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座巨城
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龙湖边上，果然看到了在那风景优美的龙湖中，这时候有一只体型巨大的大黑狗正在水中闹腾着，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冒出来，再过一会儿又四脚拍水拼命玩闹，搞得是水花四溅，热闹喧天，它自己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易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走到那龙湖边上，对着水里面大声说道：“青鸾，上来。”
青鸾瞄了他一眼，狗头一摆，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易初咳嗽一声，然后严肃地说道：“回来，这龙湖水里是有妖兽的，听说有一只很厉害很凶恶的鱼！”
说着，易初自己也顿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感觉好像前些年自己还在这里的时候，似乎有人对自己提起过这事。不过在那之后事情发生得太多，时间也过了很久，他一下子居然有些记不清楚了。
在龙湖水中的青鸾听了易初的话以后，先是一呆，随即对他“汪汪”叫了两声，居然十分听话地向他游了过来。
这一下连易初都有些意外了，想不到这只蠢狗今天居然这么老实，本来他还想着这次估计要连蒙带骗折腾好一会才能把这只大狗给骗回来，想不到就这么随便一说，青鸾居然就真的回来了。
只见青鸾一路游回岸边，随即跳上了岸，还不等易初走开，大黑狗便全身一阵狠命抖动，水花如雨，飘散空中，然后哗啦啦淅沥沥地落下。
易初跳开了去，瞪了这只笨狗一眼，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很快的，他看到了那座堆在龙湖湖畔边上的坟茔。
黄土乱石混杂在一起，无碑无牌，仿佛里面的人再没有在这世间留下丝毫的痕迹，就连名字也随风逝去，再也不见。
有谁还会记得她当初的美丽，那个迎风站在桃树下，千百淡粉花瓣飘落如雨中她笑颜如花般的女子，如雨打风吹般零落，消失在人世间。
易初在这无名的坟茔前站了好一会，然后坐了下来。他坐在坟茔边，眺望着渐渐平静的龙湖和前方开阔晴朗的天地山峰，四周很安静，天地看上去很美丽，一切似乎都那样美好。
他就像是和一位久别重逢的好友，并肩坐在一起一样，看着天地，然后他微笑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身边土石，说道：“我来看你了啊。”
“其实有的时候我会在想啊，如果当年你没死掉的话，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易初眺望着前方远空，像是和一位正微笑着坐在他身旁，安静地聆听他说话的美丽女子聊天一般，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其实，我想过很多结果的，有些时候我想得很美好。不过后来我却渐渐发现，其实那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
他摸了摸无声的坟茔，轻声道：“如果你没死的话，我想我们两个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要么是我负了你，要么是我害了你。”他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有些苦涩，道：“你看，我当初对你还有些恼火，气你不肯迷上我，而去挑了别人，可是回头想想，却发现你不挑我其实很对啊。”
“虽然你也是眼瞎，挑了另一个人渣，哎，所以把自己害死了。”
“你这个人啊，就是笨啊。”
这时，青鸾从旁边走了过来，有些好奇地在易初身边绕了两圈，又在周围地上闻闻嗅嗅，对他身边的那座坟茔看起来也有点兴趣。不过很快的，易初便伸过一只手将它的狗头抱了过去，道：“这里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要尊重她一点。”
青鸾的脑袋被易初夹着，倒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顺势躺倒下来，依偎在易初身边，只是目光扫过那一捧黄土时，还是有些忍不住的好奇。
易初摇摇头，轻声道：“以前的事，跟你说，你也不懂啊，所以不说了。”
“汪……”
这一天，易初在茶山上的龙湖边呆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快黑了才从山上下来，回到了那座小酒馆中。
刚一进门，墨方便迎了上来，一把将他拉进来，然后又将房门关上，道：“你怎么才回来？”
易初也不以为意，道：“去山上走了走，看看以前的景色。怎么了？”
墨方正色道：“你的事我已经报上去了，而且走的是最隐秘也最快捷的那种秘密渠道，今晚你就在我这里呆着，最多再过四五个时辰，说不定真君他老人家就会有消息回来！”
易初吃了一惊，道：“这么快？不太可能吧，除非那死光头就在这清水塘村附近，不然，以我所知，你这里要和紫烟阁那边传递消息，至少也要个两三日吧？”
墨方嘿嘿一笑，道：“这就是秘密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我找真君，是有一种特殊的极快速的手段神通的。”
易初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点头道：“行，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死光头他到底怎么看我，又会不会喜欢我重新回来。”
天色已黑，这个山村里已经一片安静，大多数的村民都进入了梦乡，除了天上的淡淡星光外，茶山脚下的村子一片漆黑，只有在这间小酒馆里还透露着一点不起眼的灯火光芒。
易初与墨方对坐而饮，打开窗扉看着窗外夜色，冷冷夜风从外头吹了进来，让放在桌旁的蜡烛一阵摇曳摆动，也映得他们两人的脸上阴晴不定。
