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利用足迹锁定犯罪嫌疑人1
口供中的疑点
下午三点三十分,滕鹏飞和侯大利来到看守所。侯大利在看守所大厅办手续,滕鹏飞则到所长室抽烟,喝茶。讯问时,滕鹏飞基本一言不发,确实只带了耳朵。
李友青双手双腿被固定在椅子上,身上穿着印有“江州看守所”字样的青色外套,头发剪短成寸头,脸色晦暗,眼神无光,如案板上待宰的鱼。他今年刚满二十岁,正是人生最美的年华,捅人后失去了自由,精神迅速垮掉,犹如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侯大利声音平和,不急不缓,按照第一次讯问的步骤,从是否收到《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是否清楚知道自己的各种权利与义务、是否有故意杀人行为,再到有权委托律师作为辩护人或申请法律援助、基本情况、是否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到家庭成员、犯罪前科,详详细细地问了个清楚明白。
侯大利还没有进行实质性询问,却有一股成熟预审员才有的沉稳劲,这让滕鹏飞暗自称赞。滕鹏飞不知侯大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听下文。签字笔在他右手指尖快速转动,灵活异常。
……
“你因犯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被抓获?”
“我因涉嫌杀人,在长贵县罗马皇宫小区3幢18楼1号被抓。”
……
“你把杀人的详细经过讲清楚。以前讲过的要讲;以前没有讲过,现在想起的,也要讲。讲得越清楚越详细,对你越有利。”
“我女朋友肖霄家里经济比较困难,公司破产以后,她爸爸负债累累,每天喝酒,基本上算是废了。肖霄妈妈以前是家庭妇女,如今找了一份工作,收入不高,一家人过得挺苦。肖霄到了江州技术学院后,我就开始追求她,在两个月前开始谈恋爱,关系挺好。肖霄为了赚钱,在隆兴夜总会当了服务员,那里工资比较高,有时还有小费。我不想让她去夜总会上班,里面乱七八糟的。有一天晚上,肖霄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她找到我,哭肿了眼,说是被吴煜欺负了。吴煜爸爸是大老板、黑社会老大,手下很多人,我虽然想报仇,但是没有办法。肖霄后来跟我说,她吃了一种叫‘任我行’的迷药,被吴煜拍了裸照。吴煜每次都骗她,说是最后陪一次就把裸照还她,结果每次去又被拍,越拍越多。肖霄曾经想过死,只是想到家里还有爸爸妈妈,所以没有自杀。前几天,肖霄再次让吴煜归还裸照。吴煜给肖霄打电话,说晚上到学校门口接她,到桃树林里再打一次野战,就还相片。”
讲到这里时,李友青萎靡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脸现愤怒:“我杀的是人渣,是为民除害,你们去搜吴煜的家,肯定能找到我女朋友被下药的相片,还有迷药。”
在吴煜家中确实搜出了肖霄的视频和裸照,不堪入目。除了肖霄的裸照,在他家里还有其他女孩子类似的相片,也就是说,吴煜年纪轻轻就伤害了好几个女孩子。
侯大利脑中浮现出视频中的女孩子,生出一股恶气。田甜被抽调到打拐办后,回家后经常聊到妇女儿童受到伤害后的惨状,因此,他对伤害妇女儿童的恶人深恶痛绝。
侯大利压住怒气,道:“刀是从哪里来的?”
李友青道:“我从家里带的。”
侯大利道:“是什么刀?”
李友青道:“是一把匕首。”
侯大利问:“你为什么要带匕首?”
李友青见眼前的警察态度冷淡,有些沮丧,道:“吴煜是大个子,身高体壮,我担心打不过他,便准备了一把刀防身。当时我和肖霄商量,要让吴煜在桃树下做那事,肖霄到时肯定会反抗,我悄悄录下来,做成证据,然后威胁吴煜,如果不给裸照就告他强奸。吴开军刚死,吴煜肯定怕我这一招。我真不是想杀人,就是防身。”
随着李友青的叙述,不断有细节补充进入侯大利脑海,影像细节清晰,色彩逼真,拼凑出了完整的事件过程。
“你讲一讲杀人的具体过程,越详细越好。你捅了几刀?捅到什么部位?吴煜受伤后是什么状态?”
李友青为了自救,已经顾不得女友的脸面,谈了细节:“吴煜跟着肖霄来到以前打过野战的地方,强迫肖霄做爱。我躲在旁边录像,原本计划等吴煜上了肖霄以后再冲出去。可是我看到他把肖霄压在草地上,特别是肖霄叫我的名字时,我就忍不住了,冲过去把他从肖霄身上拉开。我说我是肖霄男朋友,让他还裸照,否则告他强奸。吴煜完全不讲理,根本不理睬我的威胁,还骂我是疯子,动手打我。我和他从桃树林一直扭打到公路边。吴煜比我壮,还练过散打,把我按在公路上,我就用刀捅了他。”
侯大利道:“吴煜喝酒没有?”
李友青道:“喝了酒,满嘴酒气。他先动手打人,抬手就给了我一记耳光。”
“你捅了几刀?捅在他身上什么位置?”
