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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沟惊现尸体2


陈阳从抽屉里取了烟,扔给滕鹏飞,道:“侯大利是山南政法刑侦系毕业,编制在支队,抽调到105专案组。命案积案破了一堆后,专案组以后没什么事了,宫支准备把‘神探’放到一组。你是副大队长,又是一组组长,镇得住‘神探’。”

“‘神探’是刺头?”滕鹏飞脸上有许多麻子,说话之时,似乎都在跟着抖动,很有特点。

陈阳摇了摇头,道:“侯大利不是刺头,只是很独特。第一个独特,虽然侯大利是侯大利,侯国龙是侯国龙,两者不能画等号,可是,他毕竟是侯国龙的儿子,这一点无法抹杀,市里主要领导都知道这事,所以我们要安排好。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侯大利出任105专案组副组长,关老大亲自过问。第二个独特,侯大利是田甜的未婚夫,田甜牺牲得很英勇,哎,很可惜。第三个独特,侯大利之所以被称为‘神探’,是因为确实有真才实学。他多次找到了二组和三组在办案过程中出现的漏洞,黄卫也因此被调出刑警支队。二组和三组找不到案件突破口时,他至少有三次在会上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出突破口。让大家最不服气也最服气的是,他的观点多次都被证实。刘局经常拿这事来敲打重案大队,弄得大家很憋气。”

听到田甜的名字,滕鹏飞心里紧了紧。他随即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喜欢有性格的人,就把他放到一组。重案大队不能一团和气,得有些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悍将,否则破不了大案。”

谈完正事,陈阳转了话题,道:“你今年三十一了吧?还没有找对象?工作再忙,个人问题也得解决。”

滕鹏飞开玩笑道:“匈奴未灭,何以安家。”

陈阳道:“当哥的说句实话,我知道你放不下田甜。当年她很明确地拒绝了你,你们没有缘分。”

滕鹏飞脸色平静,道:“田甜是烈士,我们不要谈她的私事。”

“滕麻子,你走两年,其实有点吃亏。”陈阳望着昔日搭档,欲言又止。

“老阳,别说这个,没必要争来争去,该来的自然会来。”滕鹏飞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让为数不少的麻子又皱成一堆。他知道陈阳说的是真话,若是自己这两年不到省厅,黄卫调走之时,自己多半会接任重案大队大队长,如今也就是副支队长兼任重案大队大队长了。他对此并不是太在意,自己比陈阳小十岁,也就三十刚出头,还有大把机会。

想到这里,他又道:“在这里给陈大和宫支提点意见啊,我借调两年,一组变成后娘养的,大案、重案都让二组和三组抢走了。实话实说,一组都是业务拔尖的侦查员,整整两年敲边鼓。整整两年啊,没有拿到大案,配合采集生物检材,参加抓捕,办些不痛不痒的小案子,都是些啥玩意嘛,这个命案算是补偿一组。”

“你别发牢骚,入室抢劫案是小案子吗?这是江阳分局办不了的大案。滕麻子别麻痹大意,吴煜案还没有最后拿下,找不到三大件,搞不好要崩了你的牙齿。”

“我心中有数,肯定能找到三大件。就这事吧,那我回去了。”滕鹏飞对找到三大件的信心倒是很足,凭着他的经验,拿到一块高档表,不卖出去,放在家里就没有任何价值。盗三大件之人应该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这种人往往有前科,经不起诱惑,迟早会落到网中。

他站起身,道:“一组晚上开会,分析案情。我把‘神探’刺头叫过来一起开会。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一遛,没有本事乱炸刺,老子要镇压。”

陈阳提醒道:“105专案组没有撤,侯大利还是专案组副组长。”

滕鹏飞回头咧嘴笑了笑,道:“既然要把这个刺头放在一组,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专案组副组长。”

陈阳又道:“侯大利是田甜的未婚夫,正准备领结婚证。田甜牺牲对他打击挺大,你作为领导要懂得领导艺术。”

滕鹏飞道:“一组所有侦查员都曾经面临过险境,只不过我们没有牺牲而已。”

下午四点,探长张国强喜滋滋地来到滕鹏飞办公室,把吴煜案的侦查卷宗放在桌上,寒暄道:“麻子,妥了。昨天分别带李友青和肖霄辨认了现场,与现场勘查完全一致,凶手就是李友青。虽然情有可原,毕竟杀了人,理无可恕。可惜啊,一对年轻人就这样毁掉了自己的前程。肖卫星这人真是悲惨,中年破产,负债累累,如今女儿也陷在人命案中。他这一辈子,怕是再无翻身之力了。”

滕鹏飞瞪着眼睛,道:“手机是吴煜联系肖霄的工具,存在因果关系。老克探组要把精力转到入室抢劫案,查找三大件的任务还是由你来完成,牢牢盯住销售渠道,不要松劲。”

如果不是三大件丢失,吴煜案已经完美收官,张国强暗骂:“谁拿走了三大件,老子要打得他认不了祖宗!”

