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姜宝鸾知晓徐太后素来性子软,但若放在以前,她也定是要和徐太后娘俩抱头痛哭的,但也不知怎的,她如今却一点都不想哭。
那边徐太后已哭得湿透了一张素白绣水仙的帕子,姜宝鸾给她拿了,重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母亲擦眼泪。
“就让他们说去吧,这也是我的不好,当初只想着自己跑了就算了,全然没想到这之后的事,若是当时就摊开来说明了,也不必有今日。”
她苦笑了一声,徐太后说得反倒比她想的要轻了,眼下谢家不过是在外头传些话而已,更厉害的怕是还在后头。
“你出宫去处理事情的时候,记着要早去早回,也不要去听外面那些胡言乱语。”
姜宝鸾刚应下,一时殿外又来了人请,说是姜昀又喝了酒,正在延福宫灵堂里大哭大闹,其余人都劝不住,只能让徐太后亲自去。
徐太后走后,姜宝鸾又在床上坐了一阵,这才记起来自己连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传了宫人进来,原来已经巳时末了,本已到了传膳的时候,姜宝鸾哪里还有用膳的心情了,只先往宫外去了。
坐在马车上,姜宝鸾的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她自己用手按了,靠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谢谨成也确实是个问题,她要是带在身边那肯定是不妥的,谢家要反是箭在弦上,虽不知用个什么名义和方式,但一旦到了那日,留在她身边的谢谨成也会成为一个用来威胁谢家的棋子,说不好就小命难保了。
谢珩又在狱中,先前听曹宽的意思是伤得很重,也不知是重到哪个地步,自己若是能成功把他从狱中救出来,他可否还有余力安排他和谢谨成的事?
姜宝鸾只能先把谢谨成从舞阳大长公主府接出来,带在身边,等谢珩出来了以后再说。
谢谨成昨日没怎么见到她,也早眼巴巴地等着她,见到姜宝鸾便扑到她怀里。
这孩子机灵,看出姜宝鸾一身素服,神情又憔悴,眼珠子转了转便奶声奶气问:“娘是带我去找爹爹吗?我想爹爹了!”
姜宝鸾摸了摸他的脸蛋,无奈地朝着他点点头:“娘最近有些事,让你先跟着爹爹好不好?”
先前她倒是答应过谢谨成,要在舞阳大长公主府上陪着他,只是眼下出了府,又跟他说会见到谢珩,谢谨成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马上就应下来了,只是整个人仍挂在姜宝鸾身上,不肯下来。
何氏见了,勉强笑道:“怪道是母子呢,小郎君可真黏公主。”
一时经过闹市,姜宝鸾怜爱谢谨成,就让人去买了糖葫芦来给他,这一停留,少不得有些话传到马车里面。
姜宝鸾此次出行只恨不得别人都见不到自己,外面的人自然不会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公主。
市井荤话,俗也有脏也有,何氏要让人去训斥,姜宝鸾却拦住她,自己蒙了谢谨成的耳朵。
“原来宫里的公主娘娘也和勾栏里的姐儿没什么两样,遇上了男人就都那个样子。”
“你说,这长公主不是早就和先前那位昭宁侯定下了吗,怎么又和楚国公世子搅在一起,听说孩子都三岁了。”
“嗐,这有什么的,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呗!”众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
“你们知道吗,听说是长公主自己巴巴地贴上去的,结果生了孩子人家都不要她,才又跑回去找那位姓容的侯爷的……”
“那容侯爷知道这事吗?知道了还能要她?”
“那就看着会不会娶她呗,眼下这时局什么都说不好喽!”
“听说她还做了通房呢,竟是下贱到这种地步……”
……
终于,谢谨成的糖葫芦买回来了,姜宝鸾往他手里一塞,马车也重新动了。
何氏抹了一把眼泪:“公主别听他们的,都是瞎说的,明明是谢家诱拐哄骗了公主!这定是谢家要公主再嫁不了别个才使的计!”