“他卡住我脖子,我出不了气,感觉要被卡死了,就用刀捅了他,捅了两三下。”
“捅了一下、两下、三下,还是四下、五下?仔细回想,想好了再回答。”
李友青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道:“他卡住我脖子,把我压在地上,我挣脱以后,就摸出刀,捅了他,两下还是三下,我记不清楚了。”
侯大利问:“捅在什么部位?”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刀捅了他。我记得是捅在肚子上。吴煜挨刀以后,还踢了我,然后捂着肚子,蹲在公路边。我吓坏了,就带着肖霄跑了。”
侯大利走到李友青面前,给了他一支签字笔,道:“你当时是如何握刀的?”
李友青握住签字笔,小幅度比画,道:“就这样往上捅。”
侯大利取回签字笔,道:“吴煜捂着肚子后,你继续捅了几刀?”
“我拿刀捅了人,很害怕,当时只想跑,没有再捅。”
侯大利又问:“你的刀在哪里?”
“随手把刀扔进了树林。”
“你捅了吴煜,有没有打电话报警?打120没有?”
李友青道:“没有,我带着肖霄跑了。”
侯大利道:“肖霄知道你带刀了吗?你打架的时候,肖霄在做什么?”
李友青摇头,道:“肖霄只知道我拍照,不知道我带刀。我们打架的时候,她在一边哭。后来她还劝我打120,我没有同意。”
“你离开的时候,拿走吴煜的手机、手表和钱包没有?”
“捅了人,我当时只想赶紧离开那个鬼地方,没有拿手机、钱包和其他东西。”
侯大利突然又问:“你是不是用力卡住过吴煜的脖子?”
李友青有些茫然,道:“我记不太清了,应该没有,我打不过吴煜,他又高又壮,我迫不得已才拿刀子捅了他。”
侯大利慢条斯理地问过一遍,并在讯问的时候与以前的讯问记录一一对照。李友青在离开提讯室时,强调道:“警官,肖霄真不知道我带了刀。我带刀不是想杀人,只是想防身,是正当防卫。”
在等待肖霄进入提讯室的时候,滕鹏飞扔了一支烟给侯大利,道:“有什么新发现?”
侯大利没有正面回答,道:“问过肖霄以后,我再判断,现在不好说。”
滕鹏飞道:“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侯大利靠在椅子上,淡淡道:“观点还不成熟,说出来有可能影响你的判断。”
滕鹏飞是一个急脾气,遇到一个不怵自己的慢性子,恶狠狠点了一支烟,独自抽起来。
被扔了两次的凶器
很快,肖霄被带进提讯室。
肖霄是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子,穿着青灰色看守所服装,头发齐耳,脸色苍白,楚楚可怜。来到提讯室,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往下落。
侯大利看了肖霄一眼,低头翻看卷宗。他表面上冷冰冰的,内心却着实可怜眼前的女生。肖霄个子娇小,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这样一个青春少女经历了父亲破产、被吴煜奸污、男友杀人等一系列糟心事,这些事情会成为毒药,慢慢腐蚀这个女孩子的内心,毁掉她的前途。当然,她的前途此刻已经有一半被毁掉了。
肖霄叙述打架过程时,身体发着抖。
“吴煜曾经强迫我在桃树林里做那事。那天,吴煜又要野战。李友青有一个主意,做那事之前,他躲在旁边录像,我会大声说不愿意。拿到这段录像,我们就可以告吴煜强奸。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告吴煜强奸,就是想通过这个方法拿回以前拍的相片和视频。到了桃树林,吴煜喝了酒,酒气很重,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大声喊‘不要’。在他脱我衣服的时候,李友青冲了过来。李友青和吴煜从桃树林开始扭打,一路打到公路边。吴煜个子大,李友青打不过,被打倒在地上。李友青就拿出刀子,捅了吴煜。我在事前真不知道李友青带了刀子,我们真没有商量过杀人,我说的是真话。我还没有满二十岁,就被吴煜强奸了很多次,被拍了裸照,我只是想要拿回那些视频和相片。如果那些视频流出去,我还怎么活啊!”
“吴煜喝了酒,喝得很多吗?到喝醉的程度没有?你别急,慢慢说。”
“说话、走路都还正常,就是满身酒味。”
“李友青和吴煜打架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吓傻了,在旁边站着。我胆子小,没敢去拉。”
“李友青用刀捅了吴煜的什么部位?”
“当时吴煜把李友青按在公路上,李友青取出刀,捅了吴煜。”
“你看得清楚李友青当时的动作吗?”
“公路路灯很亮,我看得见。吴煜站了起来,捂着肚子,还踢了李友青。李友青过来拉着我就跑。”
“李友青捅了几下?”
“三下。”
“三下?你记清楚了吗?”
“我隔得最近,看得很清楚,捅了三下。”
“李友青卡了吴煜脖子吗?”
“李友青一直在挨打,还摔在地上,没有卡吴煜的脖子。”
“李友青是如何握刀的?”