张国强离开后,滕鹏飞想了一会儿案子,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有十几张相片,那是五年前他侦办一起杀人案时的合影。

滕鹏飞慢慢抽出相片,看到第一张相片时,表情黯淡起来。

此张相片是他和黄卫的合影。两人已经熬了三个晚上,疲惫不堪,可是抓住杀人凶手的喜悦还是洋溢在脸上。黄卫牺牲时,他正在省厅专案组办案的关键点上,无法回来,深为遗憾。

翻过这张相片,另一张相片是六个人的合影。朱林站在最中间,没有笑容,冷着脸,其身边是田甜。那时田甜的父亲还没有出事,田甜还是个挺喜欢笑的女孩,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与朱林的冷面形成鲜明对比。

合影之时,滕鹏飞正和一个银行女职员谈恋爱,当时度过了甜蜜期,已经开始冷战,不久就分手了。等滕鹏飞开始追求田甜时,田跃进被捕,田甜由阳光女孩变成了冰山美女。时机不对,滕鹏飞无功而返,随即就被借调到了省厅办专案。

滕鹏飞依次看完几张相片,最后将信封丢进抽屉。然而,信封丢进抽屉,思绪却无法关进抽屉。

“如果田跃进不出事,田甜还和以前一样开朗,那我也许有机会。田甜和我结婚,就有可能生了小孩,就不会被调到打拐专案组。那么,田甜还会活着。可惜,生活不能假设。侯大利这人还算硬气,受到打击还没有垮掉。”想到这里,滕鹏飞望了望窗外,目光如无线电波般穿行在空中,到达刑警老楼。

收回目光后,滕鹏飞拨打了105专案组的电话。他没有用手机,而是用座机电话。

刑警老楼,侯大利正坐在电脑前写杜强案的结案报告。按照朱林的要求,结案报告的重点是检讨最后阶段的战术失误。侯大利回想在唐河的伏击行动,发现有两个明显失误:一是没有检查赶场车辆,杜强利用了这个漏洞,顺利进入场镇,潜伏在秦阳银行唐河分理处旁边;二是杜强曾经使用爆炸物炸死了黄大磊,在唐河的行动中,没有针对爆炸物品的预案,若不是旺财恰好是治安犬,熟悉炸药,后果不堪设想。

侯大利冷静下来,细想当时犯的战术错误,暗自后怕。在整个行动中,爆炸有可能造成死亡,最后的枪战也可能造成伤亡,比起铁坪镇打拐案的解救现场,他的指挥有更多破绽,只不过运气好,才没有民警牺牲。在检讨唐河伏击战时,他反复分析了打拐现场的警力配备。田甜和唐有德受到了照顾,被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没有料到人贩子会从地道逃跑,地道口又恰好在田甜和唐有德身边。这是意外,与指挥员没有关系。如果打拐解救现场由自己指挥,大体上也是如此安排力量。

总结唐河之战时,侯大利又想起了田甜。每次想起田甜,如有一个电钻在心脏里旋转,疼痛难以言说。田甜牺牲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通过办案来自我麻痹。如今抓住了杜强,案件告一段落,他处于相对清闲期,无法借案件逃避,内心时常波浪滔天。

桌上座机响起,传来滕鹏飞的声音:“晚上七点,到重案一组开会。”

这一个电话将侯大利从痛苦的旋涡中拉了出来。他目前仍然是105专案组副组长,有足够强大的理由和足够多的借口拒绝滕鹏飞,可是,他没有拒绝。

通话结束后,侯大利闷坐了几分钟,这才下楼来到朱林办公室,谈了滕鹏飞打电话的事。

朱林略为不快,道:“滕鹏飞直接给你打电话,不是通知专案组?”

侯大利道:“滕大队直接叫我参会。”

“105专案组是市局专案组,不是刑警支队专案组。”朱林再次强调这一观点后,见侯大利神情郁郁,又道,“我们和重案一组是战友关系,滕鹏飞也曾经是我的部下。虽然这样做不够规范,你还是去吧。依照案案相靠原则,专案组本来就应该参加。”

朱林最了解自己这个徒弟,要治好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上案子。尽管他不满滕鹏飞不规范的通知方式,但还是同意侯大利到重案大队开会。

晚上六点五十五分,侯大利提前五分钟来到重案大队。走到小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他用手指推了推嘴角,让嘴角线条不再耷拉着,这样表情相对柔和一些。

小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人,七八个人都在抽烟,弄得满屋烟气。刑警小范围开会,大多如此,大家也见怪不怪。侯大利出现在会议室,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道道目光穿过烟雾,聚焦在“神探”身上。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白板前,挥动签字笔,道:“别愣着,你的关系到了一组,不是客人,自己找位置坐。”

滕鹏飞从省厅专案组回归时,侯大利正好带着一组人在唐河埋伏,等待杜强落网。案子办完后,他还没有与滕鹏飞碰过面。眼前这个脸上有麻子的大汉自然就是传说中的“滕麻子”滕鹏飞。此人气场十足,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在白板上画图。

画完图,滕鹏飞放下大号签字笔,道:“侯大利是哪一年到的支队?”

