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水蛟龙初试

　　等申明煌他们过几天再次来到龙宝禅寺时，那素心法师已经在等着他们了。通道法师一点也没说错，她可真是个炸药脾气，收到信嫌写回信麻烦，竟然领着庵堂里的弟子直接坐船跑到这里来。听申明煌说完海盗的事之后，素心法师马上回：“殿下部署周密，卫家军千里迢迢从海西赶来保卫我们钱塘，我们钱塘人怎能不出一份力？这杀贼护疆是大善事，佛祖定然不会怪罪！”

                  卫泱泱最喜欢和素心法师这样说话爽快的人打交道，因此申明煌让她教庵堂的师傅们如何使用水蛟龙的时候，她十分尽力。师傅们应该从何处出发、带着水蛟龙停靠在哪里、敌舰会经过哪里、何时才能去扯动引线，她都讲得明明白白。她怕破坏佛门规矩，除了教打仗的事，从不多问。

                  不过这几天和庵堂的师傅们接触下来，卫泱泱也知道了素心法师的好多事。素心法师的母亲被村里的恶霸轻薄，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弟弟因为没有奶吃也活活饿死。恶霸还不死心，想抓她回去做通房丫头，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要和恶霸一家拼命也被打死。法师和早逝的父亲学过些拳脚功夫，就假意顺从，在恶霸想与她同房的时候，她豁出命去杀了那恶霸，并将房子点燃灭了对方满门，就跑去靖杭庵出家了。

                  因她已入了空门，加上那恶霸的确有错在先，官府也就没有将她问斩。她出家之后已是佛门弟子，脾性却未改，只要看到路上有恶棍欺负单身女子，就将对方一顿暴打然后送官，附近的山民都叫她“霹雳菩萨”。

                  卫泱泱知道她虽脾气火爆，但和自己一样不会随便对人发火，是个极好接近的人，就忍不住问她说：“法师，那要是消灭了贼人，佛祖会超度他们吗？”  素心法师答：“老衲会做佛门弟子该做的，炸死他们之后给他们超度。不过佛祖肯不肯超度他们，那要看佛祖的心情。”

                  卫泱泱非常赞同她的话，拼命点头：“对对对，我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陀。要是打败了海盗，不知道救了多少沿海百姓的性命，那法师等于是造了几百层几千层佛陀啦。”  她又嘿嘿一笑，举起自己手里的宝刀：“法师这想法，就和我这以德宝刀一样。”

                  素心法师抽出卫泱泱的刀，那刀寒光闪闪、又轻又利，显然是上等精钢制成的。刀鞘上镶嵌着十五颗蓝色宝石，代表着它的主人是十五岁，蓝营的。法师对着刀赞不绝口：“好刀！万中无一的好刀！”  卫泱泱笑笑：“是我三哥送给我的。”

                  法师问她：“它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叫做“以德”？”  卫泱泱回：“以德服人啊，我举着以德架在敌人脖子上的时候没人敢不服，人人都肯听话。而我八哥的刀叫做“以和”，以和为贵嘛。”

                  申明煌原本是站在她们身后看于敬先在改造蛟龙的，听到卫泱泱这样说他差点笑破肚皮。卫阎王的一双儿女所使的刀，一把是“以德服人”、一把是“以和为贵”，他真是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卫家兄妹身上哪里有“德”，哪里有“和”？

                  他们在钱塘游山玩水的消息自然是源源不断地被送到王成丹处，而且盯梢的还汇报了，凤泉王在约会的间隙查明了钱知府的罪证，亮明身份杀去知府衙门将钱艾治罪的事。这驱逐海盗固然要紧，对诺大的大阳国来说却只是小仗，真正动摇国本的是欺上瞒下的官员。查出了钱知府，又扯出他的亲朋故旧上百个官员，这应该才是凤泉王此次来江南的主要目的。

                  靖杭庵的一百名师傅住在龙宝禅寺里日夜训练，她们在出家前都是被人欺辱的可怜女人，到处被人看不起。有丈夫死了没有儿子被族人赶出家门的，有被恶婆婆迫害殴打至残的，还有像素心法师这样被高位者欺压家破人亡的。

