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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好听点,君不言语,卿更不主动。

说难听的,就是一个想把妹,一个不想你泡我的妹。

虞衡起初喝水还喝得动作风流,心想着那姑娘这一天总有出门来找姬赢的时候,瞧见他这么一个金尊玉贵举世无双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用世上最美好的词才能堪堪形容出三分的绝世好男儿,总会忍不住凑过来。

可再巴拉巴拉一堆词形容的绝世好男儿,面对十余壶水膀胱的考验,终究还是得败下阵。

瞧见姬赢拎着刚烧开的水过来,他连呼吸都紧了,面色不虞得起身告退,脚步匆匆得急行而去。

姬赢自然是故意的,十几壶水,估计肚子里稍微晃一晃就都是水声。

桌上摆着虞衡刚喝过的水杯,他直接甩出宫墙外,听见瓷器碎烈的声音,心里这才舒坦了。

这几日,她还是那副皮肉皱巴巴的怪物样,姬赢用温水给她擦拭过皮肤,就照顾她休息。

但似乎是白天睡得太多,她有些闹觉,怎么也不肯闭眼。

先王宫里还有些先前虞衡手下搬走家具时剩下的一些古籍残卷。

兴许是认为他自有就在他国为质,从没学过几个字,有书也读不懂,也就不管这些古书了。

事实也差不多,就算从前认识字,十数年再没有一点机会接触,如今拿到手中,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姬赢嗫喏得吞了吞口水,只捡了还算认识的字,半是读半是猜测,磕磕绊绊得讲着许多志怪。

心虚的他讲得一脑门汗,回头一看,被褥里的人还怪捧场的,两眼一闭,歪着头睡了过去,还怪香甜的。

姬赢给她扶正头时,她还依恋得蹭蹭他的掌心。

月色如银纱,披在她脸颊。

姬赢看了许久,才轻缓得抽开手。

她的床榻前不远有张书案,书案上有纸笔,他端坐了许久,最后用那只她脸颊蹭过掌心的手,握起笔……

虞衡从来不是个空手而归的人。

从他当年只身前往京畿,敢向姬沧把姬赢要走足可见。

他灰溜溜因为内急跑了,跑的路上越想越气,一上头,夜里一气之下翻了墙,学了话本里的才子,想夜会佳人。

真是奇怪,他自见到那女子,就心痒得可怕,越见不到心越痒,甚至转而自心口上升至口舌,想在她身上咬出痕迹,让他因她而痛,每每想到,他便觉得畅快,转而又引发一片口舌发痒。

这种痒,在越接近她的居所时,越让他难以忍受。

虞衡蹑手蹑脚掀开窗户,轻轻松松翻进缝隙里。

月光微微一点亮光,他四下摸索了,刚摸到被褥,只觉其中安睡的人似乎在翻身,又或者是要苏醒。

按理说,他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一群人上赶着扒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他身下,就算真要了姬赢的妹妹又如何?他如今的地位还真的能追究什么?

可虞衡此刻突然有些紧张,他竟有些少男初心萌动的近乡情怯来。

手下的人不安得动了动身子,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一张纸从书案前吹落,虞衡目力不错,瞧见约摸画着的是个人,一着急揣进怀中,猫儿似得窜出窗台。

明明身后空无一人,却还是一路心如擂鼓得急行在路上。

他半刻都不敢停,哪怕是离了未央宫老远,回到自己殿中,还是屏退诸人,自己颤抖着手点燃烛台,将怀中的纸掏出来。

却不想,因为手抖,画纸沾了点火星,极快得燃起火焰。

刚好只够看上一眼,却足以令人目眩。

这人,他要定了。

画,没了。

姬赢看着书案,沉默着。

是她醒来看到了?

因而判定那些心思龌龊,烧了撕了还是扔了?

又或是,有人偷偷潜入?

可,就为偷走幅画?

一副,她温柔浅笑的画,那是他,幻想中的她对恋慕之人的柔情。

两种可能,他都不想认。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无论他是否愿意,她终于一天会离他而去。

无论是否嫁人,她总有去往任何一处的自由,如今在此,不过是因她愿意。

若有一天,她不愿意在他身边了呢?

先王的旧仆虽被姬沧杀了不少,可真要找,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总是会有。

姬赢并不是个很攻于心计的人。

一是因为不喜欢,二是因为真的没学过。

年少时是被照顾,后来是挣扎着活下去,还有个傻姑娘养,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可现在,他想了想,她将来若想离开,他无可奈何,可若她嫁人,无能的阶下囚,如何能做她的靠山?

无钱无权,只拿着刀,却连宫门都出不去。

几个旧仆私下偷偷来拜见他时,泣不成声,发誓要为先王报仇,匡扶正统。

这番话,说得姬赢怪臊得慌。

多么伟大的理由,倒衬得他那点小心思,真是自私。

旧仆是如何操作的,并不怎么同他汇报,只让他在宫中等候。

虞衡在此期间倒是时常往这儿跑,珍宝华裳流水一样送进来,对他却并没什么好脸色。

姬赢挡住他想踏入内室的脚步。

虞衡不曾分给他半分侧目,手下的刀刃先就亮了出来,兵器的刃声刺耳。

姬赢却依旧不让。

虞衡这时才将眼神分到他身上,声音却依旧冷冷的:“赢想金屋藏娇吗?”

