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祭祖
这晚，申明煌刚刚练完字，就听到门口响起了卫泱泱的声音：“我想见殿下。” 任家旭回她：“卫小姐，殿下练字时是不许人打扰的。” 卫泱泱还算有些怕头，并没有敢直接闯进来：“哦，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
申明煌听罢大声说：“请卫小姐进来吧。” 平常卫泱泱走路风风火火的，现在还算乖巧，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申明煌吩咐任家旭：“去拿些点心，再倒一杯茶给卫小姐。” 卫泱泱忙说：“不用了殿下，我不是来聊天的。”
申明煌抬起头看她：“那你来做什么？” 卫泱泱言语之间有些犹豫：“我兄长刚刚睡了，殿下可以不可以准我出门去买些东西?”这时天色已晚，她要出门买什么？更何况军中所需的一切辎重均是申明煌负责调配的，卫家兄妹住在这里他也安排得很妥贴，之前两人也从未多要过什么东西。
因此他好奇地问：“什么重要的东西江王府中没有，需要卫家大小姐自己去买啊？你缺什么告诉雾岚就可以，若她弄不来你再告诉我，我自会想办法给你找到。”卫泱泱吞吞吐吐的：“我，我就随便买些，不用殿下费心。” 申明煌更好奇了：“没关系的，你住在这里不管缺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卫泱泱只得怯怯地说：“殿下别生气，我想买些祭祖用的东西。大后天是清明节，我们年前就从海西出发，过年都没来得及叩拜祖先，我就想能不能后天到郊外去找块地方给祖先烧些冥纸？也让我们卫家的祖先保佑此战必胜。” 她在卫家是从不被允许祭祖的，这两天坐船经过山塘街时，看到有百姓在采买供品冥纸，她这才想起清明节是要踏青扫墓的。虽然她不能去，但卫秉钺却是可以去的，她就趁着卫秉钺睡着之后偷偷来找凤泉王，想采买些纸钱元宝，又怕申明煌听到之后不开心，这才讲得吞吞吐吐。
申明煌想了想：“本地将官可以去祖坟扫墓，你们却不行，是我疏忽了。姑苏人为祖先祈福常去的是天同寺，你放心吧，你所需之物我明日会叫人准备好送去，你和卫将军后天一早直接去寺里即可。” 卫泱泱对他行礼：“谢谢殿下，那我告辞了。”
第二天晚上，卫泱泱十分兴奋，不停地追问卫秉钺：“咱们明天是不是要穿白色去天同寺啊？这件可以吗？” 这里远离故乡，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卫秉钺便答应明天带她一起去天同寺祭祖。她从未参加过这仪式，只知道对着祖先要磕头，其他的一概不知，又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干脆将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开始一件件选。
卫秉钺摆摆手：“把咱们带来的那件粉色长衫穿上吧，就是绣着牡丹花的那件。明天去拜祖先、爷爷、叔伯、兄长、还有你嫂子，穿得鲜艳些他们会高兴的。” 他说的粉色长衫就是他定亲那天穿的，本该是他幸福生活的开始，没想到苗家小姐遇害惨死，他便收进箱底再也没有穿过。卫泱泱听他提起”你嫂子“，知他心中所想，就听话地点点头：“嗯，那我去把粉衣准备好。”
第三天一早，卫家兄妹乘船来到天同寺，看到冥纸、金银元宝、蜡烛、纸人纸马等各色物品一应俱全，显然是申明煌让人送来的。卫秉钺拿起棍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却没封口，留着约两寸长的一个缺口，卫泱泱有些奇怪：“这里为何不封口？” 卫秉钺笑了笑，看着她说：“要是封口了，祖先如何进来收钱呢？你看看这口子的方向对着哪里？”
卫泱泱看着那口子正对北方，这才明白：“哦，因为咱们家是在北边是不是？” 卫秉钺点点头：“让你带的纸笔呢？” 卫泱泱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放着毛笔和墨汁。卫秉钺教她：“你要烧给谁就在金纸上写上谁的名字，还有你要同他说的话，这样他便能收得到。” 卫泱泱拍拍手：“好好好，我来写，我要告诉十三叔我的刀法有进步啦。”
卫秉钺拿起一沓金纸，先在上面一个个写好历代祖先的名字，又单独拿起一张纸，写下“爱妻苗碧琳”五个字。待兄妹二人写好之后，对着祭台跪了下去，一起将东西点燃。卫秉钺又教卫泱泱说：”你要喊他们来收钱了。“卫泱泱听罢开始认真地喊人：”祖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十三叔十三婶、大哥、二哥二嫂、四哥、五哥、七哥，还有八嫂，还有我记不起来的亲人，你们都快点来收钱，收了钱之后可以买水果糕点，还可以买猪肘子和羊蝎子，现在夏天了可以买酸梅汤。不知道你们那里能不能买到南方的物产？茭白很好吃，桑葚很好吃，杨梅也很好吃，“
卫秉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急忙打断她：”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贪吃？“卫泱泱有些不服气：”我们烧纸钱不就是让他们买东西的嘛，这么多钱应该买好多好吃的慢慢吃啊。“卫秉钺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得说：”好了好了，你现在开始磕头吧。“
申明煌准备的东西很多，他们足足烧了两刻钟，还剩下最后一叠冥纸的时候卫秉钺说：“小石榴，你先出去等我。”卫泱泱知道他要做什么，有点担心又不敢不走，只得说:“嗯，你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待她走出院门，卫秉钺将手中的冥纸一张一张放进火堆中，面色十分平静：“碧琳，我会给你报仇的。”
二人祭祖之后，当天不用当值，就早早回到江王府。晚上申明煌从军营回来，刚进王府大门就看到里面鸡飞狗跳，江王府所有的府兵都举着兵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申明煌随手抓过离自己最近的军士问：“怎么了？” 那军士回答：“回殿下，卫将军疯了，今日祭祖回来就，就疯了。”
