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落叶飘零何处去
金公子偷偷打量着陈莹,那陈莹似乎也有些意思,眼神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扫来扫去,双眼脉脉含情,似心有所喜。金公子见状,以为她对自己动了心,刚才的怒气一下子便消了一大半,随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心情也有点飘飘然起来。
金公子虽不渴,平时看不上也喝不下这种小店里的粗茶,但现在他却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茶水,叫道:“小二,给本公子再续一碗茶!”那陈莹也甚是勤快,听到叫唤立即提着茶壶走了过来,金公子便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但陈莹来到桌前,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在倒茶的时候,却侧过头去痴痴望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位正在吃面的少年,眼里尽是热切的期盼,这一愣神,便把茶水都倒满了,溢到桌面上。
金公子一见如此,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不由妒火直上,叫道:“满了满了,还倒!”陈莹赶忙退下。
而那少年始终在低头吃面,吃得很慢,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那碗面仿佛是什么美味佳肴似的,能令他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其实那只不过是碗普通的牛肉面罢了。自从老金杆等人进来后,那少年的眼皮始终没抬过一下,双眼只盯着碗里看,仿佛没有什么比吃面更重要的了。
金公子突然叫了声“哎呀!”急忙抬手在脸颊上一抺,接着便对那少年喝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怎么吃的,汤水都溅到本公子的脸上来了!”金公子这一喝骂,饭店里的人便都看了过来。但那少年仍神情自若,一边吃着面,一边答道:“我是人,我有长眼睛,面汤没溅到你!”
那少年的回答虽不亢不卑,但语气竟似针锋相对,金公子听了,便欲开口再骂。这时,一旁的老金杆用手里的短棍在桌角重重敲了两下,他这么做,一方面是制止爱子的鲁莽,另一方面则是亮出自己的名号,那根独特的短棍关乎他名号的由来,同时也是他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将它一亮相,其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但那少年似乎不识货,只略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吃他的那碗面。
老金杆敲这两下时,下足了暗劲,只听桌面“呯呯”两声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极其沉闷雄浑,内力稍差的人听了都不由直皱眉,觉得耳膜鼓荡,胸口微微难受,特别是坐得比较近的人,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如波浪般震动着,但再仔细察看那桌角,上面却连浅浅的凹痕都没留下。
众人见那少年竟依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皆不由暗付道:“这少年竟如此不知趣,目空一切,就算不识得老金杆本人,但他手上那根独一无二的短棍应该早就听说过了才对。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把眼睛放亮点,多长点见识,日后行走江湖怕是要吃大亏的!”
……
那少年终于把那碗面吃了个底朝天,不留最后一口汤,然后放下碗筷,抺一下嘴,掏出三个铜板整齐排在桌上,这才起身。其一系列动作不徐不疾,从容自在,仿佛不会为任何一个动作多耗费半点力气。
那少年离开座位时,回身俯视了金老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老头刚才好生无趣,人家在吃面,你却敲起了桌子!”一边说着,一边背起包袱欲走。
老金杆刚才敲桌子时,仔细观察过那少年的反应,见那少年只是略抬一下眼皮,看了看他手中的短棍,似乎丝毫不觉得难受。于是他想:“看来这少年多少有些斤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他本并无意去招惹那少年,但那少年现在这么一说,其口气仿佛是在教训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他就算脾气再好,也难免被气得七窍冒烟。不过,他深知为无关紧要的事动怒,乃练武之人一条大忌,于是他连忙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下去。
虽说那少年不像是王飞虎请来的人,不过刚开始老金杆等人还是有些疑虑,这时见那少年要走了,便可以确定其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过客而已。因此,老金杆就想:“恰好可以借题发挥教训一下这位无知的少年,也好竖威给王飞虎等人看,好叫他们不要太狂妄。只是以自己的身份教训一个少年,未免胜之不武,且有失风度!”