“我记不起来了。”
“李友青的刀子扔在了哪里?”
“我叫李友青跑,他就把刀子扔进了树林。”
“吴煜带手机没有?”
“带了,他给我打过电话。”
“你们跑的时候,取走吴煜的手机和其他东西没有?”
“没有。我们慌慌张张的,只想要离开,顾不得拿东西。”
“你为什么给李友青高压电击枪?”
“我和李友青真没有商量过杀人,这是真的。我平时用电击枪来防身。我怕吴煜在桃树林欺负李友青,就把电击枪给了李友青。”
“李友青使用电击枪没有?”
“没有。”
……
提讯完毕,侯大利伸了伸懒腰,道:“在环卫工人发现尸体前,极有可能有人接触过受害者,此人可能是侵财者,也可能不是。”
滕鹏飞道:“你今天讯问的重点在于李友青捅人的方式、捅了几刀、捅的部位以及李友青是否卡过吴煜脖子,难道你怀疑第四刀是另一人捅的?是这人拿走了手机、手表和钱包?”
侯大利略微沉思后摇了摇头,道:“拿手机、手表和钱包的人在早晨出现在现场。我怀疑还有另一个人去过现场,捅了第四刀。”
正在这时,张国强的电话打了过来。接完电话,滕鹏飞斜眼看着侯大利,道:“你的意思是,李友青捅人之后,又有两人来到现场,一人捅了第四刀,另一人取走了钱包、手机和手表?”
侯大利点了点头,道:“这是猜想,还得找证据。”
滕鹏飞道:“在混乱中,李友青不一定记得捅到什么部位,也不一定能记清到底捅了几刀。肖霄这种年轻小女孩心怀恐惧,也不会有精力去数到底捅了几刀。口供重要,现场勘查和尸检报告更为重要,你要说服我,必须得找出更为有力的证据。”
侯大利道:“第四刀是不是另一个人捅的,还得找过硬的证据。但是,没有找到手机、手表和钱包,案子有漏洞。”
滕鹏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刚才张国强打来电话,手表、手机和钱包找到了。在环卫工人发现尸体之前,有个家伙发现了尸体。这人是两劳释放人员,用衣服包住手,取下手表,又拿走了钱包和手机,没有留下指纹,也没有取走车钥匙。他是半吊子水,没能够沉住气,到手表维修店兜售那块名牌手表。派出所民警给这家店打过招呼,店家记住了手表的牌子和特征,看到这块手表便报了警。重案一组办了这么多案件,你以为老侦查员是吃素的,我们布下重兵在销售渠道,一举抓获顺手牵羊者。哈哈哈,这就是经验,在复杂的现场中发现真相。”
他长舒了一口气,意气风发地拍了拍侯大利的肩膀,道:“这个案子算是破了,你能发现漏洞,顺利过关。好好干,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侦查员。我这个观点没有变。”
侯大利不喜欢滕鹏飞拍自己的肩膀,往后缩了缩,脸上没有笑容,很认真地说:“未必能结案,在李友青和盗表者之间,或许还有一个人出现过。”
滕鹏飞对这个愣头青也有些无语,道:“既然有疑点,那就继续往下查,这也是内审的职责。”
提审结束不久,李法医和丁勇前往殡仪馆,做局部解剖。滕鹏飞和侯大利在一旁观看了解剖。解剖结果显示:吴煜颈部皮下和肌肉、甲状腺及其周围组织出血。
侯大利道:“解剖结果和李友青、肖霄的供述基本一致,李友青是被按倒在公路上,爬起来捅了对方。李友青一直没有形成对抗优势,而且,李、肖都没有单手卡住吴煜脖子的供述。在这种情况下,单手虎口扼痕就不好理解。我觉得第四刀另有其人,建议复勘现场,寻找新证据。”
局部解剖完成后,又看了侦查实验视频,滕鹏飞没有否定侯大利的观点,道:“勘查现场复审是常事,我没有意见。”
滕鹏飞从省公安厅专案组回到江州之后就听闻重案大队出了一位硬?全队的“神探”,当初还不以为意,如今有了工作上的接触后,发现这位“神探”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从“神探”接受内审到现在,表现出了极佳的业务水平,所以,他开始认真思考侯大利提出的“猜想”。
侯大利道:“幸好滕大队一直让人保存现场,而且幸运的是,虽然长青一直在下大雨,江州城区却滴雨未落,否则无法复勘现场。”
“别拍马屁。”滕鹏飞抓起电话,又道,“张国强,你按程序准备胜利桥下的现场复勘工作。注意两点,一是让老谭准备提取足迹;二是别忘记找见证人。”
张国强有些紧张,问道:“麻子,‘神探’看出啥问题了?”