虽然姑苏不怎么打仗，但府兵也都是受过训练的，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这卫秉钺“疯”得并不轻。这时候卫家兄妹一前一后地冲进走廊里，他俩今天穿着款式一样的粉色飞肩宽袖长衫，左胸口绣着两朵大大的牡丹花。卫秉钺两眼通红，大喊着：“碧琳、碧琳！”
他的衫子上身衣带掉落，里面的大红色中衣被扯开，露出的胸膛之上到处都是血印子，显然是被谁用指甲抓伤的。卫泱泱追在后面拼命喊着：“老八！”，终于在回廊转弯处追上了卫秉钺，她拽着对方的左臂用力摇晃：“老八，快醒醒！”
卫秉钺回身，彷佛一只攒足了力气准备发起攻击的螳螂，挥舞着他的右臂掐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卫泱泱并不算矮，可是在对方的衬托下却显得她身型十分娇小。卫秉钺满眼通红怒视着卫泱泱，他的手越收越紧，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掐得青筋暴起，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申明煌吩咐府兵：“叫弓箭手准备！” 卫秉钺连自己亲妹子都不认识，一旦发狂后果不堪设想，自己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他又想到大战在即却先损一员大将，实在可惜。
江王府里的弓箭手有三十人，此刻全都将箭搭在弦上对准了卫家兄妹。这时候有个人突然冲到申明煌面前，跪下哭喊着：“求求殿下不要放箭。” 申明煌知道这是卫秉钺的亲兵麻浩，只得说：“本王并不想伤他们，可卫将军若要伤人，本王就不得不管。”
这时候，卫泱泱对着申明煌的方向悄悄地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勾了两下，她怕没有人看见，还反复将这动作做了三次。申明煌问麻浩：“你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麻浩回身看着卫泱泱，向申明煌解释：“这动作是我们卫家军用来传递消息的，大小姐叫我们放下弓箭。”
卫泱泱又将左手手掌全部竖起，手背对着申明煌处，握拳三次。麻浩又解释：“她叫我们退后三步。”申明煌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要做什么，可卫秉钺是卫戍平爱子，当众射杀并非上策，于情于理，自己都没办法向朝廷和卫家交代。于是他点了点头，示意全体兵士往后退三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看到兵士退得远了，卫秉钺的神情略微平静了些。卫泱泱笑了起来，让自己的神色尽量恢复正常，然后柔声问：“阿钺，你又乱发脾气？” 她此话一出，申明煌马上明白了她是在模仿另一个人，另一个女人。卫秉钺脸上露出欣喜又疑惑的表情：“碧琳？” 卫泱泱继续说：“怎么，我不在你就不肯吃药？” 卫秉钺急忙摇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不不，我肯吃的，你在我就肯吃。”
卫泱泱又说：“等你吃完了药......” 说到这里她将声音减小，卫秉钺听不清楚，就俯身凑近她，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等他一张俏脸靠近对方的脖颈处时，卫泱泱一把抱住他，嘴里继续喊着：“阿钺。” 同时她以掌做刀，右手向上斜斜地劈在对方后颈处。虽然她武功不及兄长，但这一掌趁人不备，足够打晕一名像卫秉钺这样高大的汉子了。
卫秉钺脸上刚刚露出痛苦又疑惑的表情就被打昏了过去，卫泱泱连忙双手搂着他，防止他摔倒。显然她力气不太够，再加上刚才呼吸困难，兄妹俩便一起滚落在台阶上。申明煌等人连忙冲上前去，麻浩和另外两名军士拉开卫秉钺，并将其带回房间休息。
申明煌询问卫泱泱：“怎样，卫小姐没事吧？” 卫泱泱大口喘着气，好像才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她的脖子和脸被掐得通红，惊魂未定，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回话：“谢谢殿下，没事。”当她起身时，申明煌才看到她是一瘸一拐。想必刚刚摔倒时她是把兄长搂在自己腿上护着对方，这才磕到台阶上导致自己受了伤。
申明煌又问：“我会叫军医去看卫将军，你呢？”卫泱泱拍拍自己左腿：“我不用看，我只是磕到了，并无大碍。” 申明煌知她要强就不再坚持，只说了句：“那好，回去休息吧。”他正转身要走，卫泱泱忽然在身后唤他：“殿下。” 申明煌又转回身子：“还有事吗？” 卫泱泱低头小声说：“还请殿下能不能不要上表赶我兄长回去？” 她竟然知道自己想上表将卫秉钺调离？
申明煌看着她：“为何？” 卫泱泱见他并没有拒绝自己，胆子更大了些：“殿下，我兄长只是偶尔发病，不是一直这样的。而且他发病时只伤自己、不伤别人，除非他痛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会伤人。不过他只听我的，有我陪在他身边不会出事的。”
卫泱泱想了想，这理由显然没办法说服申明煌，她又说：“而且我兄长对那海斯国的腮波雪蝶恨之入骨，让他做先锋，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申明煌只知道卫家戍守边关一百多年，族内子弟死伤无数，和北境四国都有国仇家恨。现在听卫泱泱这一番言论，显然卫秉钺和腮波雪蝶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申明煌回她：“我知道卫将军作战勇猛，可再勇猛的将士也没有生病了还出征的道理是不是？这要是传出去，官员和百姓会如何议论本王？会说我苛待臣下。” 他看卫泱泱不再言语，显然是被自己给吓住了：“除非......”
卫泱泱忙问：“除非什么？”申明煌看着她：“你把卫将军和腮波雪蝶的恩怨详细地讲给本王听，我再来判断要不要临阵换将。” 卫泱泱赶忙答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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