老金杆正在犹豫中,未等他向手下的人使眼色,金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心头上的怒火,一下子跳到饭店大门口拦住了那少年的去路,喝道:“看样子你也是江湖中人,怎生得如此狂妄,目中无人?本公子倒是要向阁下讨教几招。”
老金杆心想:“就算这位少年武功不差,又怎么能和自己精心调教的孩儿相比?眼下正好可以让孩儿锻炼一下,免得他整日被那些镖师们捧在云端里。”因此他并没有制止爱子向那少年挑战。
那少年似乎早料到会当如此,只平静地道:“彼此彼此,讨教不敢当,相互切磋几招也罢!”说着,便慢慢地把背后包袱中的剑抽了出来,然后行了个请字诀,持剑而立。众人这时才发现他那把灰暗圆钝的古剑,仅剑尖露着一点寒光,不过寒光虽微,却似可穿心入肺,令人见之寒意顿生!
金公子见那少年把将要进行的打斗说成是相互切磋,以为那少年怯了,又不好意思拱手认输,才有此一说,此时他已急不可耐想教训一下那少年,因此直接喝道:“那也好,先让你见识一下本公子的厉害,免得再逞口舌之利。本公子姓金名宗玮,看招!”话音刚落,便以手中的铁扇为武器,一招“仙人指路”向那少年点去。金公子这下只报了自己的名号,也不先行个请字诀,问一下对方的名号或等对方自报家门,就直接开战,或许那少年在他眼里,终归是无名之辈,无须多礼,也不需要知道那少年是谁。
金公子的武功主要由他父亲老金杆亲自传授,老金杆本来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绝学“三十六路天罡刀法”,但金公子身材略瘦,不喜欢佩带大刀,虽然也练三十六路天罡刀法,却对打穴功夫较上心,学得也快,为此还特意请人做了一把精钢为骨的折扇,用来练习打穴功夫,既可以当武器使用,平时又不失斯文和潇洒。
老金杆见爱子兴趣如此,也就不太勉强他,再说少年练武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博,只要能把一门武功练到炉火纯青,多积累些经验,那时再修炼其他武功便可事半功倍。就算是各大名门正派受重点培养的年轻弟子,除了涉及一些常见的基本功外,对于其他武功也大多是浅尝辄止、不求甚解,平时只专心修炼本门最精妙的武功。因此,除了极少数天赋很好的少年,才有可能同时把几门武功都练好,但这样的少年老金杆还没见到过,所以他也不要求自己的爱子也能如此。
金公子打出的这一招“仙人指路”本乃江湖上最常见的招数之一,一般用剑、判官笔、短棍等武器或用手指可用于直线出击的功法中,大多有类似的招数。此招可在打斗中突然出手狙击对方露出的空档,但由于此招的功法过于简单,因此大多只用于试探性的第一招。
虽说金公子此招只是试探性的第一招,但他脚步向前轻移,身形也微微向前趋,扇头不停地抖动着,使对方无法判断其真正指向,似虚似实,暗藏杀机!而且其身姿极为潇洒飘逸,速度极快,真是动若脱兔!
众镖师见如此稀松平常的招数,竟被金公子使得如此精妙,都不由赞叹起来。有的趟子手甚至已大声喝彩,一边用力鼓掌,把双手拍得啪啪响,就怕自己的声音比别人小。
那少年也不用剑抵挡,只见他侧身向后斜跨一大步,堪堪躲过金公子扇头所指之处,便立即出剑也以一招“仙人指路”回敬过去。由于此时俩人距离较近,且金公子身子已飘到了侧前方,所以那少年把这一招本是剑尖直指的动作改成了斜削,虽说身形与动作已有些走样,但这一招后发制人却非常有效。
金公子使这一招“仙人指路”时虽然半虚半实,有攻有守,一招不成便可快速变换身形使出第二招。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同样的招数回击,速度看似也一样快,但因更简单、更直接,实则快了一分。
金公子心中不由一惊:“此刻自己的身形余势未尽,若不能立即止住身形或变换身形,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身子迎向对方的剑。”但此时要他立即止住身形已不可能,变换身形也已来不及,就算勉强变换,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对方的剑,在此情形下,他只好回手用扇挡剑,身形借力拐弯,脚下用力一蹬,飘到了那少年身侧。
虽说同样的招数,那少年使的不如金公子使的好看,但效果却更好,让金公子躲闪得有些狼狈。那少年的剑虽刃口钝圆,但若被其削中,也一样会皮开肉绽,特别是对于金公子这等身份高贵的人来说,若是第一招便输了,伤痛倒是小事,重要的是会颜面尽失。不过,幸好金公子反应机敏,躲过了这一招,而且身形仍连贯潇洒,饭店中没几人能看出他刚才所历之险,倒是认为他的身法绝妙!