君王的名讳如此随意的叫起来,按照从前礼官会气得吹胡子瞪眼,但现在,是王室落寞。

任何一个人如果遇到此刻,大抵都会将一个女人献上。

一个女人,区区一个女人……呵……

姬赢目色沉沉:“是或不是,衡又想如何?”

大多时候,虞衡所见是个不在乎一切的姬赢,因为不在乎一切,所以能接受一切,这样硬气,还真是头一遭看见。

今日来前,有幕僚担忧:“若其因爱护手足,不愿献上美人该如何?”

又有一人冷笑:“怎么不会献上?若能得荣华安稳,苟且偷生者,便是妻女都可献上!”

手足?

妻子?

虞衡细细辨认着姬赢面上的表情,看着怪正义凌然。

是为前者?还是后者?

那副画,那副画……是为前者画?还是……后者画?

虞衡嗫喏了下嘴唇,是想问的,可最后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口。

反而叫手下收了兵器,正要转身离去时,内室传出了声音。

而后走出来个衣裳单薄的少女。

她这段时日修养的很好,变回原来的模样,自己跟自己的木工锁玩得很好。

虞衡上前,拿着宝石给她看,她却完全不理。

手里的木工锁转了半天还依旧打不开。

虞衡伸手,想帮她弄,她依旧不理他。

姬赢司空见惯,倒了水,准备了糕点在旁边,守在不远去干自己的事。

虞衡倒不放弃,依旧试着跟她说话。

但见她一直不理,他堂堂整个王朝将来的掌权人,如何能受这样的忽视?

趁着她瞪着眼睛眼睛思考时,直接夺了锁,砸在地上。

木工锁顿时摔得七零八落。

姬赢没预料到这人会突然发怒,霎时挡在她身前。

“一个傻子,空有容貌罢了。”

虞衡看着她依旧不给他一点目光,心火烧得厉害,更因为他竟然为这么个傻子而浪费时间,愤怒得甩袖而走。

姬赢转头,身后的人刚被骂傻子依旧没有什么神情变化,歪着头看着木工锁的尸体,他叹了口气,这被他翻出来的小时候的玩具,他也不大记得怎么做了,依照记忆做得也不怎么好看,她倒还是很喜欢,一直在玩。

虞衡送的那些,只有在落灰的份。

他将东西分给了旧仆,怎么处理他不过问,只有一句,来日得保一个人一命。

他回头,冬天渐渐近了,寥落寂寞庭院里,他只看见一抹亮色。

他走过去,三四天了,她终于将木工锁转开,骄傲得给他看。

通常而言,民间的木工锁中都会放些小零食摆件儿,再好些,是几文钱,父王给他的的木工锁他从前没怎么玩,因而直到那日虞衡砸烂了他才在四散的碎片中找到那点小惊喜。

上面写着几个字——帝,冬而死。

父王不是冬日死,姬沧也不是。

周王室一直往上数,没有哪个祖宗是在冬天而死,春夏秋,都是好季节,因而民间总有人说,天子家有福啊,没饿死的。

他祖宗都是当帝王的,没在冬天死的,那他是他们家最后一个帝王,这想来说得也就是他了吧。

姬赢在她打开的木工锁中什么也没放。

倒不是他忘了,也不是做得不好放不进去。

只是他想听她,亲口提一提要求。

可她依旧不说话。

姬赢几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俯身端跪在她面前,神色端正,道:“我不知你是天上的神仙,还是何处的妖魔,我养你长大,自然知道,你……有多不寻常。我时常觉得你不是痴儿,你不承认,或真听不懂也罢,我只是告诉你一句,此处危险。”

“你该离开,但别用术法,用之反噬,变猫变狗尚有挣一口野餐之力,若是旁的怪物,旁人不似……”他顿顿,才接着道:“难免有伤人之举,其他,天大地大,去你想去之处。”

姬赢说了许多,起初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

可他就是强迫着她正视自己。

久而久之,她终于目色清明得看着他。

装糊涂了十几年,陡然这样目光清亮,姬赢看了竟还有些不适应,捧着她的脸颊时,手心热得沁出来汗意。

连脸颊都慢慢升腾起烫意,眼见要撑不住了,才惊惶得松开手爬起身。

似乎是戳穿了她的伪装,她的目光总是落在他身上。

似是疑惑,似是好奇,又有忌惮……

可姬赢依旧是做自己的事。

读读写写不认识的书,做做饭,再看看院子里不会开花的树。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树似乎比现在要高。

当然现在也依旧很高。

高出宫墙,待到隆冬大雪时,雪花渐渐在枝桠上堆积出厚厚一层。

宫墙外有嘈杂的声响。

待到未央宫门被踹开时,姬赢已经身穿帝王冠冕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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