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拜访卫府

　　他们自边境回去之后，卫泱泱就立刻向卫秉钺禀报了今天得到的情报：托不经开始对腮波雪蝶动手了。申明渊对此似懂非懂：“卫将军，他们两国又是怎么回事？”

                  卫秉钺先将托不经和腮波雪蝶两个人的恩怨讲了一遍，又说：“托不经是突袭，只怕咱们是最早得到消息的，现在可能其他几国都还没搞清楚状况，明天一早我就派小妹回海西报讯。”申明渊顺势说：“好，那我明天与她同去吧，正好我也该去拜会卫总兵了。”

                  卫秉钺听他这样说，就对卫泱泱吩咐：“你明日和陆官人装作前往海西过关的普通男女，不要带武器，一早就出发。到了海西先去街上随便逛逛，再将他带到春来茶馆。我去找六哥，稍后会与你们碰面。”  卫泱泱点头接令。青年男女在街上闲逛，再到茶馆和卫秉戬会面，最后再去总兵府取通关路引，这自然是绝对不会引人怀疑的安排。

                  卫泱泱手脚很是麻利，当天夜里她就准备好了马匹、水还有干粮。第二天一早，她带着申明渊还有凌泉装作要出关的样子前往海西。行了一个时辰，申明渊就看到茫茫沙漠之中有一座沙土夯成的边城展现在自己面前，他曾经在工部见过海西府的设计图，现在实际看到城池还是颇为震撼。

                  海西城孤孤单单地修筑在太平山的峡谷间，东西两面均被山脉紧紧包裹；南边是戈壁滩、北面是大沙漠，南北两面均是黄沙漫漫。它环境很恶劣地势却险要，敌军想从南北两面攻下它，都要站在沙子里仰攻，十分辛苦。申明渊也是学过兵法的，他想来想去觉得要想攻破海西城只有一个方法：围而不打，只有断水断粮才能让海西府不攻自破。

                  海西乃是北境四国前往大阳的第一站，也是必经之地，南来北往要通关的各国人是络绎不绝的。他们自万夫门进入海西府，所看到的风景确实是与别处不同，除了一条主街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其他小路上只要是拐角处都有个小小堡垒，方便打巷战时守军各自为战，防守至最后一刻。

                  因是戍边之城，家家户户门口挂的都是兵器，在家煮饭时，只要敌军来袭，随手就能操起家伙冲上战场。更令人惊讶的是，来来往往抬担架运送伤兵的几乎都是女子，申明渊好奇地问：“怎么这干活的都是女子，男子呢？”卫泱泱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随口答道：“男子？男子都战死啦。”

                  这里连年征战男丁稀少，甚至不得不从中原征兵，或者将罪臣流放到海西，这才够兵源。卫泱泱已经习惯这场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答：“除了抬担架，上战场给军队送粮食的也是女子、种地的也是女子、甚至做兵器的也是女子、还有杀敌的也可能是女子，”她指指自己：“比如我！”

                  申明渊知道制作兵器、抬担架、杀敌，都是有银子拿的，他就问：“女子做这些，也给她们发朝廷拨下来的银子？”  卫泱泱点点头：“是啊，有的女子爹爹、夫君、儿子都战死了，要是不让她们再做些活计拿些钱，她们怎么办啊？难道活活饿死？这是我父帅下的令，女子做事也能拿军饷，只不过没有男子拿得多。朝廷省了银子、她们也能活命，因此她们做得很认真呢，并不比男子差。”

                  申明渊表示理解：“这家里男子都死了，要生活下去确实不容易。”卫泱泱有点得意：“不止呢，我们这里和中原不同，女子再嫁是很普遍的。我父帅的五个小妾有两个就是死了男人的，我八哥的三个小妾，也都是男人战死了家里没人才被他收留了。”

                  大阳律法允许夫妻感情不好可以和离，可世人皆注重女子贞洁，因此一般女子都遭不住世人的唾弃，就算是被婆家逼死也轻易不敢和离或再嫁。男子纳妾也都是要清白人家的女子，若是给妓女赎身回家是万万不敢领进家门的，只能另外准备别院安置、也不能给名分。