但老金杆是看出来了,他不由心头一紧,一方面是替爱子担心,一方面也暗中惊叹那少年出手竟如此怪异。他不仅看出了刚才爱子差点中剑,也看出了那少年的剑法修为深藏不露、深不可测!
且说金公子与那少年第一招刚过,双方齐齐转身,对峙了一下,那少年似无率先出手之意,只是持剑而立。
金公子不敢再大意,也没立即再出招,待轻提一口气,方一招“玉郎三影”又攻了过去。此招乃是他所学的打穴功夫中的绝招之一,平时他也对此招也下足了功夫,此招为一招三式,身形随步法而变,灵活闪动,身形飘逸,可攻敌前中左右三面,又可随时躲开对方的攻击,故名“玉郎三影”,属于攻中带守的招数。
果然,金公子的这一招令那少年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只好用剑慌乱一挡,并迅速移向金公子左侧。
第二招一过,金公子立即恢复了自信,顿时第三招、第四招接二连三地向那少年攻去。直到二十多招过后,金公子的攻势才有些缓下来,但对于是否能打败对方,此时他心里已没了底。
原来,这二十多招中,金公子手中的铁扇有几次都看似点中了那少年,甚至已经触及了他的肌肤。但那少年总是能极机敏、极迅速地躲开,或是身体被击中的部位肌肉收缩、部分移位等,使金公子的扇头恰好在衣服的表面滑过,仿佛是身体上的一种本能反应。这一点只有金公子自己知道,在场的人除了他父亲老金杆,恐怕别人都看不出来。而大兴镖局的众镖师及趟子手都以为金公子已经击中了对方,有的甚至大声喝彩鼓掌起来,只是心中难免纳闷:“为何金公子没能把对方点住,难道是手下留情,还是想慢慢玩?”
此时金公子已脸红耳赤,呼吸急促,不知是因为心中羞愧还是用力过度,或兼而有之。而那少年仍然气息匀长,神色沉静,显然内力修为比金公子高出许多。
但更让金公子和其他明眼人惊讶的是,那少年总共只回击了七招,有几招还是反复使用的。而这七招中竟然有五招是金公子刚使过的,虽然使得并不比金公子顺畅好看,但却简单直接,每每攻向金公子的必守之处,总能在关键时刻逼缓他的攻势。另外两招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未见巧妙之处,若论好看,还不如街头卖艺舞刀弄枪的招数精彩。
金公子知道已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之所以跟我过了这么多招,其实只不过是把我当猴耍罢了。幸好对方一直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不急着去攻击他,他便不会反击,否则自己早就出丑了!”
正当金公子不知如何收场时,他父亲老金杆已瞧准了机会,一跃而出拦在了那少年面前,喝道:“罢了,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即可,再比下去,万一有一方受伤了都不好!”
金公子先收了剑,也抱拳道:“好吧,今天也不一定非得分出个胜负来,日后有机会再讨教几招!”此话一出他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这么说已显得底气不足。好在现场的人大多看不出输赢早已成定局,也听不出他已底气不足,有的甚至反而认为他已胜券在握,只是宅心仁厚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手下留情了。而大兴镖局中那些眼神较差的趟子手,甚至因为没能看到金公子把那少年打倒在地而感到惋惜,一方面又对他的风度大加赞叹。
那少年抱了抱拳,一边淡淡回道:“领教了!”
金公子自行退下。老金杆又抱拳道:“老夫乃大兴镖局总镖头,姓金名柄得,现江湖人称‘老金杆’。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是何一门派的高徒,尊师如何称呼?”那少年听此一问,顿了顿方道:“在下姓叶名子,叫我小叶子好了,我无门无派。”老金杆见其似乎不愿透露自身的来历与师门,估计“叶子”也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于是便道:“好,好,叶少年剑法不凡,不知肯赐教与否,接老夫三招如何?”
