬头往台上看。
江一翎果然会看她写的小抄，不过或许是动作太过光明正大和理所当然，所以除非像是闪闪这种刻意注意到的以外，应该没有人会留意这一点小细节。
多功能教室里沸反盈天，乱作一团，隔着两道小门，小礼堂里却显得井然有序。闪闪坐在两者之间的小角落里，有种局外人的感觉。此时台上正站着两个穿大褂的初三的男孩子，两人的相声里掺杂着只有本校学生才懂的梗，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闪闪还是忍不住跟着旁人一起笑出了声。
相声还没完，小门里钻出来一个人，他碰了碰闪闪的肩膀：“同学，你是高一的李灿吗？”
闪闪扭头去看，来人她并不认识，于是以为是自己坐的地方碍了事，站起身端起小凳子说道：“是，我坐这儿碍事吗？那我往旁边挪挪。”
“不不，”来人摆手，然后朝自己身后指了指：“动漫社的夏巧巧让我来喊你，说出了很大的事情，请你务必帮忙。”
闪闪一怔，也没多想，拎着小凳子跟着那人从多功能教室出去，直接上了五楼。动漫社社团借用了隔壁练舞室，女生在练舞室里换衣化妆。男生将闪闪领到练舞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李灿我给你带来了！”
练舞室的门迅速被人拉开一条小缝，夏巧巧从中露出半张脸，一看到闪闪，顿时如见到了救星。
“谢谢你哈。”夏巧巧朝那个男生道谢，伸手将闪闪拉了进去。
闪闪顿时看见一室狼藉——衣服挂在扶杆上，两张临时拉来的桌上堆满了各种化妆品，有个女生正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她身边围着几个女孩子，也各个不是义愤填膺便是眼圈微红。
“怎么了这是？”闪闪忍不住悄声问夏巧巧。
“周萌，人我带来了。”夏巧巧拉着闪闪走到那个哭泣女生身边，那个女生抬头去看闪闪，抽着鼻子站起身，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因为哭得打嗝，话都说不全。
“还是我来说吧。”夏巧巧推了推眼镜，她攥着闪闪的手腕，力气极大，原本娇小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此刻却成了整间练舞室里最镇定的那一个：“咱们学校来了新的教导主任，这你知道吧？”
闪闪点点头。
“刚才我们得到消息，那个姓冯的也不知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脑子有坑。他看了眼元旦晚会的节目单，指着我们的节目说什么咱们是‘亚文化’……”
蓝悦话起了个头，动漫社的女生们纷纷跟着七嘴八舌：“对，他说咱们是被小日本洗脑文化毒害了！”
“还说咱们不能宣扬这种亚文化，说要取消咱们的节目！”
闪闪也跟着惊了：“不是……他有意见怎么不早提啊？节目单早就出来了，前两天还彩排过呢，怎么到晚会开始了才说不允许节目上场？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有病！”
“太讨厌了，咱们花了这么多心思……衣服都是大家集资一起攒出来的，说不行就不行啊，凭什么！”
“这位冯老师就是不讲人权！咱们要反抗！”
“怎么反抗啊，他就在台下坐着，我们要是真上台了，他会不会处分我们？”
“凭什么……”
夏巧巧抬手往下压了压，大家渐渐安静，她双手捧住闪闪的手，眼里的光亮得令人动容：“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帮帮我们了。”
“……我能怎么帮，我都不是学生会的！”
“我们这次一定要是上台，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蓝悦说道：“还好这次COS的是《十二国记》，衣服都是中国古风的，所以我们换一个名头，不叫COSPLAY，改为古风服装秀，你看怎么样。”
蓝悦说着，又看向社团的其他女孩子：“这次我们先暂时回避锋芒，保全咱们的节目，以后的事情徐徐图之，不能硬碰硬。闹得大了，对咱们社团不好！”
其他社团成员纷纷点头，那个坐在地上哭的女孩子这会儿也缓过气来，她站起身，擦掉眼泪看着闪闪：“你就是李灿吧？这次请务必帮忙，谢谢你了！”
