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明月的另一面

　　自从那天和妹妹分开以后，“楼房”这两个字便在我的脑子里形成了烙印，挥之不去。

                  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为什么在北京拥有一套房子会成为很多人的梦想呢？

                  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的？

                  我那个时候想不明白很多事情，而且又找不到排解的对象，并且没有人帮我指引方向，于是，我又想到了二舅一家。

                  我照例买了些水果什么的，跟着二舅的车回来了。

                  二舅妈依然是很热情，没说几句话就说要去准备饭菜，我也正好有时间和二舅一起说话，“二舅，你说在城里买套房子怎么样？”

                  他在喝茶，听我说这话，脸上的表情是觉得我很奇怪，“为什么啊？你家里又不是没房？”

                  “可是太远了啊？您不是也买了车，为了来回跑路么？可是我们家离城里那么远，经常跑路不现实啊！”其实，当时对于房子的想法真的也就局限在楼房或者平房，距离近或者距离远这两方面。

                  “我觉得没必要，”他放下茶杯，“你一个小姑娘，不可能永远在外面打工吧？早晚是要嫁人的，等你结了婚，自然有房子住，你操那份心干嘛？”

                  说来说去，二舅就算是比较早的富裕起来的那批人，但是骨子里的认知还是个农民，思想里还是重男轻女那一套，女孩子干得再好、再优秀，到头来还是要回家找个人嫁了。在农村，只要是男婚女嫁，自然是会批宅基地，然后盖房子、相夫教子，守着家、守着自己的院子、守着老公孩子过一辈子。

                  当时没有炒房的概念，有地方住就行了，可以说99.99%的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我们当晚吃饭时就没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吃完饭我帮二舅妈收拾好碗筷，表姐吃完饭早早地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她从来不喜欢和我们闲聊，总是说自己有事情要忙。

                  我倒也不在意，我喜欢去二舅妈的房间里和她聊天，她是个有喜怒、有好恶的人，说话特别富于情感。

                  拉了一些家常之后，我犹豫着开口，“舅妈，我，我有点儿事儿想要和你说，我妹妹，明月她，好像是谈恋爱了......”接着，我把那天和明月见面时发生的事情，还有她对我说的话，简短的和舅妈说了说。

                  我真的只是简短的说了说，毕竟自己的父母不在了，再亲近的人，也不能对人家敞开心扉，万一人家不接受呢？我和明月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可是，没想到，二舅妈脸上原本的笑容，一下子收了个干干净净，不笑反怒了起来，太阳穴皮肤抽了一下，明显是生气了，“孩子，有些话、有些事儿只有舅妈知道，就连你舅舅都不知道，舅妈想起来就生气，今天就和你说说吧。明月这孩子，哎，这孩子人品不行，交不得......”

                  这句话说的很重，尤其是亲戚，上来就说人品不行，我心里也是一紧，蹙了蹙眉，看着舅妈。

                  她眼神从我身上离开，转向看着斜前方的柜子，“你妈妈病重的时候，我们几家子时不常的会去看看，送点儿吃的喝的，也顺便看看她们娘儿俩过得怎么样？每次明月这孩子都会在隔几天的时候打电话，和大舅说二舅来过了，和二舅说三舅来过了，这都算了，我们明白，你妈妈病重，孩子我们也得多照顾。可是，有一次，我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直接去看你妈妈，刚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你妈妈的哀嚎声，应该是太疼了，癌症，哪有不疼的？我就紧走几步，朝北屋走，就看见你妹妹手里拿了一条毛巾，应该是想给你妈妈擦擦，可是在你妈妈最痛苦的哀嚎的时候，她竟然把毛巾完全扔在了你妈妈的脸上，用力的按着，弄得你妈妈无法呼吸，这才使劲哀嚎”。

                  听到这儿，我真的是不敢相信，那么天真无邪的明月，会对亲生妈妈做这样的事情？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几次我和明月一起来看舅舅们，她都始终躲着二舅妈，后来她就干脆不来了，我的胸口堵得慌，觉得听舅妈这么说我都喘不过气来。

                  舅妈自己讲到这儿，好像是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脸色气得发青，“我当时看傻了，不相信对吧？我当时也不信，多乖巧的孩子，平时说话都没大声过，怎么下得去手？我又快走几步，离得近了，看清楚了，发现明月不仅是用毛巾捂着你妈妈的嘴，而且还用了好大的力气，手指甲都快嵌入你妈妈脸颊的肉里了......她发现了我，吓了一跳，毛巾一下子直接扔到地上了，我赶紧帮你妈顺气，好半天才觉得你妈妈喘气顺溜儿了，我就质问她，小小年纪，怎么心这么狠？这是你亲妈啊？”

                  “没想到明月不哭不闹，反而发起狠来，她说她恨你妈妈，从小没得到什么母爱，现在你妈妈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癌症，自己一个女孩子在家徒四壁的破家里，又害怕又恨，她觉得你妈妈拖累她了，而且，她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为着亲生的、抱养的这事和你妈吵过好多次了......”

                  我心里极度的不舒服，虽然是明月的事情，但好像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了我自己的伤疤一样。

                  晚上，我躺在床上整夜睡不着觉，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让两个女儿都在心里觉得和她是疏离的，母女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一种关系么？

                  我是养女，觉得妈妈自然会和自己亲生的女儿更好些，可明月是亲生女儿，却觉得妈妈一直偏向我这个养女，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好像对于结婚生子这件事，有了一种机体免疫性质的抗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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