“别啰唆,赶紧去办。”滕鹏飞挂断电话,望了侯大利一眼,道,“我们先到现场,等他们来。”
三辆车先后来到胜利桥下,滕鹏飞站在公路和小道的交叉口处,抬头望向江州技术学院,沉默不语。侯大利站在路边,观察桃树林。李法医和丁勇来到发现尸体的水沟边,低声讨论。二十来分钟后,张国强、老谭、小林和小杨等人来到现场,派出所民警通知了两名当地社区干部作为见证人。
老谭道:“滕麻子,这次复勘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滕鹏飞指了指侯大利,道:“听他指挥。”
老谭“哦”了一声,也不多问,径直去找侯大利。
滕鹏飞对站在身边的张国强道:“如果你坚持复勘,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到,会不会有压力?”
张国强道:“没有把握,我不会向领导提出这种要求,否则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如果一无所获,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侯大利不会有这种压力。在侦办丁丽案时,他给市局打了提取生物检材的报告,结果全局动员了两百多名民警,还动用了省厅和秦阳、湖州、阳州的DNA实验室,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没有任何收获。事后,我们都在谈这事,侯大利胆子真肥,也真敢担责任。与那件事情相比,搞这种规模的复勘就是小菜一碟。”
滕鹏飞暗骂了一句:“他妈的,我真有可能阴沟里翻了船。”
侯大利与老谭诸人关系很不错,详细讲了自己的想法以后,道:“如果真有两个凶手,那么在第一次找到凶器的地点附近,应该还有一处痕迹,在这处痕迹附近很可能有凶手的脚印。也就是说,第一次找到凶器的地点,实际上是第四刀凶手丢弃凶器的地点。”
小林接受任务,拿着上一次的勘查记录,小心翼翼地走下公路。
张国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真如侯大利的判断,吴煜案就会出现大转折,自己也就犯了大错。
小林来到发现凶器的地方,蹲下来,仔细观察附近地面。桃树林里杂草不算太多,几乎没有行人,又由于过了收获季,果园管理者没有清理杂草,现场保存得比较完好。他很快就在距离第一次发现凶器的地方往西约三米处,发现了另一处血迹。此处血迹被杂草遮住,如果不是特意寻找,很难发现。杂草下,有变成褐色的血迹,地上有被刀子插过的痕迹。
小林直起腰,转身前先观察了地面,确定没有脚印,这才转身,对公路上的诸人道:“‘神探’真是牛!”
滕鹏飞大声道:“到底啥情况?别磨蹭!”
小林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道:“发现了第二处刀痕,刀痕周边有血迹。”
老谭是省内有名的足迹专家,对足迹非常敏感,得知在三米外的泥土中真有一处插痕,插痕处还有血迹,大声道:“我们上次没有动过这边,多半有足迹,你别乱动,把刀痕周边的足迹找出来。”
小林犹如考古人员,从刀痕处开始往公路方向寻找。其余诸人站在公路边上,如站在河边船上的鱼鹰,紧盯水面,寻找河中一闪即逝的小鱼。七八分钟后,小林道:“找到一枚,脚跟朝公路,脚尖朝刀痕。”
“肯定还有,仔细点,这应该是一脚长一脚短的步法。”现场勘查内容十分广泛,包括指纹、足迹、血迹、弹痕、爆炸物等繁杂内容。勘查技术员都是杂家,并非门门都精通,能够精通一类都算了不起。老谭精于足迹,是有绝招之人。
小林道:“又找到一枚,这儿还有一枚。谭主任,确实是一脚长一脚短。”
老谭对身边诸人解释道:“此人小心翼翼接近现场,目的是寻找凶器。这种脚印经常出现在现场附近的树下、房前屋后、墙角和窗下,特点是高抬脚、轻落脚。”
经过搜索,小林找到了六枚从公路到刀痕方向的足迹,其中有四枚完整足迹,可以提取;有两枚同方向足迹踩在草上,无法提取。另外,还有一排沿着公路方向的足迹,此行足迹距离插痕的垂直距离只有三十厘米。
小林将脚印标出来后,开始拍照。老谭这才下了公路,来到足迹前,拿出卷尺和放大镜,研究足迹细节。另一个痕迹技术员小杨准备建模,提取脚印和新发现的刀痕。
老谭蹲在与公路平行的一排足迹旁,道:“足迹底面均匀,踏迹轻,步长短,步角小,这是女人的脚印。步宽较宽,应该是生过娃儿的女人,身高在156~160厘米,前掌部深,有负重,重物在臀部以上。结合桃树林情况,应该是背了背篼的妇女。”
他把注意力放在从公路到插痕方向的三枚足迹上。
在小杨提取脚模时,老谭对滕鹏飞和侯大利道:“四枚完整足迹很有价值,另外两枚有参考价值。男性,一米八左右,体形魁梧,接近一百六十斤。一脚轻一脚重,一脚直一脚斜,一脚长一脚短,也就是通俗说的蹑手蹑脚,此人应该是过来取刀。”
滕鹏飞道:“凶器上有几个人的指纹?”
