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节 内斗几时休
话说有一日,他正与一名熟识的妇人,颠鸾倒凤的胡扯,却忽听柴门一响,那下田的男人,已然回了家了。
李四见事不好,慌忙穿了衣服,跳后窗逃走,而男人进了屋,见自家妇人衣衫不整,当即就明白了八九,听得后窗有响动,当即手提着锄头,前来赶打。
李四慌不择路,直接跳入了隔壁一家的院墙,却恰赶那家的男人没走,见他赤着膀子,还道是自家妇人偷汉子,便也提着炉铲,奔出拼命。
李四暗叫了一声“苦也”,只好冲破篱墙,夺路而逃。
他在乡中日久,恶名远扬,当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更有那多事的,一面高喊着捉贼,一面又飞报田中,告知了众人。
众农人见有“破号可以吹”,有“破鼓可以捶”,便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计,携了农具,一窝蜂的赶来擒捉。
此时的李四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有心跪倒当道,赔个不是,又怕众人相偕,直接将他打死了,只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
恰在此时,也不知是谁家的看门狗,忽然就发了颠,将围住李四的农人冲开了一条路。
李四见状,知道机不可失,只得沿着“狗道”冲出了人群。
众人哪里肯舍,便鼓噪着围拢而来,李四见状,知道此地是断不能呆了,只好撇了家中的破衣烂衫,直接向土岗上逃命。
这座土岗,地势陡峭,林木丛杂,李四甫一冲进去,旁人便不好拿了,只是兜在林外,却始终不肯散去。
那李四走的急了,早已气喘吁吁,他一面坐下来休息,一面却是嘴上不肯饶人,当即撒开了泼皮的手段,叫骂个不休。
众人听他兀自用强,不免气破了肚皮,叵耐各个拙嘴笨腮,斗口不过,便一齐发狠道:
“李四,你做的丑事,天理难容,当心老天爷一个炸雷劈死你个狗杂种。”
李四闻言,径自接口道:
“就你们这帮穷鬼,休拿大话欺我。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机灵,甭说老天爷用雷劈我,就算是九城兵马都到,我也不怕。”
他正自唧唧哝哝的用强,却忽听头顶之上雷声隐隐,众农人也是大喜过望,便都一齐祷祝道:
“贼子李四,坏了纲常,老天有知,快快降雷劈死这畜生。”
说来也巧,众人刚刚祷祝完毕,便听得头顶之上,那雷声就越来越近了,且轰轰然,犹如万马奔腾。
众人俱被这雷声惊得是面如死灰呀,就连林中的李四听了,也是心惊胆战呐,急忙就要寻个山洞去躲避,却忽觉头顶一凉,紧接着毛发直立,还没等他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呐,但听得“咔啦”一声巨响,身旁的一棵怪柳,就已经应声而断了。
林外的众农人,见天降异象,当真就要显圣除贼,不免是欢声雷动,可临了却见李四毫发无损,不免都扼腕叹息,就纷纷的再向上天祈祷。
这一回,众人的话音未落,便听得雷声隆隆,一道又一道的利闪,接连就击中了李四的左近。