                  现在外敌入侵，她们身为女子也能为朝廷出一份力。平日里行侠仗义只是能救助一两个人，现在挺身而出却能护佑全城百姓，这机会百年未有，因此人人都很努力，生怕因自己而扯了后腿。

                  因为火药难得，所以她们只能先拿着没有装填炸药的空竹竿在水中训练。当地人在山溪里练习独竹漂是很平常的事，盯梢申明煌的探子就没有去留意她们，探子只知道凤泉王带着卫总兵的女儿在龙宝禅寺里吃了几次素斋而已。

                  半个月后，素心法师她们练得纯熟，于敬先就拿出一根水蛟龙让她们去试试。那水蛟龙为了炸穿敌舰，砍的是这山上最粗的毛竹，里面装的火药很多，威力巨大。

                  卫泱泱先讲了一遍火药爆炸之后所产生的威力，然后问她们：“哪位师傅想下水试试?”  素心法师说：“我是主持，我来吧！”  她虽已五十出头但毫无畏惧，先是将水蛟龙放在河里，又在手里举着一根竹竿，双脚踩在水蛟龙上，那水蛟龙便顺着河水向下游漂去。

                  素心法师身轻如燕，穿过山峦叠嶂，逐渐接近了早就摆放在河水里的一艘小船。在离船五十米处她跳进水里，双手推着水蛟龙前行。到了离船十尺处，她拔开水蛟龙顶端的一节竹节拉开引线，然后一头扎入水里。

                  那引线在竹节里被引燃，没有沾到水，水蛟龙飞速向前撞向小船，将小船撞得歪了一歪，火药就爆炸了。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之后，半条船被炸飞了！站在岸边围观的人都又高兴又担心，大家看着水面，开始寻找素心法师的下落。

                  等了不多一会儿，素心法师从离船一里外钻出水面，看到船只剩一半，她嘴里惊叹：“好大威力！”  然后她找到了另外那根没有装炸药的竹竿，抓着竹竿游回上游。

                  她向众人分享自己此次行动的体会：“去时是用独竹漂的方法去的，保存了体力；回时只要抓住竹竿或者破碎的船板就能坚持游回岸边；拔掉引线之后不能犹豫，不管引线是否引燃都必须马上扎入水中，这样就能避免受伤。”

                  而申明煌则和于敬先讨论着，要将海盗船炸出一个洞来需要多少根水蛟龙？于敬先肯定地说：“八十根。”  申明煌说：“好，为保万无一失，用一百根。”

                  他们在钱塘做着准备，卫秉钺和安落在甬鄞也没有闲着。两人看完巨型战舰，卫秉钺大开眼界：“安游击，这战舰可真好。每艘能载一两千名士兵，两侧还各装有二十门火炮，连我这骑兵看了都心痒痒。为防打草惊蛇，却不能将它们调往钱塘，实在可惜！”

                  安落说：“是，只能靠我们钱塘水师原有的十艘中舰和三十艘小船，是有点力不从心。不过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杭湾和钱塘江接壤处，越往江的上游走越是狭窄，只要能引的海盗行驶到钱塘府上岸，他们的大船就不好调头了。”

                  卫秉钺想了想问对方：“安游击，你打过群架没有？”  安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什么？”  卫秉钺说：“我们家兄弟众多，亲生兄弟有十五人，堂兄弟加起来得有两百多人。男孩子调皮，我小时候在家最常做的事就是和他们打架，长大了最常做的事就是和四国联军打仗。打群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你不用管其他人，只要逮着一个往死里揍，揍死他你平了，再揍死第二个你就赚了。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管什么章法，先豁出命去打第一个，其他人若不敢像你一样玩命，你的赢面就有了。”

                  尽管安落脾气平和，却也是个有经验的军官，他马上说：“卫将军是说，到时候不管其他的，只逮着肖刁儿的船队往死里打？”  卫秉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若我在陆上砍杀水、海联军，只让你的水师在江里打肖刁儿的人，你有几成胜算？”

