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战葭密胡王再胜(四)
打铁趁热,兼以渡到对岸去的部曲已经做好了准备,耿纯次日便搜集船只,下午开始渡河。
军报再次呈到胡仁处。
胡仁引兵出营,到羊里水北岸数里外的地方列阵。
遥见得对岸,耿纯的大旗招展,两三千的郡兵、县兵、民夫自远处迤逦到至,先是在对岸组成阵型,继而,便有少数的兵士登上靠在南岸渡口的船只,——但并没有立刻就向北岸渡来。
胡仁等登高以视,郭赦之诧异说道:“耿纯当真是要便这么大模大样的渡水?”
谢彭祖吐了口唾沫,很不高兴地说道:“耿纯这狗贼,他要真是就这么渡水,未免也太不把咱放在眼里!”向胡仁说道,“大兄,要不等他渡水的时候,我带上部曲,打他一打?”
鲁逢对谢彭祖的这个建议十分赞同,说道:“对呀!大兄,耿纯这狗贼,竟是这般不把咱们夹在眼里,着实可恼!不如咱就打他一打?”摸着下巴,顿了下,补充说道,“他们刚开始渡水时,咱们且不去打,等他的部曲渡水到一半时,咱们再去打,一定能够打个胜仗!”
楚良在旁也是出谋划策,说道:“胡军侯,曹郎固是令我等不必与来救城都的定陶郡兵,现也即是耿纯部交战,只需把之引到北岸即可,但耿纯未免实在是太小看咱们了,这等大摇大摆的渡水,不可忍也!以我之见,谢、鲁两位屯长说的甚是,咱似乎的确是可以抓住他轻视咱的机会,打他一打!打上一仗,占得便宜以后,咱便撤兵,到时,再任由他渡水。如此,既出了咱前时不慎兵败於他的恶气,也不影响执行曹郎的命令,岂不两全其美?”
胡仁扭脸,瞅了眼楚良,摸着蓬乱的络腮胡,笑道:“楚老兄,彭祖是个夯货,鲁逢是个见利眼开,为了一个钱,命都能不要的家伙,他俩二傻子似的出此主意,建议我遣兵往击,倒是我可以理解,却你老兄,亦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也附和他俩,出此主意?”
楚良怔了下,说道:“敢问胡军侯,此话怎讲?”
胡仁说道:“我昨天就说了,咱虽不知耿纯到底是谁,但既然刘孔用了他为主将,咱对他就不能小觑。昨日他攻王大兄营这一仗,也确实是打的有章有法,而且最重要的是,后来他见你和宗威、褒大兄、彭祖、鲁逢率部到至北岸,接应王大兄后,他没有贪图恋战,便果断的收兵,没有再追击王大兄曲,——由此是不是已然可见,这个耿纯,他绝不是一个鲁莽之徒?”
楚良回忆昨天的场景,说道:“听胡军侯这么一说,他的确不似个鲁莽之徒。”
胡仁扬鞭,指向对岸,说道:“既不是鲁莽之徒,楚老兄,你说,则他为何今日大摇大摆的渡水?他是没瞧见咱们已在北岸列阵?还是他竟如楚老兄你刚才所说,是真的轻视咱们?”
“这……”
胡仁笑道:“以我看啊,这两者都不是。咱出营了两千兵马,这么多兵马在北岸列了这么大个阵,他又不是瞎子,他咋会望不见?他昨天那么谨慎,王大兄曲的败兵就在他的眼皮子前头,他说收兵就收兵,说撤退就撤退,无论如何,他这亦不像是十分轻视咱们的样子!”
“那以胡军侯高见,耿纯今日为何会摆出这么一副大摇大摆的渡水之状?”
胡仁收起马鞭,在手心上敲了两敲,嘿然稍顷,说道:“他娘的,老子也猜不出其中的缘由!”