老谭道:“那把刀上只有李友青的指纹。凶手很狡猾,戴了手套。”
至此,滕鹏飞承认侯大利是对的,凶手极有可能另有其人。他被抽调到省厅,办的多是大案,与公安部刑侦局也多有接触,部里、厅里对他都颇有好评,若不是与总队一位领导有过一次激烈争吵,肯定会留在省厅刑侦总队。回到市局,他遇到了一桩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杀人案,有些大意了,若不是侯大利参加内审并瞧出破绽,差点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滕鹏飞惊出一身冷汗,给宫建民打通电话,如实报告了吴煜案遇到的变故。
宫建民在电话里略有沉默,道:“重案一组推行案件内审制度,起到了极好的效果,你好好总结一下,在全支队推广。案件如今取得了关键性突破,滕麻子不要松劲,要紧盯不放,尽快破案。”
打完电话,滕鹏飞自嘲道:“支队长就是支队长,看问题角度很辩证。”
回到刑警新楼,侯大利将吴煜案卷宗交还给探长张国强,又去306办公室拿了单肩包,与杜峰打了招呼,便回了刑警老楼。
侯大利刚出门,杜峰探组立刻议论起来。他们都熟知吴煜案的案情,完全没有想到侯大利居然把如此完整的证据链活生生撕出一个漏洞。他们在感叹张国强探组如今遭受压力的同时,也对侯大利颇为佩服。
侯大利升官了
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楼资料室,习惯性打开投影仪。
院内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不一会儿,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侯大利,我还到306去找你。怎么又回专案组?”进来的是陈浩荡。陈浩荡警服笔挺,警容严整,气宇轩昂。
“根据市局文件精神,专案组未撤销,我就和原单位脱离关系,政治处应该知道吧?”侯大利起身,给老同学倒茶,道,“怎么有空到这里?”
陈浩荡道:“我接到任务,弄一篇文章,刚刚跑了重案一组。他们聊起你,说你很传奇。”
侯大利道:“狗屁传奇。”
陈浩荡道:“你不好奇我要写什么文章?”
侯大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专门到刑警老楼,我不问,你也会说。”
“我写的题目是《夯实规范执法根基,打赢命案攻坚战》,系统分析近两年破获的案件,包括长青灭门案以及六个命案积案,你看看。”陈浩荡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取过打印稿。
侯大利拿过来看了一眼。
“……为全面整改民警在执法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江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领导班子提出了以规范代替习惯的理念,研究建立了涉案财物保管制度、刑事案件报批制度、刑事案件办案质量及执法情况分析制度、执法突出问题整改情况考评标准等十余项制度规范……”
快速浏览之后,侯大利将打印稿放到桌上,道:“这不是政治处的职责吧,应该是宣传处的事。”
“宣传江州市公安局,这是每个干警的职责,何况干部选拔任用正是政治处的职责,你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奥妙吗?”陈浩荡见同学看完稿子面无表情,道,“破案时你还真是天才,怎么从案子中走出来就成了笨蛋,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没有。”侯大利还真有些茫然。
“你啊你,有本钱任性。宫支即将成为党委委员、副局长,正式成为局领导,已经公示。”陈浩荡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破案重要,宣传舆论也很重要,当年朱支就是不擅长宣传,成天泡在案子上,所以没能更进一步。我过来给你提个醒,在支队工作,还得有政治敏锐性,别和滕鹏飞一个钉子一个眼。听林海军说,滕鹏飞就是在案情分析会上和某个领导针锋相对,才没有留在省厅。赢了道理,输了感情,没有必要。”
侯大利情商并不低,只不过注意力并未过多放在支队以及市局人事变动上,这当然也和他的家世有关。陈浩荡没有家族背景支撑,必须靠自己才能够成为家族英雄。侯大利见惯了太多社会阴暗面,一点儿都不鄙视陈浩荡把所有精力集中在人事上面,因为这是他的舞台,也是其安身立命之所在。
陈浩荡走到屋外看了一眼,又道:“我再跟你说一件事,你要绝对保密。打拐专案组牺牲了两名民警,这事对刘局影响很大,他极有可能退居二线。”
“我反复研究过铁坪镇之战,田甜和唐有德牺牲确实是意外,与指挥员关系不大。”凡是涉及田甜的字眼,侯大利说起来都挺艰难,他想装得举重若轻,语音却不自觉低沉下去。
陈浩荡道:“毕竟牺牲了两名民警,总得有人承担责任。朱支和刘局是师徒关系,你是105专案组副组长,这些都是有关联的,或者说你们就是一派的。所以,这一段时间你多在重案一组,对你有好处。”
“我不管这些事。刑警的责任就是破案,破案是我的中心工作。”侯大利说的是真心话。田甜牺牲后,他彻夜难眠,也无法住在高森别墅,只有白天连轴转地高强度工作,夜晚才能在江州大酒店入睡。
“你知道这些信息,总比一点儿不知情要好。”
大学时代,陈浩荡和侯大利关系一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在江州工作以后,陈浩荡和侯大利同时进入刑警支队,两人选择不同,走的路不一样,接触时间也不算多,关系反而变得友好起来。
陈浩荡刚刚离开刑警老楼,侯大利接到通知:晚上七点,在刑警支队小会议室,召开吴煜案案情分析会,请105专案组常务副组长和副组长参加。
六点四十分,侯大利和朱林一起来到小会议室。
六点五十分,分管副局长刘战刚和支队长宫建民、政委洪金明一起来到小会议室。刘战刚和朱林打过招呼以后,坐到大圆桌的正中位置,宫建民和洪金明坐在刘战刚两侧。
宫建民即将成为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任职公示贴在指挥中心一楼。但是,“即将成为”和“已经成为”还是有区别的,按照规矩,案情分析会还得请分管刑侦副局长刘战刚参加。刘战刚分管刑侦多年,与多数参会刑警都很熟悉。在开会前,他与大家随便聊了起来。
“老周,王永强那个兔崽子还不交代?”刘战刚看了侯大利一眼,点了老预审员周向阳的名字。
周向阳道:“我的三板斧砍完了,王永强还是不承认杀了杨帆。”
刘战刚笑道:“周三板都没有绝招了,看来有点麻烦。你的老师骆主任什么时候能来?”