侯大利道:“我毕业前在二中队实习。2008年到支队二大队做资料员,去年调到一大队,大部分时间在105专案组工作。”

滕鹏飞道:“两年刑警,那还是新兵蛋子嘛。你以后跟着杜峰,多学习,不懂就问。”

滕鹏飞离开江州这两年,恰好是侯大利获得“神探”之名的两年。如今侯大利是105专案组副组长,而组长是刘战刚,常务副组长是老支队朱林。专案组副组长虽然是没有编制的职务,但是在整个刑警支队都有地位,没有人认为侯大利是刚入职的菜鸟刑警。众刑警听到滕鹏飞这个安排,神情都很古怪。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如果侯大利真要回到一组,至少应该担任探长,能够独立办案。

杜峰暗自吐槽:“侯大利真到了我们探组,每次办案都有个‘神探’盯着,太他娘的不自在。滕鹏飞没有被‘神探’?过,胡乱安排。”

重案大队共有侦查员四十八人,原来下设八个探组和一个机动探组。宫建民担任支队长以后,依据省厅优化刑侦队伍建设的要求,拆分了大机动探组,设了九个探组,保留了一个小机动探组,另外则是大队领导、办公室工作人员。

一个探组四个人,是最基础的作战单元。这一次改革其实并不彻底,探长只能算是内部职务,市人事局并不承认此编制。探长虽然没有正式级别,但是掌管案件侦查权,能够把握案件进度,做出侦查结论,位置很重要,相当于步兵班在陆军中的作用。如今,能力出众的侯大利成为杜峰探组的组员,给了杜峰相当大的压力。

重案一组在讨论入室抢劫案,侯大利是第一次参加此案的工作会,便认真听讨论,没有发言。

散会后,侯大利来到滕鹏飞办公室。滕鹏飞有独立办公室,而且是套间,一个小会议室套着一个办公室,在小会议室的门上挂着会议室的牌子。

滕鹏飞开门见山地道:“你的关系要由二大队转到一大队,马大姐已经办好了。”

刑警支队内部调整,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侯大利愣了愣,感到突然,却也没有太多意外。

滕鹏飞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吴煜案卷宗,道:“这是吴煜案的卷宗,张国强探组办的案子。按照一组的规则,案子办结以后还要进行内审。内审是组内审查、把关、挑毛病,免得出错。重案一组移送起诉的案件质量都很高,这是检察院公认的。大家都有案子,一组就你算是闲人,给你三天时间,认真看一看卷宗,找漏洞,然后签字。如果能找出漏洞,那会受表扬;如果有漏洞没有找出来,案件出了问题,主办人要承担责任,你这个审核人也得说个一二三。吴煜案相对简单,你就从简单的案子学起。”

“我会认真挑毛病。”侯大利拿起卷宗,准备离开。

滕鹏飞道:“你到哪里去?”

侯大利道:“回刑警老楼。”

“这是一组正在办的案件,注意保密。你在306室有一间办公室,就在办公室看完,把卷宗锁到铁皮柜里,不准带离。你到大队办公室找马大姐,拿铁皮柜钥匙,办理饭卡、门禁。重案大队一组专办重案、大案、难案,必须有铁的纪律。你拿到卷宗,还得和张国强办交接手续,否则丢掉里面的材料,谁都说不清楚。”

滕鹏飞丢过来一把钥匙,钥匙落在桌上,响声清脆。

侯大利慢条斯理地道:“看卷宗时我在一组,平时我按照市局文件要求得回刑警老楼。”

滕鹏飞撇了撇嘴,道:“专案组没有案子,迟早要撤。”

“专案组撤了,我就回来。”侯大利发自内心不怵滕鹏飞。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大人物,而且这两年的刑侦实践让其自信心大增,不会轻易被威压。

滕鹏飞将案卷交给侯大利,是有心试试这个“神探”的斤两。此案现在仍有一个缺口——没有找到手机、手表和钱包的下落,但是,这个缺口在侦查卷宗里没有出现。如果侯大利看完卷宗,没有发现这一点,那么这个“神探”就有水分。

复勘吴煜案现场

上班以后,侯大利先到刑警老楼,向朱林报告了昨天晚上开会的情况以及滕麻子的安排,然后再到刑警新楼大队办公室内勤处取了铁皮柜钥匙。

刑警新楼办公室的面积比较大,一个房间能容纳六个民警办公。在重案大队,一个探组四个人,正好可以在一个房间办公。306室是杜峰探组,307室是江克扬探组,305室是张国强探组。