李四眼见得树劈、草焦,不免魂飞天外,虽手脚麻软,却尚有三分气力,就挣扎着向山上逃去。
可那雷声却不减反增,就接连追将上去,但见霹雳交加,不绝于耳,却是始终未伤及李四分毫。
众农人皆被震得两眼生花,纷纷伏倒于地,再也不敢抬头看了。
须臾间,雷声止歇,却有一场大雨劈面而落,就将众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大家纷纷逃回家去,俱言老天无眼,其则乃是老天尚有容人之量,那男女之事,乃是你情我愿之举,虽坏了纲常,却罪不该死,不过是惊镇其胆,令其不敢再犯罢了,又岂是此辈愚人所能解的。
几个人听完了故事,不禁都笑出了声儿,其中一人道:
“想那李四,吃了这场惊吓,当真是不敢再犯了。”
另一人却道:
“不过这个坡叫的不好,应该叫悔过坡才是。”
众人又说笑了一回,便在随身的图册上标了方位,再转往他处勘验了。
他们一直走到了晌午,却也仅看了几处地势,麻三儿不仅在心中嗟叹,此地方圆广大,地势多变,真乃用兵务农的绝佳去处啊,倘能善待,倒不失为一方宝地。
他正自思量不绝,却忽见两名庄客飞奔前来寻他,口口声声说窦老太爷有请。
麻三儿自是不敢怠慢,急忙策马加鞭,待其赶到窦老太爷的府邸方才知道,原来是老太爷从县城的海味楼中订了一桌燕翅席,此时早已杯盘罗列,准备停当,柴禾与王大愣以及窦家四虎等人俱在座,就等他前来开席了。
麻三儿自谦让了一回,方才坐了,却听得杯盘一响,伺候在四周的下人们就势揭开了菜盘上的盖碗儿,登时蒸汽四溢,香飘满室,各类生猛海鲜盛放其中,端的是色香味俱佳呀。
众人先是让了窦老太爷一回,见他只吃了几口菜蔬,便吃不得了,这才纷纷举箸,一齐吃喝起来。
王大愣毕竟没见过这等的席面儿,满桌的山珍海味,早看得他眼花缭乱,时方才他早已盯准了一大盘儿螃蟹,此时见众人动箸,便伸出簸箕般的大手,去拿那上面儿最大的一只。
而坐在一旁的窦武,却偏要与他作对,当即便也伸出了筷子,就将那盘中最大的一只也给牢牢夹住了。
王大愣毕竟是粗俗惯了的,眼见到嘴的美味要丢,哪儿还管什么礼仪、面子,急忙以手按住了螃蟹盖子,不肯相让。
这二位那都是有着千斤神力的莽汉呐,一张小小的八仙桌,又如何经得起这二位的折腾,但听得“嘎吱吱”一阵脆响,眼看就要桌儿倒菜翻,真个是任谁都吃不成啦。
窦老太爷眼见双方争执不下,不免叹了口气道:
“今日老夫准备了这一桌子的菜,乃是想为你两家讲和。
想那罗刹教日渐猖獗,祸害了无数的百姓,我等被众推举出来,正要为这一方百姓撑腰啊。
可你们却总是为此等小事争闹不休,怎不令我寒心呐!”
说完,他想到了伤心处,竟自抽抽噎噎的落下泪来。
如此一来,众人只得都停了筷子,不敢再吃了,王大愣与窦武也都同时缩了手,坐归本位,却仍在相互间暗恨不已。
窦老太爷见大家不再争斗,心下才稍微安定了些,便又说道:
“现如今呐,罗刹教教众甚多,实力强大,听人言讲就连皇宫大内也有他们的耳目呢。
我等小民若不能劲儿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却也是难为。
我早就有个想法儿了,今日说出来也好叫你等知道。
我看你们年龄相仿,又志趣相投,不如就此拜了把子,结为了异姓兄弟,也好让我这小老儿有个依靠。不知你们的意下如何呢?”