周向阳道:“骆主任手头有个急案,办完就来。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没有一点直接证据,所有的证据都是间接证据,找不到着力点。”
刘战刚道:“王永强其他几件案子证据确凿,不能因为杨帆案一直拖着。骆主任到来后,早点了结此事,让王永强受到应有的惩罚。他多活一天,都是对受害者的不公。”
1997年之前,侦查和预审是公安局内部的两个部门,周向阳是预审部门的高手。1997年经过刑侦改革,侦审合一,预审员被分配到刑警支队各大队。由于刑警支队的审讯不同于法庭的审判,仍然带有侦查性质,在实践中,市刑警支队逐渐将预审员集中到三大队,凡是大案、要案、难案,还是要组织老预审部门的高手来审讯。杨帆案是当前江州唯一没有侦破的命案积案,如果能突破王永强,江州市局就可以骄傲地宣布全市没有命案积案,或者加个限定词,没有二十年之内的命案积案。
侯大利得知刘战刚极有可能退居二线,此刻听到他与诸位民警打招呼,听出了一些告别的意味,又听到他提起杨帆案,内心堵得慌。他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让内心情感反映在脸上。
刘战刚将目光转向滕鹏飞,道:“滕麻子,被吴煜案咬手了吧?这两年到省厅办了不少大案子,回市局就要把学到的本事都用出来。”
滕鹏飞笑道:“不是咬手,准确来说,在全体侦查员努力之下,抽丝剥茧,笼罩在吴煜案中的迷雾一点一点被拨开了。”
刘战刚笑道:“滕麻子到省厅两年,有进步,辩证法比以前强很多。”
七点,会议开始。会议由支队长宫建民主持。
首先,探长张国强谈吴煜案的总体侦办情况,包括抓获从吴煜尸体上取走手机、手表和钱包的过路人。
张国强原本以为吴煜案能够顺利侦查终结,前些天听说要由侯大利内审,当时心里就咯噔咯噔狂跳了好几下。移交卷宗后,他多次给自己打气:“案件办得这么扎实,证据链完美,就算李昌钰来也挑不出毛病。”谁知,侯大利居然真的在鸡蛋里挑出了骨头。因此,他汇报此案时有些垂头丧气,感觉灰头土脸。
随后,丁勇汇报尸体检测的情况。
丁勇原本以为吴煜案是极为简单的案子,谁知不断起波澜。他暗自打起了回到县刑警大队的退堂鼓,起身来到投影仪幕布前,清了清嗓子,道:“第一,致命伤是左胸这一刀,此刀捅穿了吴煜的左肺动脉,吴煜很快就死亡了。腹部三刀不是致命伤,如果没有左胸这一刀,吴煜在腹部中了三刀以后还有打电话报警和打120的时间和体力。第二,毒物实验显示,死者没有中毒现象。”
他取了一柄与单刃刀很接近的水果刀,道:“我们做了第二次解剖,是局部解剖,解剖结果显示,颈部皮下和肌肉、甲状腺及其周围组织有出血。第一次解剖时忽略了此处,这是我的失误。结合脖子上的扼痕,我们研究了刀痕,发现了一些奇怪现象,所以做了侦查实验。”
投影仪播放了侦查实验的视频。
会场非常安静,大家都抬头望着投影仪幕布上经过放大的四条伤痕,经过分析,胸口那一条刀痕确实显得很特殊。
丁勇讲完,由勘查人员小林讲现场勘查情况。
小林简要叙述了第一次现场勘查情况,道:“凶器是单刃刀,刀上只有李友青的指纹,刀上的血是吴煜的,刀的形状与尸体上的四条刀伤能够吻合。”
投影幕布上出现了第一次发现单刃刀的高清相片。
小林着重讲第二次现场勘查,道:“单刃刀和公路之间没有脚印,单刃刀南侧有一排脚印,与公路平行。沿着这排脚印走三米,再朝南走三十多厘米,就是第二次现场勘查中发现血迹和插痕的地方。血迹也是吴煜的,插痕也与单刃刀符合。在公路和插痕之间有两个人的脚印,一是与公路平行的这一排脚印,另外还提取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四枚完整的脚印。”
投影幕布上出现了第二次发现血迹和插痕的高清相片。
老谭补充了一句,道:“从脚印判断,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体重约一百六十斤,身高体壮。此人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走路的姿势可以用蹑手蹑脚来概括,这正是小心接近刀痕的姿态。李友青不会抛了凶器又捡回来再抛一次,而且脚印与李友青明显不符。结合刀伤的情况,我们判断有另一个人捡起李友青丢弃的单刃刀,给了吴煜致命一击。”
除了刘战刚、宫建民、陈阳和滕鹏飞等刑侦系统领导知道案件发生的变化,参会的其他侦查员越听越是惊讶,原本以为是线索简单的杀人案,谁知还有一个见钱眼开的人拿走了手机和钱包,差点把案子引入歧途。而此刻,突然间发现了捅第四刀的人。参会人员的眼光有意无意都望向“神探”侯大利。
宫建民问道:“侯大利负责内审,从哪个细节发现了第二个捅刀人的蛛丝马迹?”