306室房门虚掩,屋内有谈话声。侯大利推门而入,屋内谈话声立刻戛然而止。杜峰等人瞧向侯大利,神情古怪。这两年来,侯大利为一组提供了无数谈资,最初多是对其嘲讽,后来演变成不满,到现在多了几分赞赏,田甜牺牲后又对其多了几分同情。不管处于什么情绪,侯大利始终是局外人,是谈资。如今“谈资”出现在办公室内,让室内人都觉得往日一片和谐的办公室来了一个异类。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十几秒,探长杜峰最先回过神,指了指门边桌子,道:“这是你的办公桌,4号铁皮柜。”

侯大利要到张国强办公室取卷宗,刚离开306室,原本安静的房间顿时如群蜂起飞一般,响起了又快又急的谈话声。

胡志刚道:“侯大利进来,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以前我们哥儿几个随便谈案子,‘神探’来了,很多话是不是要想好了再说?”

杜峰道:“侯大利和樊傻儿能玩在一起,与李大嘴关系也好,不是怪人,我们以前是把他当成对立面了,刘局又把他当成那条鲇鱼。”

高连道:“你别看滕麻子对他很挑剔,其实挺看重他。内审都是探长牵头做的事,老杜,你的位置危险了。”

杜峰嗤笑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有一个农民幻想自己当了皇帝,就在田的东边放一块饼,西边也放一块饼,他走到东边可以吃一口,走到西边也可以吃一口。你就和那个农民差不多,侯大利是什么家世,有必要来争探长的位置?我和丁浩聊过,侯大利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人,就是想要破案。我们也得好好干,不要让新人把我们这批老家伙瞧扁了。”

侯大利取了卷宗后,回到306室,专心看卷宗。

从张国强的介绍来看,此案案情简单:吴煜的父亲是黑恶分子吴开军,虽然吴开军死了,夜总会关门,但是吴家家底还很厚,吴煜作为花花公子,年龄不大,劣迹不少。此次他纠缠了一个曾经在夜总会当过公主的女大学生肖霄,被肖霄的男朋友李友青刺死。李友青和肖霄对此事供认不讳。

侯大利将诉讼卷放在一边,着重看侦查工作卷。抓获了杜强以后,侯大利原本以为吴开军案和黄大磊案便彻底翻篇,秦力兄弟、黄大磊四个血兄弟的事便正式成为往事,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和他们有关联。谁知吴开军的儿子被杀害,他又以新的方式与刚刚完结的案子发生了联系。

杜峰、蒋超、胡志刚和高连围在白板前,热烈讨论入室抢劫案。

时间过得很快,十一点的时候,侯大利起身,把卷宗锁进了铁皮柜,对杜峰道:“我去胜利桥看现场。”

杜峰道:“你才到一组,负责内审的第一个案子一般不会太复杂。吴煜案很清楚,用不着复勘。”

重案一组,滕鹏飞有些咄咄逼人,锋芒毕露。探长杜峰则相对温和,说话办事极有条理。侯大利对杜峰印象挺好,道:“我不是复勘,到现场走一走,找找感觉,这样才能和卷宗里的材料对得上。”

侯大利离开办公室后,几名侦查员又议论起来。

胡志刚笑道:“侯大利坐在办公室看卷宗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两年开案情分析会的场景,他是毒舌,我现在有些替张国强担心了。”

“这就是一个简单案子,证据链扎实,侯大利就算是‘神探’,也挑不出毛病。”高连不是案件经办人,不掌握细节,只是听到严峰谈起过此案,觉得没有太大问题。

案发地点还拉着警戒线,无人值守。侯大利站在胜利桥下,现实的景色和卷宗中的相片如受到旋涡吸引,不断涌入脑海中,连接成一段连续的清晰影像,根据卷宗的材料逐一显示。

背景:胜利桥南侧山坡上是江州技术学院,开设有播音主持等专业。被吴煜纠缠的女子肖霄是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在隆兴夜总会里当过包间服务员。据肖霄说,吴煜曾经给肖霄下过迷药“任我行”,拍了肖霄大量裸照。肖霄多次向吴煜讨要视频和相片,每次讨要时,吴煜总答应再做一次便交还裸照,结果不仅没有拿到裸照,还被多拍了数次。

现场1:李友青带了匕首,准备再进行一次努力,要回女友裸照。肖霄把吴煜从校门带到胜利桥南侧的桃树林,守在那里的李友青和吴煜扭打起来,从桃树林来到胜利桥下,李友青被吴煜打倒在地,并且被卡住脖子,这才抽出刀,接连捅了吴煜几下。吴煜受伤倒地,李友青和肖霄吓得赶紧离开。在离开时,李友青随手将刀丢在了树林。