众人一听,又都来了精神,他们知道老金杆说三招就必然只有三招,也必然有十足的把握,因此这三招肯定是他的最得意之作。要是那少年仍狂妄自大不知危险,而老金杆又不肯手下留情,那他就性命堪忧了。但那少年却只平静地吐了几个字:“不敢当,来吧!”说罢便持剑而立。众人听后不由一片哗然,没想到那少年竟如此干脆就答应了,比试还未开始,有些人已开始为他担忧了,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替他感到惋惜了。
老金杆亮了一个请字式,然后凝神守势,待气势饱满之后,突然大喝一声,只见他手中的短棍化作一道道金光,上下翻飞,呼呼直响,令人眼花缭乱、闻之心惊!原来,老金杆竟是以短棍为刀,使出了他平生最得意的三十六路天罡刀法中的一招“暴风骤雨”。
大兴镖局里的镖师只见识过老金杆的短棍打穴功夫,可谓极尽灵巧精妙,此时见他使的是只听说过、没见到过的三十六路天罡刀法,皆没想到会是如此威猛刚烈,因此一时都忘了喝彩,店里的其他人也一时都看呆了。
那老金杆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短棍,身形也在不停地变换着,但脚下却只做左右移动等,始终未向前迈进一步。原来他想:“我使的是三十六路天罡刀法中最厉害的一招杀招,而且刀势一起就很难中途收住,若是向那少年攻过去,只要有半点闪失,那少年便是不死也残!但走镖之人最讲究人缘与和气,轻易伤一人就等于断了一条路。”因此,他还不想伤了那少年,同时也好让众人见识一下他的风度,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出招。
那少年持剑而立,一动不动,双眼若一泓无波的秋水平静地看着老金杆,又似乎不是在看着他,而是看着他的身后。但在外人看来,那少年则像是被老金杆的神功唬愣了,一时不知所措。
老金杆使的第二招叫“大海横波”,此招的威力也不亚于第一招,脚下也仍未向前迈进一步。他这两招的手法一招以竖劈为主,一招以斜砍为主,可谓把大刀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惜手中拿的是短棍,招数虽精妙,但威力难免减了三分。
但第二招刚使完,老金杆突然心里一惊,暗付道:“我使的这两招可是三十六路天罡刀法中威力最大、也是最厉害的进攻必杀招,每招八式,两招总共十六刀,刀刀致命!若向对方攻去,对方能招架得住也罢,否则便是非死即伤,躲也躲不过。但那少年的眼神中并无茫然或惊恐之色,而是气定神闲地盯着我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手中的剑,虽无明刃,却暗藏着一点无比锐利的锋芒。也许他根本就没去想如何招架或躲闪我的杀招,而是只想着如何一剑直接击中我要害?”
转念间,老金杆使出的第三招,此招便是以守为主,招数上的变化甚是独特,只见他用手中的短棍在身前划出一个个漩涡,那漩涡仿佛能吞噬一切被它卷进去的东西。这一招真是守中有攻,杀招暗伏,一般人若冒然攻上前去,不仅无法伤着老金杆,反而自己性命堪忧,所以这一招最适合遇到强敌进攻时使出。老金杆使出这一招时,脚下前向跨出了一步。
第三招虽是以守为主的招数,但也是老金杆的最得意之作。三十六路天罡刀法威猛刚烈、迅捷凌厉,大部分招数都是以进攻为主,而这一招名为“翻江搅海”,却是一招以守为主、守中带攻的招数,不仅少了那份威猛刚烈之气,多少还带了点柔和圆润之美,与其他招数的风格迥然不同。
本来大刀这种武器以砍劈之式最能发挥出其威力,但“翻江搅海”这一招中的每一刀线路都带了点弧度,而且刀刀首尾相连,绵绵不绝。以前老金杆用大刀演练这一招时,总觉得有点不大顺手,认为这一招守不像守、攻不像攻,也不大像是刀法中的招数,好像是从其他武功的招数拿来凑数的。直到后来他用短棍这种小巧的玩意当武器演练这一招时,才发现这一招实际上是以守为主、守中带攻,精妙无比的招数。
那少年见老金杆向前逼近了一步,就举剑指着老金杆。但老金杆跨出一步后便止住,还是未攻向那少年,他本意是希望那少年会不知深浅主动攻击过来,却见那少年剑尖不动,只是身姿略调,手臂微微转动,剑尖所指,正是他的破绽之处。老金杆不由大吸一口凉气,急忙变换身形,手中的短棍立刻在自己面前划出新的漩涡,但那少年剑尖的角度随即跟着变化,又指向他新的破绽之处。
其实老金杆这第三招可以说是防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但防得再怎么严密,总有相对薄弱的地方,这些薄弱的地方就是没有破绽中的破绽。但最令人称奇的是,他这一招最薄弱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漩涡的中心!