                  安落正色道：“倘若让我钱塘水师只打肖刁儿，下官保证全歼敌军。”  他想了想，反问：“那我们不管托不经和腮波雪蝶了？”  卫秉钺说：“那两人你不用管，我们卫家和他们是世仇，交给我。你只管认准肖刁儿，将海盗肃清。”

                  两人因是微服出巡，所以穿着便服在山林中边走边聊。他们忽然听到前面山口吵吵嚷嚷，有一群人似乎在吵架。两人及随从快步向前，看到山下大约有一百多人分成两派，那些人穿着朴素，手里都举着柴刀、菜刀甚至锄头，显然是当地的村民。两派中间躺着一名男子，浑身血肉模糊，还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而左边一派为首的是一名女子，头发散乱狼狈不堪，还在指着那男子骂。卫秉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问安落：“安游击，他们为何聚众打人？”

                  安落听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忽而凝重忽而轻松，然后他笑着翻译起来：“他们是两个村子的人，中间躺着的那受伤男子是左首站着的那妇人的夫君，他和村里的寡妇勾勾搭搭，被他娘子抓个正着。他认为男人在外拈花惹草不算什么，还嫌娘子多管闲事，就将对方打了。这妇人的娘家在左边那村子里是大姓，根本不怕他，叫了几个娘家兄弟过来狠狠将他揍了一顿，还将他捆上准备游街示众。右边那些人是男子村子的村民，看着男子被小舅子给打了，觉得夫纲不振，也纠结了人来准备给他娘子一点教训。”

                  男子三妻四妾本不算什么，这男子私通寡妇还打了娘子，换做旁的女人也只能默默忍受。没想到那妇人十分要强，非但没有忍气吞声，还回娘家召集了几十个兄弟准备和婆家火并。

                  卫秉钺听到这里就说：“打便打了，谁让他先动手打娘子的。以后谁要是娶了我妹子敢欺负她，我家两百多个堂兄弟只怕会将妹夫打得比这男子还惨，重伤、残疾都是烧高香了，只怕连灰都找不到。”  安落开玩笑说：“谁敢打你妹子，他还有命等到你们兄弟赶去揍他吗？”  卫秉钺点点头：“嗯，你说得有理。换做是我妹子绝对不会先跑去娘家叫人，只怕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她连公、婆、丈夫的尸首都埋好了。”

                  虽然卫秉钺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毕竟向着卫泱泱。他还很认真地想了一遍，要是小石榴到时候被婆家给欺负了，他是要将对方给砍成一段段、还是一块块、或者一条条？嗯，还是一刀刀割吧，割上三百两百刀，要让他妹夫永远都不敢再欺负他妹妹才好。

                  安落说道：“我们甬鄞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架，两个村子发生械斗是常有的事。”  卫秉钺心里一动：“安游击，你操练水师大可以从这里征兵，这妇人都如此彪悍，若是男子稍加训练战斗力绝对不会差！”安落问：“哦？下官是司空见惯的，卫将军真的觉得他们这两个村子的人打架很厉害？”

                  卫秉钺说：“我从小在蓝营长大，见过太多彪悍之人。我一直以为北人勇武、南人儒雅，看来是我错了。你现在就可着手征兵，用我们卫家军的阵法训练他们，我保证不出一年，他们定然会是陵、浙两郡最好的军队！”

                  *既然将钱知府治了罪，又哄得卫家小姐开心，凤泉王目的达到就返回了姑苏。王成丹将他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做了汇总：卫秉钺和安落在甬鄞征兵，有了卫秉钺帮忙训练军士，甬鄞绝不可去；凤泉王出去玩，连侍卫长盛淮盐都没带，只带着卫戍平那小女儿，自然是不想被人打扰；钱艾被抓，他老家是姑苏府常县的，凤泉王也派人去他老家彻查了。

                  现在钱塘已几乎是空城，可以通知肖刁儿攻打钱塘了，再让这海盗狠狠抢一次，自己也能多得些银子。不能不给凤泉王面子，等下个月再钓肖刁儿出来，趁其不备就彻底消灭他，这样一来升官、发财都到手了。肖刁儿是自己扶持的，也只能被自己消灭，他终归要死，可是绝对不能死在卫家军手里，让卫秉钺把功劳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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