现场2:吴煜倒下的地方距离公路和小道交叉口有七八米,据现场分析,吴煜中刀倒地后,没有立刻死亡,又爬了起来,朝前走了几米,坐在公路边,终于体力不支,摔进水沟,这才死亡。地面的血迹、在公路南侧树林中找到的匕首、匕首上的指纹、吴煜指甲缝里李友青的皮肤,还有尸检报告、李友青和肖霄的供述,形成了比较完整的证据链条。

侯大利在吴煜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站了一会儿,又跨过水沟,来到公路前往江州技术学院的小道。小道是一条天然的通行道,没有铺水泥或安装石板,是技术学院学生从校区到公路的一条近道,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沿着小道往上行,穿过大片桃树林和一小片李树林,走了十来分钟,便来到江州技术学院。

侯大利脑中浮现出侦查卷宗的详细内容,慢慢有了些疑问。

比如,手机、钱包没有出现在卷宗中,这是一个漏洞。

另外,李友青在供述中自称迎面捅了对方两刀,在侦查员核实准确数字时,他改口说是捅了三刀,具体部位则记不清楚。肖霄在供述时直接用了一个数字——捅了三刀,很肯定。但是,尸体有四个刀伤,腹部有三个伤口,致命一刀在胸部。两人记忆中都没有出现“第四刀”,这就有可能存在疑问,需要核实。

侯大利站在公路边想了一会儿,弯下腰,模仿李友青当时的身体位置,摸了支签字笔,对着上方挥动三次手臂。站直以后,他对着空气捅出了第四刀。如果寻找“第四刀”是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演练过后,他还真发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为了验证心中那一丝不对劲,侯大利开车到了刑警新楼法医室。

走到法医室时,第一次与田甜见面时的场景扑面而来。当时田甜神情冷冷的,答话极为简短,给侯大利留下深刻印象,多次吐槽田甜态度恶劣,这也是两人之间常常回忆的场景。他在当时绝对没有想到,冰美人会成为自己的亲密爱人,更不会想到她会毫无征兆地意外牺牲。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侯大利还牢牢记得最后一次在法医室与田甜相见的场景。田甜接到电话后,站在法医室门口,双手插在白大褂里。见面之后,她为自己理了衣领,还埋怨道:“挺贵的衬衣,你居然穿出了地摊货的感觉,真服了你。”他开玩笑道:“我们天天走现场,没有办法穿出宴会厅的感觉。而且我在衣柜里挑来挑去,就没有便宜的衣服。”田甜丢过来一个白眼,道:“下次我真买一些地摊货回来,看你穿不穿。”

往日的生活细节深藏在田甜存在过的地方,随时可能出现。侯大利在法医室门口站了两三分钟,这才推门而入,与法医丁勇打了招呼,走进李主任办公室。

作为田甜的未婚夫,侯大利和法医室以及二大队的同志们关系都还不错。而且,侯大利在现场勘查上很有一套,多次参加现场勘查。现场勘查技术人员和法医往往成对出现,李主任也就将侯大利视为自家人。如今田甜牺牲,李主任见到侯大利时感情颇为复杂,泡了杯茶端至其面前。

两人面对面而坐,脑中在此刻都想起了田甜,可是谁都不想说出这个名字。

侯大利主动打破沉默,道:“我负责内审吴煜案。有一个疑问,吴煜尸体有四处刀伤,李友青拿刀捅了人,肖霄旁观。审讯时,李友青本人说是捅了三刀,旁观者肖霄也认为捅了三刀。两人没有否认杀人的事实,没有必要在细节上作假,更不会在这个细节上串供。我们可以认定他们没有撒谎,为什么两人的供述和尸体上的痕迹有差异?”

李主任道:“我没有参加尸检,真不了解情况。在慌乱中,记忆有可能会出现混乱。”

侯大利道:“虽然他们在事发时没有刻意去记捅了几刀,但是潜意识会记得捅了几刀。我们不能用意识控制非自主神经,潜意识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控制成千上万的非自主神经,比如受到惊吓时会心跳加快、血压升高,这就不是我们意识能控制的。我认为他们两人的供述其实就是潜意识透露出来的真相,李友青有可能没有捅第四刀。”

李主任没有接受这个解释,道:“你这个说法太主观,而且颠覆了整个案件。对,就是颠覆。我不能下判断,是丁勇做的尸检,我叫他进来。”

丁勇进屋后,李主任问道:“吴煜案是你做的尸检,你发现伤口有异常吗?”