侯大利道:“李友青和肖霄在供述中不约而同地使用了三刀这个表述,都没有出现第四刀的字眼,而吴煜身上明明有四刀。既然他们承认杀人,此处应该不会撒谎。一字之差,出现了一个疑点。我最初并没有想到存在另外之人,只是想要消除这个疑点。查看了尸体,重新提讯了李友青和肖霄,再做侦查实验,我才意识到有可能存在另一个,补了第四刀。”
宫建民道:“就这么简单?”
侯大利道:“没错,我只是想消除疑点。而且,滕大队让我内审之时,特别强调要站在检察官、法官和律师的角度来挑毛病。”
宫建民笑道:“我在这里要表扬两个同志,第一个是滕鹏飞,表扬他并不是因为抓到了捅人的李友青和同案肖霄,凭一组的能力,抓到李友青和肖霄是应该的。我表扬他是因为严格执行了内审制度,若不是重案一组有内审制度,案中疑点就无法被发现,我们在座诸人极有可能就要联手做一件冤案。我们以前总觉得制造冤案的同志很傻,其实不是他们傻,而是陷入迷雾中,没有来得及识破。有了内审制度,不一定能完全杜绝冤案,但是至少多了一把锁。下一步,刑警支队要以规范代替习惯,继续推动建立涉案财物保管制度、刑事案件报批制度、刑事案件办案质量执法情况分析制度、执法突出问题整改情况考评标准等制度规范。通过全面建章立制,有效规范执法行为。”
他稍有停顿,喝了口水,又道:“第二个要表扬的是侯大利,他是第一次搞内审,没有马虎大意,而是用严谨细致的态度来对待内审工作,这是落实制度的优秀案例。下面,请滕鹏飞讲一讲下一步的侦查工作。”
尽管受到了支队长充分肯定,滕鹏飞脸上还是火辣辣的。这是他回到江州办的第一件案子,谁知居然真在阴沟里翻了船。他直截了当地道:“现在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有第二个人刺了第四刀,只能算是推测,一切要以案侦最后结果为主。下一步的案侦工作就要以第四处刀痕为重点,从头到尾再清理一遍。第一,重新调查吴煜遇害当晚与谁在一起喝酒,喝完酒之后,谁开车前往技术学院。是他自己开车,还是另有其人?这个很关键,必须查清楚。同时,请第五大队协助查找视频,调查吴煜当晚行踪。第二,请技侦支队协助,重新调查吴煜当晚的电话情况,以及社交账号的活动情况。”
滕鹏飞又补充了一条:“此人能在吴煜颈部形成如此明显的单手扼痕,力量不小,要特别注意调查吴煜身边的壮汉,讲得更直接一些,这是熟人作案,要么有仇,要么图财。”
侯大利听到滕鹏飞的布置,暗自点头。第四刀非常诡异,刺出第四刀者没有侵财,直刺要害,是奔着夺命去的。要刺出第四刀有几个条件:一是凶手要掌握吴煜的行踪,完整看到李友青和吴煜的扭打过程,包括李友青扔刀的过程;二是要有刺杀吴煜的动机;三是此人具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懂得不留指纹,又将凶器扔回桃树林,但是反侦查经验又不算太丰富,留下了明显的漏洞。要符合这几点,最有可能的就是吴煜身边人作案。
宫建民想起从吴煜家里搜查出来的相片,哼了一声:“吴煜是自作孽,活该。”他又对副局长刘战刚道:“刘局,你有什么指示?”
“大家分析得很透彻,滕大队布置得很具体,我没有多的话了,抓紧落实,早日破案。”如今宫建民正在任职公示,即将成为江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刘战刚按照原则依然出席了案情分析会,便是没有如往常那样提出自己的要求。
会议结束,副支队长、重案大队长陈阳特意叫上滕鹏飞,道:“你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单独喝一杯。今天时间还合适,到小酒馆喝一杯怎么样?”