                  可在海西大家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贞洁在死亡面前并没有那么重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对于女子的贞洁也不像中原一带那么看中。

                  申明渊虽然表示理解，但他从小锦衣玉食，侍候他的宫女也都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因此当他听到卫泱泱说卫戍平和卫秉钺均有妾室是再嫁女子时，很是吃了一惊。卫泱泱并没有看出他表露出的惊讶，只是按照卫秉钺的吩咐带他在海西城随意走走，最后将他带到春来茶馆。

                  他们走到茶馆里找了一个包厢坐下，不多时六郎卫秉戬和八郎卫秉钺也走了进来。卫泱泱知道他们要讨论政事，这种情况是从来不许她参与的，她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是该坐在这里还是和凌泉一样站在外面等。

                  卫秉戬许久不见她，本想和她说说话，却又有事商谈，就柔声对她说：“小石榴，哥哥们和陆官人有事相商，你自己去街上玩吧。”卫泱泱点点头表示知道，却又站着不走。

                  卫秉钺天天和她在一起，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冲着她说：“怎么还不走啊？”卫泱泱知道她六哥脾气很好，因此她并不看着卫秉钺、而是看着卫秉戬：“哥哥，是我带陆官人来的，我还没吃饭呢。”

                  卫秉戬知她心中所想，就从身上取下荷包打开来，将所有的碎银子都放在桌上，卫泱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卫秉钺拦着他:“六哥，你别给她，她连自己侄子的钱都要骗，她就是个小财迷。”

                  卫秉钺说的就是他大哥家的大儿子、他最大的侄子-卫边骐。卫边骐今年已经十四岁，只比卫泱泱小两岁而已，每次见到卫泱泱，连他都要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孝敬姑姑。

                  卫泱泱马上反驳卫秉钺：“我没有骗，是边骐自己愿意给我的。”卫秉戬指了指那些碎银，笑笑说：“这些够不够你今天中午出去吃一顿啊。”  卫泱泱拼命点头：“够了够了，我马上消失。”  说着她就伸手去桌子上取那些银子。

                  卫秉戬捉住她的手，叮嘱她说：“记住了，”卫泱泱忙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不准和人打架！不准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不准跑出海西城！”  卫秉戬满意地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快走！”卫泱泱听到命令，连头都不回地冲出门，还不忘飞起一腿将门给踹上，真的“马上消失”了。

                  下午，申明渊和卫家兄弟商谈完毕，兄弟二人就护送他回总兵府去见卫戍平。在海西一条叫做“一里营”的巷子里，申明渊看到了卫家老宅。这老宅修建得并不气派，甚至有些简朴，可大门外挂着的匾额上面那“总兵府”三个字，却足够震慑住踏入海西城的所有人。

                  他们刚一进总兵府的大门，就看到卫戍平带着卫家人站在院内迎接。卫戍平先施礼：“陆官人，受惊了。”  申明渊还礼：“还好，令爱出手及时，伤势并不重。”

                  卫戍平并未暴露申明渊的身份，只告诉家人说他是工部来的钦差大臣，并向他一一介绍自己家里人。第一位被介绍的，就是站在卫戍平身边的总兵夫人郭氏。

                  郭夫人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但她的相貌仍然深深地震撼到了申明渊。在蓝营时，申明渊常常听到卫秉钺骂卫泱泱是“卫家最丑最矮的人”，那时他还不以为意。

                  卫泱泱的相貌虽然不及卫秉钺那般出众，但也是个面如银盘、肤如皎月的美人。除了相貌，她身上的英气在申明渊见到的所有官家女子当中都是极其难得的，她穿着蓝披风、挎着以德刀、骑着乌金马在沙地里弯弓射箭的样子，更可算作这海西府一景。

                  现在申明渊才知道，卫秉钺既没有骂错、也没有夸张，在郭夫人这无可争议的美貌面前，卫泱泱的飒爽英姿也要稍稍往后排了。郭氏虽然容颜老去，但岁月的沉淀却使得她温婉的气质更胜从前。