丁勇有点蒙,道:“没有发现异常。”

侯大利道:“滕大队只给了两天复查时间,两天以后,便要按流程移送起诉。我想到殡仪馆看看尸体。”

胜利桥遇害者的解剖工作是由丁勇独立完成的,也是其借调到市局做的第一例解剖,结果滕鹏飞、侯大利等人都要求查看尸体,这让他非常尴尬和郁闷,心道:“刑警支队个个眼光刁得很,若是在县里,我就是权威。”尽管肚子里有意见,他还是客气地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李主任不太信任丁勇的技术,道:“一起到殡仪馆,我也看一看伤口。”

在李主任办公室的书架旁,侯大利在放盆景的木架子上意外地看到一个骷髅模型,上前摸了摸,道:“这是田甜以前摆在办公桌上的。”

李主任道:“我知道,特意弄了个木架子摆放,留个念想。”

李主任是典型的理工男,平时一本正经,有事谈事,很冷硬,侯大利完全没有料到李主任内心如此柔软,会特意留下田甜桌上的摆件。他被这句话弄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忙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将眼泪逼了回去。

来到殡仪馆,丁勇从一排箱子中拉出停尸柜。

吴煜的脸色和墙壁一样白,五官稍有些扭曲,再也没有生前的潇洒劲儿。为了查明死亡原因,丁勇采用了直线切法解剖尸体,从颈部一直划开到耻骨联合,打开胸腹腔。

伤口缝合得还算规整,侯大利夸了一句:“丁勇挺细心啊,缝合得挺好。”

“不管尸体主人以前做过什么,人死万事休,他这么年轻,我尽量让他接近生前的状态。”丁勇朝尸体左手手腕看了一眼,随即望向一边,暗自腹诽道,“缝合得再好,你们翻来覆去地看,弄得我这个主刀人心脏病都要犯了。”

冷冻以后,尸体上的伤痕看得更加清楚,腹部有三处刀伤,胸部有一处刀伤。

侦查员和犯罪分子是猫和老鼠,虽然是对立的两方,在行为上却都有路径依赖。犯罪分子多是业余的,路径依赖不太明显,只有惯犯才会形成明显的路径依赖,其行为习惯往往会成为警方串并案的线索。刑警是职业办案,每个刑警都会遇到很多案件,更容易形成自己的习惯性思维。比如夫妻一方死亡,警官会条件反射地怀疑另一方,原因是存在大量家庭内部矛盾引发的凶杀案。习惯性思维是双刃剑,多数时间有利于办案,少数时间会陷入误区。

“左胸这个伤口是致命伤?”侯大利从侦办蒋昌盛案件开始,习惯从尸体上观察蛛丝马迹,屡有斩获。他立刻把视线聚集到尸体的伤口上。

丁勇道:“左胸这一刀捅断了左肺动脉,神仙才救得了。”

侯大利道:“腹部的三刀还不至于致命,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丁勇道:“从腹部中刀的部位来看,中刀后,如果立刻到医院抢救,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侯大利脑中浮现出现场血迹分布位置图,道:“左胸中刀,还有体力走动吗?”

丁勇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的人能走,有的人不能走。”

侯大利脑中出现凶案发生时的影像:吴煜中刀后先是倒地,形成小块血泊,然后站起来,血滴显示他朝东城方向走了几米,终究体力不支,坐在公路路沿上,出现面积较大的血泊,血泊形状显示出吴煜曾倒卧于此,且有移动,然后翻倒进水沟,死亡。

他随即将思路拉回到现实,拿出放大镜,细查吴煜伤口。

李主任道:“有什么发现?”

侯大利摆了摆手,没有抬头。

嫌疑人的口供

丁勇不知道眼前的“神探”在看什么,慢慢紧张起来,身体不安地扭来扭去。十多分钟后,侯大利终于抬起头,指着尸体上的伤口道:“腹部三个伤口形状差不多,伤口与脊柱呈二十度左右的锐角,锐角开口向下,刀伤上宽下窄,李友青应该是右手握单刃刀,从下往上,捅在吴煜腹部,连续三刀,位置接近,说明出刀非常快,吴煜来不及躲闪。胸口这一刀的形状与前面三刀明显不一样,伤口与脊柱有大约四十度的锐角,锐角开口向上,伤口右宽左窄,这说明捅这一刀时,吴煜和李友青的身体位置发生了明显变化。”

李主任插话道:“这是同一把刀形成的伤口,从皮瓣上的创伤特征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前三刀应该在前,吴煜受伤以后,体力不支,有可能跌跌撞撞,身体重心降低,李友青顺势刺出了致命一刀。”

丁勇赶紧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说法有道理,能够成立。”侯大利目光下滑,注意到吴煜左手腕的痕迹,紧锁眉头,道,“手腕有明显表痕,这是什么原因?吴煜不会戴太差的表,质量上乘的手表不会明显挤压腕部皮肤。”

丁勇原本不想提及此节,到了此时,便准备将滕鹏飞的观点抛出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李主任道:“如果死亡之后立刻就拿走手表,皮肤弹性还没有消失,不会有这种痕迹。形成尸僵后,再拿走手表,才有可能有如此明显的表痕,说明不是死亡当时取走的手表。”

李主任又指着尸体脖子右边的痕迹,道:“这个痕迹是单手扼脖子形成的虎口扼痕。颈部是法医学尸体解剖的重点部位,丁勇,尸检报告中为什么没有颈部伤痕?”