此话一出,楚良和都在认真听他说话的李铁、李顺、郭赦之等俱生出了一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必须得承认,胡仁适才的那一番分析,诚然是相当的有道理,可结果话头说到了关键的地方,他却来了一句“他也猜不出其中的缘由”,诸人“期待”的心情自是不免就落空矣。
胡仁又说道:“但老子虽然也猜不出,有一点,老子能确定。耿纯这般大模大样的渡水,其中必是存有玄虚。是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狗日的绝不可能上赶着给咱送人头,他这里头肯定‘非奸即盗’。只不过他的奸、盗是什么,咱现在尚不知而已。所以,这个趁他渡水到一半,派兵去打的主意,我看咱是不能用的。……王大兄、两位李大兄,你们说呢?”
王敬生性慎重,胡仁的这个决定正合他意,但他没有立即的就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谦虚客气的等李顺、李铁两人先说。——他尽管是曹幹任命的此部兵马的副将,却他自知无论资历、抑或与曹幹私人感情方面的亲疏远近,都不如李顺、李铁,因他把自己的身段放的颇低。
李顺说道:“胡大兄所虑甚是。听胡大兄这么一说,确实是耿纯这般渡水,其内也许是藏有玄虚。小郎令咱们引得耿纯部渡到北岸即可,那以我之意,稳妥之见,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就严格遵照小郎的命令,放他们渡到北岸便是,不必再派兵趁其半渡进攻。”
李铁忖思了会儿,亦赞同李顺之议,说道:“不错。就放他们渡到北岸来吧。”
王敬等他俩都发表完了意见,这才说自己的意见,说道:“胡大兄,我意与大李大兄、李大兄同。”
郭赦之等也都表态,皆被胡仁说服,纵是本与谢彭祖、鲁逢一样,想着给耿纯来个半渡而击,出出前此中伏兵败的恶气者,也都改了主意,俱是言道:“我等无有别议,概由胡大兄做主。”
胡仁笑呵呵地问楚良,说道:“楚老兄,你呢?”
楚良心头“突突”的跳,直觉得胡仁的这个笑脸,不太像是正经的笑脸,不禁暗自嘀咕:“这打铁的刑徒莫不是猜疑我了?”口中赶紧答道,“是我刚才考虑不周!军侯说的是,耿纯这般驱众渡水,其中或者是藏有诡计,贸然进击,确然不妥。一切悉从军侯之意!”
胡仁收回视线,不再多看楚良,寻思了片刻,说道:“咱若任由耿纯部渡水,也不太像话,耿纯可能反会因此起疑。这样吧,咱们派两支小部队,装腔作势的去打一打。”
诸人就此更无异议,俱皆应诺。
这两支担负起“装腔作势”任务的小部队,胡仁一个指派给了谢彭祖和鲁逢,一个指派给了楚良。——也算是满足了他三人“打上一打”的这个心愿。
商议到此时,按后世时间,已是下午三四点钟时。
对岸的耿纯部正式开始了渡水。
耿纯总共搜集到了一二十艘大小船只,先期渡水的共十艘船,各船上分有一什兵士,加到一块儿百十人,正好是一个屯。此屯是耿纯部的精锐部队,因被耿纯委以了此先锋抢滩之重任。
……
耿纯也在对岸的高处眺望北岸的胡仁阵的动静。
他已经远望了好一会儿了,当他的部曲在南岸组阵时,对岸的胡仁阵没有动静;当他的小股部曲登上船,预备渡水的时候,对岸的胡仁阵还是没什么动静;以至到那支负责抢滩的先头屯已经开始渡水,对岸的胡仁阵依然是无甚动静,他不觉纳闷。
边上诸吏有的纳闷,有的不纳闷。
一吏笑道:“耿君,设伏一仗、昨日一仗,两场仗打下来,贼兵已是被咱吓破胆子了。看着咱渡水,他们都不敢来打。”
又一吏笑道:“李顺、王敬两个狗贼都是我部的手下败将,设伏那一仗,打得他们可不轻!昨天一仗,又把王敬部贼大败。他们接连失利,怕了耿君威名,不敢阻咱渡水,亦不足为奇。”
又有一吏,没有笑,面露忧色,说道:“贼兵怕了我部,对咱来说,当然是好事,可贼兵若竟是怕我部怕到不敢来阻咱渡水,那耿君‘半渡以诱贼兵来击’的此策,岂不就不得用矣?”
又有一吏,反思说道:“耿君,昨天攻王敬狗贼的那一仗,咱们是不是打得太猛了?赢得太快了?若是咱装的打艰难些,贼兵或许也不致今日竟不敢阻我部渡水?”