墨方走过去关上了窗，那呜呜的风声顿时小了，酒馆里也就安静了下来。随后他回头对易初笑了一下，道：“以前住在这里的那十年里，咱们两个也常常这样半夜三更坐在这里喝酒吧，现在想想，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易初想了想，道：“是很久了，我记得有许多次咱们如此喝酒，都是在我刚到这里的前三四年里吧。那时候我心性未定，身上又有伤，心中总觉得有愤怒烦躁之意。”说到这里，他沉吟片刻，却是拿起了面前酒杯，对墨方举杯道：“多谢你了。”
墨方在他对面坐下，道：“好好的谢我什么？”
易初道：“多谢你在当年那些日子里，陪我喝酒，陪我聊天，哪怕我有时候无端责骂呵斥你，你也都包容了。不容易……”
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往日里的那个自己，然后对墨方举杯示意一下，便一饮而尽。
墨方看起来有些欣慰，笑着点点头，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对易初说道：“那么早的事，亏你还记得，都是小事，无足挂齿。”
易初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点肃然之色，对墨方说道：“我在这世上几乎无亲无故，能说上话的朋友，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个了。所以这些事，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墨方怔了怔，大概是对易初的话有些惊讶吧，不过很快的，他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过了一会后，他忽然笑着抬起头来，对易初笑道：“你要真想回报我，不如就把前些年还欠我的那些债……”
“喝酒！”易初一把提起桌上酒壶，为墨方满上，微笑道：“大家许久不见，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墨方：“……”
“我有些事想问你一下。”易初对墨方说道。
墨方点点头，道：“嗯，你说。”
易初沉默了片刻，道：“当初在昆仑派月圆之夜后，我逃出了昆吾城，然后就一路亡命天涯，从未再回到昆仑山那里。在我走后，昆仑山那里情况如何？”
墨方看着他，道：“你是想知道昆仑派和真君大人的情况呢，还是对下面其他人也想问一下？”
易初笑了笑，然后道：“什么都瞒不过你，都跟我说说吧。”
“嗯。”墨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心中沉吟组织言辞，过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昆仑派还是伤了些元气的，最重要的当然是昔日两大化神真君中的白晨真君突然亡故，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弥补的损失。不过不管怎么说，昆仑派中毕竟还有另一位化神真君，只要天澜真君坐镇在那里，天底下也没什么人敢看轻昆仑派，所以总的来说，昆仑派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吧。”
“日子该过的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就算是传说中春、夏、秋、冬四座悬空奇峰突然坠毁了一座冬峰，但昆仑派也没发生什么更多的灾祸。只不过如今在昆仑山上，基本就是天澜真君一言九鼎的局面了。”
易初皱了皱眉头，道：“原来的那位掌门闲月真人呢？”
“闭关了，说是身负重伤不能视事。”墨方嘴边露出一丝带着讽刺的笑意，对易初用手指轻轻向着头顶上空的方向随意指了一下，道，“听说那位闲月真人伤势太重，需要至少闭关十多年才能好起来，所以，如今就连那掌门大位，也是由昆仑派原百草堂首座千灯真人代为执掌。”
易初目视于他，墨方也是看着易初，两人目光对视片刻，随后都是微微摇了摇头。
片刻后，墨方又道：“至于昆仑派中势力起伏情况，其实你多半也能想得到，无非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已。如今原本出身白晨真君那一脉的门中弟子都是打压沉默，而出自百草堂或其他与天澜真君亲近派系的弟子则是风光无比。”
易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风光的是百草堂，还有其他只是跟死光头亲近的派系？他到了这般地步，还没有在宗门中收下亲传弟子？”
墨方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有。其实前些年我倒是真的听说过有不少人动了这个心思，偌大一个昆仑派中，不知有多少年轻俊杰想要拜在真君大人门下，但他老人家最后都还是一一推辞了。时至今日，他仍是没有任何正式的传人。”
易初想了想，然后说道：“死光头脾气乖戾，看起来注定要孤独终老啊。”
墨方瞪了他一眼，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了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只是苦笑不已。
易初也不理他，道：“别光说死光头了，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墨方“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就直说了吧，到底想打听谁的消息，不然我哪知道要说什么？”
易初手指在酒杯上摩挲片刻，然后笑了笑，道：“无非就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了，你知道的，随便跟我说说吧。”
墨方沉默片刻，道：“这几年真君大人着意栽培门下新锐天才弟子，也没有太多门户之见，所以昆仑派中原有的几个天才人物都是更加光彩，后头还又崛起了几位新人。苏青珺她是名头最响的一个，道行勇猛精进，与何毅并称是昆仑派下一代中最杰出弟子。昆吾城中，苏家也是越来越风光了。”
易初看着面前酒杯默然不语，良久后点了点头，道：“嗯，她是不错，以我对她的认识，她本该就取得如此成就。”
墨方淡淡地道：“这些年，苏家可是花了大价钱，满天下地去抓捕寻找当年杀害他们那位公子哥的凶手呢。”
易初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
墨方道：“所以你小子没有先回昆仑山是对的，这一回去，准保要被人发现，然后等待你的就是和当年正魔两道一起追杀你的情景。”