丁勇内心深处很是崩溃,心道:“分明是很简单的一次解剖,怎么这么多人来挑剔?借调人员真没人权。”他解释道:“死者和凶手一直在扭打,这应该是扭打过程中形成的痕迹。”

李主任下意识皱眉,又问道:“凶手多高?”

侯大利道:“一米七五,比较单薄。”

“吴煜至少一米八二。”李主任看了看侯大利,道,“就是我们两人的身高差距。吴煜强壮,凶手单薄,也和我们两人差不多。我来卡卡你的脖子。”

李主任单手扼住侯大利的脖子,刚刚用力,就被侯大利轻易摆脱。试了两三次后,李主任得出结论:“要形成这种虎口扼痕,得用力气。只能是吴煜被捅了三刀,流血不止,丧失体力以后,李友青才能做到。”

查看了尸体,听了李主任解释,侯大利心中有了明确想法:钱包和手机等问题要抽调力量侦查,否则案件会有重大缺陷;至于胸口那一刀与腹部三刀存在差异的原因,必须先做侦查实验,再提审李友青和肖霄,根据情况再做结论。

从殡仪馆出来,李主任和丁勇回了刑警新楼,侯大利顺道去看望受伤的樊勇。

樊勇已经从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出来,在家里养伤。他从医院回到家里,天天看电视、睡觉,百无聊赖,见到侯大利,很是高兴,推出一块白板,写道:“欢迎。”

侯大利问道:“恢复得怎么样?”

从厨房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妇女,招呼道:“小侯,快坐。”她削了苹果,又道,“你对象怎么没来?小田可俊了,你这个大老爷们可要好好对别人。”

田甜牺牲之事,樊勇不敢给老太太提起,否则老太太会担惊受怕。他连忙敲了敲白板,在白板上写道:“泡杯茶。”

在樊勇妈妈泡茶之时,侯大利道:“老太太见过田甜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在刑警老楼见过。我妈见到田甜,还一个劲问我田甜有没有对象。我妈见到女孩子就恨不得让我娶回家里。”樊勇飞快写了一长串,又加了一句,“我真没有想到田甜会出事。”

侯大利强忍痛苦,装作没事人一般,道:“谁都不是神仙,能把现场所有细节都算清楚。你脸上中这一枪,其实也相当凶险。为了这一枪,我还写了检查,查找组织指挥上的问题,现在还没有交差。我当时确实存在失误,只想着守株待兔,没有主动检查车辆。杜强使用过一次炸弹,但是在我们的预案中没有专门应对炸弹的对策。若不是恰好带着旺财,那就不是炸伤,而是牺牲了。”

谈起唐河之战,气氛凝重起来。

樊勇写道:“任何行动,不管多么完美,都可能失败。我们上一次伏击高平顺,各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全,若不是遇到那个管理员,高平顺肯定会被活捉,后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樊勇母亲最不喜欢“听”儿子谈工作上的事,泡好茶,出去找老姐妹玩耍。

聊了一会儿,侯大利便起身告辞。他接到江州大酒店顾英的电话,得知半边猪肉已经送到了刑警老楼,便通知李主任,请他过来一起做侦查实验。

侦查实验是侦查机关在办案过程中采用模拟和重演的方法,证实在某种条件下案件实施能否发生、怎样发生以及发生何种结果的一项侦查措施。正式的侦查实验有严格程序,侯大利今天做实验只是为了验证想法。

走进大门,侯大利看到院中有一个木架子,挂着半边猪肉,旁边还有几把单刃刀。

朱林夸道:“顾英做事细心,你提了一个要求,她却能够超水平发挥,应该提拔成总经理了。”

侯大利道:“顾英搞企业的能力一般,但为人可靠。”

朱林道:“顾英能力岂止一般,而是聪明得很。她把组座服务好,地位就稳如泰山。”

李法医和丁勇到来后,侯大利调整了半边猪的高度,让猪头比自己高十厘米左右。他右手握刀,从下往上,朝半边猪的腹部捅了三刀。这三刀的伤口形状与吴煜腹部伤口形状非常接近。从第四刀的痕迹来看,犯罪嫌疑人和吴煜的身体都发生了明显移动。

李法医拿着吴煜尸体相片,对比伤口痕迹,道:“第四刀,你得从上往下,从右往左。”

侯大利没有改变握刀方式,用最顺手的方式对准胸口捅了过去。用这种方式形成的伤口,其形状与相片上的伤口形状明显不一致。

李法医道:“前三刀,手握刀柄,刀尖在大拇指方向,这样最顺。第四刀,你改一下握刀方式,手握刀柄,刀尖在小拇指方向,试一试。”