老金杆想:“那少年的剑尖始终指向漩涡的中心,他如是何看出其中关窍所在,难道仅仅是胡乱猜中的?”那少年举剑后,虽站在原地未动,但一直有蓄势待发之势,似乎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击。老金杆见状,既是纳闷又是心惊,他知道自己若再逼近一步,那少年也许就会立即出手!
三招使完,大厅里一片寂静,不仅王飞虎这边的人没见过老金杆的刀法神功,就连老金杆身边的镖师也没见识过,平时虽有所耳闻,但直到真正看到了,才知道什么是不可想象。
众人回过神来,便又把目光投向那少年。只见那少年仍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肌肉微微斜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笑得很慢、很平静,接着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算了,我输了!”
众人听了,一时间有的欢呼,有的嘲笑,有的叹息。但老金杆心里清楚:“若真正交锋,我已无胜算的把握,即使自己的内力与经验胜过那少年,但招数中的破绽已被那他紧紧抓住。若是把他逼急了,其奋起一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只好默不作声,作出一副神色坦然的样子,笑道:“你我并未真正交手,何来的输赢?”
那少年认输后,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有人叫:“且莫急着走,我们来也来比划比划!”只见从王飞虎身旁飞出两条人影,直扑向那少年。
飞出来的那两条人影中,上面的那条人影两手齐抓向那少年的手腕,下面的那条人影两手直抓向那少年的脚踝。那俩人一上一下四手齐出,这等手法算不上正式的招数,速度虽快,却也容易破解,但后续的变化才是关键,发招时越简单,后续的变化往往越让人意想不到!那俩人用此等手法出击,显然是在考验那少年的应变能力,那少年只有先接招才有趣,否则就不好玩了。
只见那少年双手捧剑,往前一递,似要把剑送入上面那条人影的手中,同时右脚向前伸,似主动要让下面那条人影双手抱住他的小腿。
眼看上面那条人影双手就要抓在剑上了,虽然那少年的剑刃圆钝,直接抓住也不一定会受伤,但占此便宜他就等于输了。况且那人的指尖刚触及剑身,手指头已如遭电击针刺,他立即明白那少年已把真气灌注在剑身上,抓是肯定抓不得的了,若是硬来,自己的双手就有可能被震伤。于是那人双手在剑身上一按,顺势一个“鹞子翻身”飞过那少年的头顶,落在了那少年身后,他紧接着又从背后抓向那少年的双肩。
下面那条人影则上身略抬,双臂环抱紧收,势必要抱住那少年送来的右小腿。那少年也不理身后那条人影,突然右脚蹬地,膝盖顶向下面那条人影的脸部。下面那人若还想抱住那少年的右小腿,就有脸部被顶伤的危险,于是他立即把头一侧,但手上稍微一缓,那少年已抽腿而出。
那少年解了被抱腿之险,身子顺势向前跃起,后面的那条人影便抓了空。那少年在跃起的同时,左脚由下向上一个背后轮踢,使身后那条人影不得不上身向后仰一下,以免下巴被踢中,迟滞了那人再度进攻的身形。那少年跃起在半空时,一个翻身,手中的剑又向下面那条人影横腰斩过。地面那条人影怪叫一声,上身一个翻滚,下身扭动,像泥鳅般滑出,堪堪躲过被腰斩之厄。
那两条人影站定后,一个叫道:“厉害厉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实在好玩、有趣得很!”另一个说道:“小叶兄弟,我们兄弟俩一时技痒,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双方便互相抱拳表示敬意。这时人们才看清楚,原来这两条人影便是五年前跟王飞虎一起回来的兄弟俩。这兄弟俩其貌不扬,表面无异于常人之处,平时也未显露过真正武功,因此人们也不太注意他们俩。