谢谨成在场,姜宝鸾连忙给何氏使眼色,让她别再说。
无论是外面那些人说的,还是何氏说的,都与事实相去甚远。
外面那些污言秽语,她听了也不是不气,但也没那么气,只是想把一开始传这些话的人找出来打一顿。
若是谢珩示意手下所为,她倒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谢珩被关在诏狱最深的地方,没有任何光亮,耳边只有滴水的声音,摧折着人心。
他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也辨不清被关押了多久。
他被带走时本就伤重,进了这里又哪还有舒服的道理,自是被磋磨了一番。
因他罪名还没下来,狱卒们不敢下手狠了,却专有其他的法子,挑着他原本的伤口去收拾。
那时他在救出容殊明的途中被敌方发现,其实对方早就料到朝廷会派人过来,故此就等着,只是没想到朝廷没人了,来的是谢珩,但终究是等着人了。
对方也知谢珩是得罪不起的人,但又不能轻易放了容殊明,倒也不要他们的性命,只说素来仰慕谢道昇的威名,想要和谢珩比试一场。
若他不想比也可,那就留下容殊明,自然也是放他回去的。
谢珩答应与其比试,虽身上负伤却一直没有落了下风,只是在接下那最后一招时,到底体力支持不住,伤到了右手。
也因这一招,谢珩虽没完全胜过对方,对方也放了容殊明。
这手本该好好修养,即便医了也不知会不会恢复如初,眼下却被狱卒们发现了他的手不会动,先一脚踩了上去。
谢珩先还能感觉到一点疼痛,但等到后来,这手却是没了知觉,不痛不痒,像是接在他身上的木头,不再属于他。
另有身上其他伤口被人用尖锥刺了,又抹了盐上去,盐是结了块的粗盐,光是用血肉化开就要很长工夫,粗粝难受,疼得钻心。
谢珩咬牙没有喊过一声,最后还是晕过去了一回,等醒来时狱卒已经走开,他想从地上起来,却忘了右手已经没了知觉,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最后撑着左手才起来,谢珩靠在灰黑阴冷的墙上,终是去摸了摸右手。
他只略懂医理,但也摸得出手骨都已经断了,往后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即便是独处,谢珩的眸子也只是黯了黯,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波澜。
姜宝鸾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容殊明,说不定已经见到了,她哄他去救容殊明,其实他也是自己骗自己。容殊明的答案若是不愿意再和姜宝鸾在一起,那么容殊明便不值得姜宝鸾求了他让他去救了。
谢珩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其实却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当时又在奢求什么呢?
她与她的良人双宿双飞,高高在上,而他困于囚室,匍匐在肮脏的地上,一手残废。
一路行至诏狱,姜宝鸾欲下马车,何氏等虽不知她具体要做什么,但也明白这一趟不对,皆是跪下来求她。
黄公公看着她手上拿的诏书,说道:“公主好歹别亲自进去,找个谢家的人去办也就是了!”
姜宝鸾摇摇头,把谢谨成留在马车里,也不许别人跟着,孤身一人就进去了。
这东西就如同盛妙容所说的那样,字是自己写上去的,破绽很大,糊弄不了人,让谢珩的人去怕是轻易就会被识破,只有她自己出面,好歹瞒过去。
狱卒见到姜宝鸾亲自来了,不敢怠慢,连忙把她领进去。
姜宝鸾手上明晃晃地扬着诏书,趾高气扬地道:“陛下的旨意本宫已经求来了,赶快给本宫把人放了,否则本宫绕不过你们!”
那些普通的狱卒哪见过这阵仗,也没想到诏书会是假的,更想不到姜宝鸾胆子那么大会亲自出面,只道陛下和太后一向宠她,区区这点事应了倒也不足为奇。
最后来了个似乎是看管诏狱的小官把诏书收了,打开牢房让姜宝鸾进去。眼下皇后薨逝,各处人员都有所调动,明显松懈。
不过那个小官最后倒是看了姜宝鸾一眼,然后很快垂下眼皮,对着姜宝鸾和谢珩道:“日后公主和世子可别忘了在下。”然后便走了。
姜宝鸾这才知他原已经有些看出诏书不真了,但大魏已是气数尽了,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送上门的机会何不卖谢珩一个人情。
退一万步,就算没有好处,可若是扣着谢珩,日后说不准倒霉的就是他了。
姜宝鸾叹了口气,去看谢珩。
谢珩靠在墙上,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样子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好,只是身上脏了些罢了。
姜宝鸾最讨厌他这样,又让她想起从前,便上前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
谢珩被她踢到的腿往里缩了缩,却说:“过来扶我。”
姜宝鸾没应,立在那里片刻,见他自己真的没动,唯恐耽误了时间,便只能上前去。
她虚扶了一把,谢珩用左手往墙上背后墙上撑了撑,姜宝鸾见这里到处污糟,柳眉不由蹙紧了起来,又往他右手边去,却忽然一愣。
“你的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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