经过反复试验,只有一种姿势能够完美模仿吴煜脖子处的伤痕和胸口的刀伤痕迹——猪肉片放在地上,侯大利左手扼住猪脖子,采取第二种握刀方式,刺在其胸口。

丁勇作为解剖者,亲自参与了两组试验。试验之后,他知道自己存在失误,脸色不太自然。

做过侦查实验以后,第四刀确实与前三刀有很大区别,侯大利心中有了底气。半边猪在被戳了无数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被送到常来餐厅,准备变成美味佳肴。朱林道:“大利,还有些时间吃午饭,我如今也天天坚持健身,你也来撸撸铁。”侯大利来到运动室的沙袋前,打了两拳,再来了一个鞭腿。

沙袋在空中轻微晃动,仿佛成为催眠的触发点,侯大利的时间开关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启,时光飞速后退,回到了他和田甜前往山南师范大学前夕。当时,为了应对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场面,他在运动室里教田甜练习保命的双峰贯耳和踢裆砍脖。田甜身穿新式紧身运动服,双腿修长,身材非常漂亮,体香在空中若隐若现。刹那间,永失我爱的悲伤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侯大利情绪失控,对准沙袋不断使出双峰贯耳和踢裆砍脖的招术。

朱林最初还以为侯大利在苦练绝招,等到沙袋上有点点血迹时,才发觉不对劲,道:“大利,怎么了?”

侯大利汗如雨下,泪水混杂在汗水之中。他使出全身力气,使出一记双峰贯耳打在沙袋上,然后扭过头去,避免和朱林视线相接,哽咽着道:“朱支慢慢练,我洗澡去。”

在洗澡时,热水不断冲刷着眼泪,良久,侯大利才从浴室出来,回到寝室,在手掌上缠了纱布。吃午饭时,朱林问道:“手怎么了?”侯大利非常平静,道:“摔了一跤,擦破了皮。”朱林想起血迹斑斑的沙袋,暗自叹息一声。

吃过午饭,侯大利回到刑警新楼,找到滕鹏飞,要求提审李友青和肖霄。

滕鹏飞道:“你要提审,应该有所针对,发现了什么疑点?”

侯大利道:“我查看了卷宗,没有发现手机和手表。吴煜周五晚上来学校门口等女生,手机必不可少。我、丁勇和李主任到殡仪馆看了尸体,手腕上的表带痕迹显示手表应该是尸僵后才取下的。这就意味着有人在清洁工之前就接触过尸体,拿走了手表以及手机。张国强应该赶紧调查手机和手表。”

手表和手机正是滕鹏飞留下的破绽,如今破绽被侯大利第一时间看破,与自己的判断非常接近,虽然没有判断出是有前科人员所为,也非常不错了。滕鹏飞暗自赞了一声,却没有轻易表露,道:“还有什么问题?”

侯大利道:“我对刀伤有些疑问,死者胸口的致命伤与腹部另外三处刀伤的角度不一致,脖子上还有单手虎口扼痕,这是非典型扼痕,是体力相差较大时形成的伤痕。我要提审李友青和肖霄,核实这些情况。”

这是滕鹏飞没有注意到的新问题,他原本用很舒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闻言挺直了腰,道:“有什么不一样?你把卷宗拿来,我看看相片。”

侯大利具有出色的记忆能力,一双眼睛如摄像机一般,能快速而敏锐地捕捉每一个细节,而且能在脑海中长期存放,随时复查。滕鹏飞没有这个本事,能记得住关键环节,却无法在脑海中完全复原现场,必须依靠卷宗。

看罢尸检报告,滕鹏飞靠在椅子上,默想细节:第一,丢失的手表、手机和钱包肯定不是被李友青和肖霄拿走的,他们当时惊慌失措,只想跑路,不可能在清晨又来取这三大件,更有可能是路人贪财,取走了这几件值钱的东西。第二,受害人身上留下的伤痕是同一把刀形成的,刀上只有李友青的指纹。李友青和肖霄的口供吻合。吴煜指甲里的皮肉DNA与李友青DNA比对成功,李友青脸上有抓痕。第三,在吴煜家中找到了裸照和视频,证明了李友青杀人的动机。第四,肖霄同学表示曾看到肖霄和吴煜走进小道。”

回顾所有细节以后,滕鹏飞道:“我来回答你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张国强正在从销售渠道查找手机、手表和钱包,四大队和派出所全力配合,技侦也在监控吴煜手机。从历史经验来看,锁定销售渠道应该能找到手机。第二个问题,两人扭打在一起,身体位置不断发生变化,脖子出现伤痕以及刀伤形状略有不同也很正常,重点是同一把刀形成的刀伤。至于单手虎口扼痕形成的原因,也能解释——吴煜中了三刀,体力下降,李友青有能力用单手扼住他的脖子。”

侯大利暂时没有提起侦查实验,道:“内审的职责就是挑毛病,我提审李友青和肖霄就是为了解决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滕鹏飞点了点头,道:“凡有疑问,必须查证。我和你一起到看守所,你讯问,我就带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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