花了几分钟，闪闪明白了夏巧巧的意思。她是想请闪闪帮忙，将原本她们的COSPLAY服装稍作修改，改为古风汉服。
“我明白了。”闪闪立刻进入角色，她点点头指着那些衣服对众人说道：“距离你们上场大概还有四五十分钟时间，赶紧的，你们先把衣服穿起来。”
女孩子们还正惶惶然，听到命令立刻如同得到了主心骨，赶紧分头去寻找自己原本该穿的衣服。
夏巧巧拉着闪闪，又去了隔壁的动漫社办公室敲敲门，门被人从里打开，里面是几个动漫社的男生。他们倒是没有女生那样乱了阵脚，此刻早已穿好了该穿的衣服，脸上的妆容也大半已经完成，只是各个表情不虞，房间里气氛压抑。
“我找来帮手了，”夏巧巧对其中一个男生说着，将闪闪往前一推：“先帮忙改造男生，等隔壁换好衣服再去看隔壁。”她拉着闪闪走到动漫社内两个巨大的衣柜前，伸手一拉，满柜的衣服显露出来：“这些是动漫社的财产，有以前学长学姐留下的，还有我们凑钱做的。”她手指一划，其中一大半制作精良的显露出来：“这些是蓝悦留下来的，还有首饰配件什么的，你看着能用就用！”
闪闪点头，一眼看见衣柜底下的工具箱——她在蓝悦家见过它，这肯定是蓝悦留下来的。闪闪把它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全是别针针线。
“男生的先别管自己COS的是哪一位，直接按照颜色排一下顺序。”闪闪一边从工具箱中取出别针，一边说道：“那个，穿黑金衣服的先过来。”
被叫到的男生走了过来，站在闪闪面前。他身量很高，闪闪一抬手，他便自觉地半蹲下身子。
闪闪脑子里飞快回忆着关于古代服装的各种小知识，她很庆幸，因为兴趣，平时那些从杂志网络，甚至漫画里得到的小知识，现下全从脑子里的各个角落里蹦出来，任她取用。
“你这身衣服……样式上有点像汉朝的帝王装，不过颜色不对。汉朝崇尚黑色红色，你这套衣服是黑底金边……”她说着，直接上手解下了男生身上的腰封，将他原本中正对齐的衣襟交叉，从里面用别针别住：“汉服讲究‘交领右衽’，左边的衣襟要压着右边的。”
夏巧巧原先在一旁看着，听闪闪这么一说，忽然灵机一动，赶紧翻书包找出纸笔，根据闪闪所说的话记录下重点。
“把腰封上这根金腰带拿走，衣柜里有根红色的丝带，很长的那根，帮忙找出来。把那个丝带编成辫子……到时候代替腰带系在这里。”闪闪随口吩咐，身旁的男生也不啰嗦赶紧去取。
“还有你这个袖子，不够大。汉服讲究宽袍大袖，衣襟因为往里紧了紧，改变了原本的设计，已经显得有些修身了，大袖子这个不能再变了……剪刀！”
闪闪刚说出口，身旁立刻递过来两三把剪刀，她扭头去看，挑了刃最尖的那一把拿在手里，对穿着衣服的那个男生说道：“抬手，你别动。”她细细挑着袖子上的金色宽绣花锁边：“你看我怎么做，一会儿自己把这条边拆了，剪掉一半，里面再穿衣柜里那套深红色广袖衬衫……”
“……那是女装……”男生被闪闪气势镇住，开口时声音有些懦懦怯怯。
“穿在里面，就露个袖子头，女装怎么了。”闪闪头也不抬，挑了两片后，把剪子倒过来递给男生：“自己拆……那个灰衣服的过来。”
她雷厉风行地呼和着，仿佛平生从未有过这样的理直气壮。倒不是小人得志，只是胸有成竹。
男生COSER毕竟比较少，闪闪花了十来分钟，就把该交代的全交代完了。闪闪看了眼夏巧巧，她记着笔记，仿佛若有所感，立刻抬起头来。
“去改女生的吧，一会儿再来看看这里。”夏巧巧了然道，与闪闪两人去了隔壁。此刻女生们也已经换好了各自的衣服，连脸上的妆也补了个七七八八。
“这件衣服不行，没办法改。”闪闪一眼看见换好了衣服的周萌，就是那个之前哭得最惨的女生：“太现代了。”那个穿着海魂衫领女日式校服裙的女孩子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她可是主角，可现在她却不能上台了！
“那个，黄裙子的过来。”闪闪指了指旁边，那个女生赶紧走过来。
“这个好改，我给你改成对襟襦裙。”她直接上手，先把女生肩膀上多余的肩饰拿了下来。女孩子还有些不舍，低声说道：“这个多好看啊……整套裙子都没这对重工绣花肩饰贵，我花了好多钱的……”
闪闪一顿，想了想道：“留着也成，不过戴着有点像戏服，古时候普通人也不戴这个。你要留着吗？”