耿纯望着对岸的胡仁部阵,沉吟未语。
今日出营前,和潜到对岸的那支别部取得了一次联系,耿纯已经令这支别部离开隐藏地,前来参战。这支别部现下已到达耿纯这边渡水的对岸附近,只等胡仁阵发起对耿纯部渡水兵士的进攻,这支别部就会从胡仁阵的侧后方杀出来。到时候,胡仁阵正倾力前攻,却侧方忽有敌人杀来,可以料见得到,胡仁带出营外的这些贼众必然惨败,耿纯将之全歼亦非不能。
可对岸的胡仁阵,却是一直不动。
耿纯蓦然生起一疑:“莫不成,是胡仁已知了我计?”想来想去,潜至对岸的那支别部熟悉对岸的地形情况,选择的藏身之地非常的好,并没有暴露行踪,则除非胡仁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则他应当是断然不会知道自己此计的啊!又或者,是被那几个军吏说对了?真的是因为本部连着胜了贼兵两仗,把贼兵打得害怕了?故此他们才看着本部兵士渡水而竟不敢来击?
思来想去,耿纯不得要领,弄不清楚为何胡仁部眼看着本部渡水,而却不肯来打。
正在这时,两三个军吏同声叫道:“耿君!胡贼出兵了!”
耿纯急望之,见对岸数里外的胡仁阵中,果然是出来了两支兵马。两支兵马的人数皆不甚多,一支大约两百多人,一支大约三四百人,分成左右,离了胡仁阵,向岸边奔去。
此际,首先渡水的耿纯部的那个先头屯还在河面上,尚未渡到对岸滩头。
估算了下胡仁阵中出来的那两支兵马,奔到北岸岸边所需的时间,差不多恰恰是与本部的这个先头屯渡到对岸滩头需所用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说,本屯先头屯渡到对岸滩头的时候,正是从胡仁阵中出来的这两支兵马将奔到对岸岸边的时候。
耿纯大喜,疑惑顿去,急传令下:“速令黄君,渡到对岸以后,就地结阵,除按我之前命令,务要把滩头守住,接应我部后续主力渡到对岸以外,再给他补充一道军令,若是来攻他屯的这两支贼兵不堪战,他切勿追赶,只要将之击退便就可矣!以免打草惊蛇,吓走了贼阵主力!”
传令兵应诺,骑上马,便赶紧的前去传令。
耿纯看着这个传令兵驰马到了岸边,换乘快船,很快的追上了黄姓的这位军将,不多时,传令兵坐的船原地掉头,往南岸还回。耿纯知道,这是已把他的命令传给了黄军将,略放下了些心,命令左近诸吏:“诸君,你们都去组织本曲、本屯的部曲,抓紧渡水!越快全部渡过对岸越好!半个时辰后,我就给对岸潜伏的我部别部传令,命令他们向对岸的战场移动!”
诸吏精神振奋,皆大声应诺,行礼告退,自各还本曲、本屯,组织本曲、本屯部曲渡水。
又有四个传令兵,接下耿纯给潜伏在对岸的别部的命令,即往不远处的四个大柴火、干草堆的位置去,做好点火的准备。四堆火起,是耿纯与对岸别部约好的进战号令。——则为何不现就点火传令?无它原因,这当然是为避免胡仁等生疑,故是须得等全部或至少部分的部曲顺利地渡到对岸,有把握将胡仁阵的贼众缠住、留下之后,这四堆火才能升起。
却压根就没等到半个时辰后,只见对岸奔向北岸岸边的那两支贼兵,如耿纯的估算,确然是与黄姓军将所率的先头屯,几乎前后脚的到了岸边,两下旋即开战,战不及两刻钟,那两支贼兵就抵挡不住,相继败退,紧接着,数里外的胡仁阵就鸣金敲锣,阵化作队,开始转向其营撤退!距耿纯下令准备生火,到此刻为止,只才两刻多钟,火犹未起,而贼已撤!
耿纯瞠目,好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攥了半天的劲,到头来却因贼之惧战不堪,使不上了?
近从军吏急切问道:“耿君,四堆火,生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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