易初摆摆手，道：“不管它，这种事死光头会掌控的。”顿了一下后，他又问道：“还有其他人呢？”
墨方道：“你想问谁？”
“那个小女孩白莲如何了？”
“哦，她啊，她日子好像也过得不错，听说一直都呆在真君大人身边，从未离开过呢。”
易初双眼之中忽然精光一闪，抬眼看去，沉声道：“死光头要将白莲收入门下？”
墨方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这个倒是没听说，应该不会吧。”
易初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墨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有些随意地问道：“对了，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当年那只黑狗青鸾呢？我记得当初被你带走后就不知去向，现在那家伙怎样了？”
易初略感意外，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居然还记得青鸾？”
“记得，怎么不记得。”墨方笑道，“那只狗特别特别能吃！”
易初笑道：“它还跟着我吧，不过这几年也有变故，它也长大了不少，我怕带它进这个村里会吓坏其他人，就让它在外头等着。”
墨方倒是有些惊喜，道：“青鸾居然还跟着你啊，那还不错，带过来我看看，几年不见，倒也有点想见它。”
易初笑着点头道：“这没问题，回头去看看就好。”
两人在这酒馆中闲聊着，一边饮酒，一边说着陈年旧事，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去很久，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墨方突然起身离开酒馆出去了一趟，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之后他重新回来，径直走向了易初。
易初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墨方脸上泛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欣喜道：“我接到真君大人的回复了，他老人家十分高兴，也非常想见你，只是现如今他在仙城那边，手头要处理的琐事也太多，实在脱不开身，便让我带你去仙城相见。”
“要去仙城吗……”易初喃喃地说了一句。
墨方笑道：“你以前又不是没到过那地方，怎么还不敢去么？”
“这倒不是。”易初有些感慨，又或是有些唏嘘，面上神色复杂地笑了笑，道，“那是一个好地方啊。”
易初没有再去细问墨方究竟有什么法子居然能够在如此之远的距离，只用了几个时辰时间就能和天澜真君那头联系上，这种事应该就是只属于他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吧。
不过在定下来要回仙城之后，墨方便很快开始了准备，在天亮以后，他就已经将所有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反观易初，却是从头到尾、轻轻松松地坐在那儿，哪怕看上去他一身空空荡荡，似乎什么都没带的样子。
墨方有些疑惑，便对易初问道：“你的行李呢？”
易初微笑道：“我一个人到处流浪惯了的，一般不带太多东西。”
墨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这句话，不过易初也不等他多想，就拖着他往外走去，同时口中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下青鸾。”
墨方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就没再说话，两人便乘着早上人还不多的时候，就这样走出了这个清水塘村。
村外的官道平坦向前延伸，两人走在路上，没过多久，也不见易初如何招呼的，便看到附近一处山包上蹦出来个黑影，往他们这边跑来，身影越来越近，体型也越来越大。
墨方一开始还有些吃惊，随后在听到狗吠声，以及看到易初那淡定的样子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愕然对易初说道：“青鸾？”
“嗯，是它。”易初点点头。
“好家伙……”墨方的目光都有些发直，看着那只庞然大狗突然窜了过来，光看身躯，都比他们两个人高出了一点，那些普通野兽里的老虎、狮子等，在这只黑狗面前简直都变成了小花猫一般。
这时，青鸾也看到了站在易初身旁的墨方，狗眼眯了一下，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墨方顿时有些恼火起来，对易初抱怨道：“这货有点没良心啊，当年在昆仑山下的昆吾城中，你把它寄养在我那里，我可是尽心尽力地照料它，从没短过它吃喝。没想到这才几年工夫，这只狗就不认我了！”
易初大笑，随手推了墨方肩膀一下，笑骂道：“你居然和一只畜生斗气讲道理吗？”
墨方咕哝道：“反正就是这个道理了，可惜我当年那么多的肉骨头啊……”
抱怨归抱怨，但青鸾好像是真的不太记得墨方了，又或者是隔了很久再见面，这只狗对墨方的记忆也忘了大半，总之就是很冷淡。
墨方跟易初抱怨了一阵后，当然对此其实也不以为意，在这一天赶路的下午时候，他们经过了南松山。
那座山上是有一个修真门派的，也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控制着清水塘村的千秋门。方圆数十里地范围内，除了偶尔路过的其他门派修士外，基本也就是千秋门一统天下，算是这片土地上的土皇帝了。
远远望向南松山，便能看到楼台亭阁，白云缭绕处云气飘动，倒是确实像是有几分仙气的。
易初看了那山上一眼，对墨方问道：“千秋门最近如何，还在做那种骗人灵石的勾当吗？”
墨方耸了耸肩，道：“从来就没停过。”说着他看向易初，眼底深处异样光芒一闪而过，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你看它们不顺眼么？”
易初眺望远方山峰上的美好景色，默然片刻后，道：“是不太看得上这个门派的所作所为，不过天底下大大小小的修真门阀，只怕十之八九都在干这种事吧，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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