老金杆一开始也曾留意过他们兄弟俩,但看他们平时木讷寡言,神色动作与常人无异,平时只听王飞虎差使,没有互相切磋武功的机会。于是时间一久,老金杆也便不太在意他们兄弟俩了,虽听王飞虎那边的人说他们的武功极高,但估计那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牛皮烘烘罢了。
确实,这两兄弟姓李,生于普通人家,大哥叫李泰小弟叫李达。兄弟俩纯朴有余而灵气不足,天生练武资质平平,虽从小便痴迷武功,但一直未能拜得名师,因此俩人便凭着平时耳濡目染,东拼西凑,自学自练。由于兄弟俩十分肯吃苦,多年潜心钻研,凭着一股坚韧不拔的韧劲,竟然也练就了一身奇特的武功,而且俩人相互配合时,十分默契,形同一人两身。
后来,兄弟俩也投身到一个小镖局谋生,只是虽有一身好武功,但还是被人看不起。兄弟俩既没保过什么大镖,也未遇见过劫匪大盗,自然也未能为镖局立过什么大功。因此他们在镖局里的身份虽是镖师,但却一直被当作趟子手使唤,地位不高,收入微薄,只能得过且过。
再后来,兄弟俩在一次护镖的路上认识了王飞虎,王飞虎善于结交,对他们俩又以兄弟相待,他们兄弟俩见王飞虎是重情重义之人,便真心实意跟了王飞虎。
话说回来,刚才饭店大厅里发生的那一幕,实在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之外。李泰李达兄弟俩一上一下,身法怪异,速度极快,但那少年不仅躲过了,而且还在瞬间作出了绝妙的反击,变化突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大厅里除了老金杆,恐怕再无他人有如此机敏的应变能力了!
只是刚才那一幕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使得众人思考能力在一瞬间都崩溃了,个个唯有口瞪目呆。或许是那少年觉得自己夹在王飞虎与老金杆两帮人马之间确实不妥,既然事本不关己,就不宜再挑起是非来,此地不宜久留,因此他与李泰李达兄弟道了声“后会有期!”等,便飘然而去。众人直到那少年走出大门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从此以后,尚实饭店那位给客人端茶递水的陈莹姑娘,经常逢人便谈起饭店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一件大事,当她说到那位名叫“小叶子”的持剑少年时,她那本来就已经很明亮的双眼更是闪闪发光,仿佛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从此,她待人接物也变得更加热情友善,这世间的一切凡俗,在她眼里,仿佛也因为那少年的出现而变得更加美好!
但她问尽南来北往的过客,也没有人能提供有关那少年的任何消息。她又问及李泰李达兄弟:“他是不是真的叫‘小叶子’,后来他又去哪里了?”他们也只说:“当时那少年只说了声‘告辞了!’便要走,问他要往哪里去,他又只回道‘有缘自会再见、后会有期!’等云云,便飘然而去了。”因此他们也不知道那少年去哪里了,只知道出门后,他是向西走的,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叫“小叶子”,他们更是不得而知了。
江湖中人自是比较洒脱,如闲云野鹤般,来去随意。只是自从那少年走后,陈莹便时常倚门西望,临风惆怅,恨自己不能化身飞鸟,飞在天空上,看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不知他是否会惦念那碗自己给他下的牛肉面?
——可那少年再也没来过,也许他真的是一片随风小叶子,一去无归期!
过后不久,江湖上便风起云涌,有大事发生和大人物出现,人们更无心惦记尚实饭店的这件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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