滕鹏飞道:“一组还要讨论案子。”
陈阳道:“张国强是老侦查员,知道该做什么。”
滕鹏飞知道陈阳肯定有话要说,不再推辞,到小会议室交代了几句,便与陈阳一起出了门。
从省厅回来,滕鹏飞立刻“抢”了一起命案到一组,吴煜案最初以为顺利结束,即将移送检察院,如今被侯大利审出一个大破绽,还得继续深挖捅第四刀的人。
“麻子,你心急了,这个案子弄得你很难受吧?”陈阳举起酒杯,与滕鹏飞碰了碰。
滕鹏飞仰头喝了一大口,道:“我从省厅回来,杜峰、国强和老克都找我诉苦,说一组是后娘养的,别人吃肉,一组净喝汤了。所以,吴煜案必须得由一组来办,这个没话说。再闲几年,一组精英都被养成了猪。吴煜案表面不复杂,证据链非常完整,我还真以为办完了。”
陈阳笑得很欢畅,道:“侯大利最初在刑警支队有一个绰号叫变态,后来演变成了‘神探’。虽然是调侃,可也并非全部是调侃。在朱建伟、黄大磊和吴开军这些案子中,刘局最后发言时总喜欢问105专案组有什么意见,每当刘局这样发问,主办侦查员浑身肌肉绷紧,汗毛全要竖起来。侯大利嘴毒,开会发言从不给人留面子,黄卫在办朱建伟案时就被侯大利找出破绽,暴露了疲劳审问等问题,这才被调出支队。你让侯大利搞内部审核,我听到以后差点笑喷。”
滕鹏飞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道:“一组搞内部审核就是防止办错案,在内部发现总比让检察院纠正更好,防止偏差,也保护了办案人员。至于吴煜案,幸好侯大利这小子还有几分能耐,否则李友青就麻烦了,他到目前为止还以为自己真的杀了人。”
陈阳作为副支队长,考虑问题更加全面和平衡,提醒道:“现在不能说得太绝对,李友青杀人的证据链还是存在的。在没有抓到真凶之前,没有人敢百分之一百否定第四刀是李友青所为。”
滕鹏飞道:“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推,否则检察院那一关不好过。”
陈阳叮嘱道:“前一段时间,江州的命案积案被一扫而光,成绩非常突出,相关案例被省厅和部里刑侦局放进简报,媒体也是反复宣传,很出风头。支队长成为局领导,刑警支队能有更多话语权,对弟兄们的发展都有好处。宫支到了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大错。”
朱林担任刑警支队长多年,深得同志们信任。但是,这些年从刑警支队走出去担任科所队长的相对较少,部分大队一级领导对此隐有怨言。这些怨言只能意会,大家都不愿意点破。这两年,江州刑警几乎侦破所有命案积案,宫建民作为刑警支队长在全省刑警系统都有了名气,提拔使用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滕鹏飞粗中有细,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道:“啥都不说,拼死拼活也得把吴煜案整明白。”碰了一杯酒,他又道,“105专案组是为了侦办命案积案,如今江州没有命案积案,丁丽案也破了,专案组还有没有存续的必要?”
陈阳道:“宫支和我聊过一次,他没有把话挑明,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专案组没有必要继续保持了。朱支马上退休,退休前就是刑警支队的刑侦专家,类似顾问,不负责具体指挥。葛向东这个老油条摇身一变成为香饽饽,省厅想调他过去专门搞画像,如果不调省厅,就调到技术室,和DNA工作室一样,专门成立一个刑侦画像工作室。特警支队看上了樊勇,等他出院,就到特警支队报到。省厅老朴多次提出调侯大利到省厅,只不过杨帆案始终悬而未决,田甜又刚刚牺牲,他不肯走。”
滕鹏飞道:“这小子是块干刑侦的料,在一组干几年,就完全成熟了。”
陈阳道:“你考虑得不够深远。宫支等任职公示结束以后就是市局党委委员、副局长,成为市领导后,事情会更多。林海军是省厅的人,迟早要走,我估计他会负责支队案侦工作,不再兼任重案大队队长的职位。你要负责重案大队工作,不仅仅是一组,二组、三组都要管。一组是刑警支队的尖刀,得挑选一个高手任组长。”
滕鹏飞眉毛挑了挑,道:“什么意思?莫非让侯大利来当一组组长?他才工作两年,杜峰、国强和老克都是经验丰富又屡次立功的老探长,他来当一组组长,老探长们不会服气。”
陈阳道:“我、黄卫以及秦力同一年出来,你比我们晚了七八年吧?你刚出道的时候,比侯大利现在还要出风头。当初让你担任一组组长的时候,也有人不服,说你资历不够。朱支力排众议,说刑警支队是江州市公安局的拳头,重案大队是支队的拳头,一组又是重案大队的拳头,这个拳头的指挥员不能论资排辈,谁行谁上。你直说,侯大利能力够不够?”
滕鹏飞摸了摸脖子,道:“我居然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那我实话实说,侯大利参加工作以来就是在专案组,专案组说到底是配合侦查,他本人没有完整侦办案件的经历。阳哥今天叫我来喝酒,就是为了谈这事?”
陈阳道:“我先吹吹风,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关局同意这个安排,你要做通大家的思想工作,不能造成严重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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