女孩子有点拿不准主意，抬头去看夏巧巧。夏巧巧停下笔，点头道：“要不就留着吧，咱们改的主题是‘古风服饰’，又不是考古。就是一些汉服元素而已，没有人真的去考究的。”
女孩子有点开心，伸长了臂膀任由闪闪替她一圈一圈的系腰带。
女生COSER比男生多，闪闪时不时看一眼小灵通，见江一翎给她发消息问她跑哪儿去了，却没空给他回个消息。如今房间里谁都在忙着按照闪闪的意思修改自己的衣服，只有起先哭得最惨的周萌还靠着镜子坐在地上。她的衣服不用改，也改不了。
“能不能帮个忙？”闪闪将自己的小灵通递了过去：“帮我给对方回个信息，就说我在动漫社有点事，顺便问他能不能把动漫社的节目延后到最后一个。”
周萌点点头，接过了闪闪的小灵通。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大家的衣服都修改了个七七八八，原本交由裁缝铺制作的漂亮COSPLAY服装，此刻从细节上看，都显得有些惨不忍睹——毛边，针眼，比例略不协调等等。不过站在台上，和台下观众有了距离，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夏巧巧咬着笔头，开始思索文字，她将刚才闪闪所说的那些古代服装的细节都记录了下来，准备串联在一起，到时候介绍服装时念出来唬人。
“时间差不多了，要不先去多功能教室吧。”闪闪对夏巧巧说，两人最后检查了一下所有人的服装，而后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下了楼。
等到了多功能教室，离他们节目上场，还剩一个节目的时间。江一翎和刘娅楠都在音响室里，见闪闪回来，刘娅楠赶紧追问：“你跑哪儿去了？”
“动漫社啊，她们节目不是改了吗？”
刘娅楠一怔，看了江一翎一眼，开口道：“动漫社的节目……不是被切掉了吗？”
“啊？”闪闪大惊：“已经改了！不是COSPLAY秀，是古风服装展！哎呀，怎么能取消呢，那我不白忙活了！”
刘娅楠拉着闪闪，听她讲完事情经过，有些犹豫。“教务处张老师刚才过来通知我的，说动漫社节目不上了，直接跳到最后一个节目。”她指了指小礼堂的方向：“现在台上的就是最后一个节目。”
闪闪说不出话，半晌后长叹一口气：“……亏我还忙活了半天，把他们那么漂亮的衣服拆了个遍……”
夏巧巧一直站在门口，门里她们说的话她全部听在耳里。她看着刘娅楠，半晌咬了咬下唇：“不然我去找张老师再说一说……”
江一翎忽然开口：“不用。”他抬头看了眼夏巧巧：“张老师通知的是刘娅楠，我没收到通知。一会我上去报幕，你们直接上。”
刘娅楠惊讶地看向江一翎，见他朝夏巧巧伸出了手：“你手上的稿子给我，到时候念白我来。”
夏巧巧感激得几乎哭出来，可又觉着这样或许有点不太好：“我……我还是……”
“你现在去找张老师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就算去，她也拿不定主意。”江一翎侧过身子，往小礼堂看了眼：“他们节目快结束了，你们准备准备。”
芭蕾舞团的节目结束，灯光渐熄，音响室里负责的同学没有按照原计划播放“难忘今宵”，黑暗中，江一翎走上了台。
“感谢校芭蕾舞社团的精彩表演……”他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没有小抄的手心，忽然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众所周知，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自古以来，除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八大雅事之外，人们的穿戴住行，也承载着各朝各代独特的文化底蕴。下面，有请我校动漫社带来的节目——古风服饰秀，让我们一同徜徉在历史河流之中，细品古风韵味……”
灯光起，身着黑红帝王装的男生头顶白玉赘珠平天冠，阔步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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