                  尽管申明渊并未见过她年轻时的样子，也不难想象，她三十多年前嫁给卫戍平时是何等的艳压群芳。卫戍平高大魁梧，浑身充满杀气，见之使人心安；郭夫人柔情似水，在她的面前百炼钢也得化为绕指柔。夫妇二人站在一处，珠联璧合，真是天作之合。

                  申明渊想：郭夫人这样的样貌、家世，怪不得卫总兵万军阵前大杀四方，娘子面前却是服服帖帖；也怪不得郭夫人这前湾郡书香世家、郭氏长女，当年愿意嫁来海西这鬼地方，夫妇二人真可以说是神仙伉俪，羡煞人也。

                  郭夫人因是命妇，见了申明渊之后就告辞退去。卫戍平又向他介绍了其他人，都是卫家从五品以上的兄弟子侄，然后就带着他向客堂走去。卫戍平边走边说：“陆官人放心，我们卫家上上下下都是几代家奴，嘴巴严实得紧。住在这里十分安全，绝对不会走漏消息的。”  申明渊只轻轻点头：“好，客随主便，全听卫总兵安排。”

                  他们正走着，走廊旁的一扇门忽然被推开，卫泱泱连滚带爬从门后跌落出来。卫戍平怒斥她：“跪好！”  看得出卫泱泱很怕她父亲，卫戍平一骂她赶紧在地上跪好。当她看清卫戍平身后跟着的人是申明渊，怯怯地说：“陆官人好。”  原来她是在门后罚跪，听到有人说话，一时好奇推动那门想看看来人是谁，这才跌了出来。

                  申明渊感到奇怪，指指卫泱泱说：“卫总兵，这是你们卫家的迎客礼吗？”卫戍平有些尴尬，忙解释：“小女鲁莽，冲撞了陆官人。她前几日在外面骗了袁疏阔袁提督四千多两银子，被人家告状到家里来，实在可恶，这才罚她跪在这里反省。”

                  卫戍平嘴上说得恶狠狠的，其实是心疼女儿。这在卫泱泱身上仅是罚跪而已，要是换了儿子们，只怕少不得被他打上几十鞭子。卫泱泱骗袁疏阔的事申明渊最清楚，现在听卫戍平的语气，显然袁疏阔并没有向卫家说明他被骗的原因，申明渊就没有出言解释自己当时也在现场。

                  卫秉钺忍不住开口说：“父帅。”卫戍平瞪了他一眼：“你想给她求情？”卫戍平每次骂卫泱泱，卫秉钺必然跟着一起挨骂，说他没好好教妹妹。现在他爹一开口，他马上不敢言语了，不然卫泱泱只是罚跪，他可能会挨揍。他只得改了话风：“不敢不敢，父帅，是该罚。”

                  卫戍平还未解气，又指着卫泱泱说：“你过两天拿五千两银票给你八哥，让他去给袁提督赔罪。”卫泱泱一听，不仅要把钱吐出来，还要倒贴几百两，气得双手捶地。

                  卫戍平犹自骂个不停：“怎么，你只是赔了银子，你八哥还得厚着脸皮上门请罪呢，你若不满意自己亲自去。”卫泱泱听完再不敢出声，赶紧低下头，怕她父亲真的要她上门去给袁提督赔罪。卫戍平不再理睬她，带着申明渊继续走。

                  晚上，卫戍平设宴招待申明渊，海西虽穷，但卫家毕竟是总兵府，尽管宴饮上比不得中原，饮食歌舞却别具异域风情。申明渊发现卫家的女眷都没有来，而卫戍平的儿子、侄子倒是来了几十个做陪客。

                  北境夏天短而冬天长，加之天气寒冷，因此人人都很能喝酒。这里的人饮食上还喜欢吃醋，几乎每道菜都是酸的，申明渊并不喜欢吃酸的菜式，没吃几口却被拼命敬酒，他怕自己喝醉出丑，就推说喝醉了，早早回到卫家给他准备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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