窦家四虎闻听,当即便要不允,可麻三儿等人听了,反倒觉着这是个办法儿。
一来可以团结一处,共同对付罗刹教;二来他们毕竟是远来之人,本就没甚亲眷,如此便可与窦家后人呼兄唤弟,料来也不是什么亏本儿的买卖。
窦老太爷一眼便看出了众人的想法儿,他也不问自家人的意见,便命人赶快在后堂中摆设香案。
窦文,窦武,窦冲那都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拆自家的台吧,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却故意落在了最后边儿。
那王大愣却兀自咬着手指,心里却对那只没到嘴的螃蟹是念念不忘,他一向对麻三儿言听计从,见他站起,便也离了席,乖儿乖儿的跟在了他的后边儿。
一行人随着老爷子来到了后堂,但见檀香高烧,供品罗列,当中便是一尊纯铜的关公塑像,蚕眉凤目,五绺长髯,手提着青龙偃月刀,端的是不怒自威呀。
窦老爷子见大家都到齐了,便叫众人依年齿排班跪倒,他自己则独烧了一柱香,擎在手中,喃喃祷祝道:
“关二圣君在上,小老儿窦融,膝下四个犬子,都不成器,却是有心杀贼,扶危济困。
还望您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他们为朝廷立功啊。小老儿还有一事相求,那就是他们八人情投意合,自愿八拜结交,还望您老人家成全则个。
待他们结拜了之后,便是异姓的手足兄弟,食毕同桌,寝必同塌,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护佑得这一方百姓平安。
倘能如愿,想来也必是您关二圣君的庇佑,定当建庙修祠,终生供奉,绝不敢自食其言呐。”
他祷祝已毕,便将手中的檀香插在了炉内,调转头对众人说道:
“而今刀兵四起,百姓苦不可言。你们八人既有缘份相认,便当同心协力,共抵贼寇。
今日便是良辰吉日,关二圣君在上,列祖列宗在下,你们正可八拜结交,这便是老夫的一场心愿了,即便我有山长水远之日,也是可以闭眼的了。
眼下时辰不早,待烧得了这柱香,便可行交拜之礼,也可叫这一方的百姓心安呐。”
他言说已了,便欠起了屁股,就近坐到一张太师椅上,闭起双眼,单等时辰了。
可他哪里知道,常言说“儿大不由爷”,下面跪着的八人,却是各怀异心。
窦家四虎那是断然瞧麻三儿等人不起的,皆以与其结拜为耻;而虎妖、王大愣等人,却也自持勇力,焉肯甘居人下呢。
他们四目相对,不免都恼恨起来,倒是麻三儿跟窦家老四持重些,急忙摇手、瞪眼,极力阻止,这才没让这几个人当堂就争闹起来。
待得檀香烧尽,窦老太爷才睁开了双眼,他老眼昏花,耳音又背,方才坐着养神,几乎就睡着了,哪里知道下边儿的动静儿啊,只知喊来团勇,要依着旧令,行结拜之礼了。
只见那名团勇手捧一本簿册,翻开了封页,朗声读道:
“天上诸星且听真,俺是人子在凡尘;一来一往星辰转,一往一来四海深;星辰转来岁月定,四海深来不动根;不动根处生恩重,恩重如山定海针。
我等有缘在一处,关二圣君显真身;既然跪倒把头磕,纵在刀山不动身;刀山火海俺敢闯,就因兄弟助乾坤;乾坤倒转不忧疑,手足情深不可分。
不可分处见分晓,关二圣君把话论;上学圣贤不降周,下学桃园兄弟恩;中学梁山众英豪,即便招安不肯分;我辈小儿多奇志,前途一览重人伦。
既然结了兄弟情,生死相随不变心;前有金山一齐上,若为大狱也不昏;唯有生时非同时,死时倒要一齐奔;惊天泣鬼是我辈,名留青史动世人。”
下头跪着的众人也随着团勇一并念诵,待念完了,便要依年齿次序,论兄论弟,相互对拜了。
可这一番论下来,竟是虎妖年齿最长,当为大哥。
他出身农家,又与罗刹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身世那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窦家四虎又怎肯叫他做了头人呢,于是便由窦武抢先发难。
只见他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乜斜着双眼,满脸鄙夷说道:
“我说,就你这么个东西,还能做大哥,倘或官府查问起来,再说我等与罗刹邪教有关联,当真不是耍处。
依我说,咱们还是将他逐出了好,否则即便不被官家追问,也会被世人耻笑,耻笑我等有眼无珠,有珠无神,都是些睁眼儿瞎,拜了这么个草头大哥,就连自身的运数那也都被败光了。”
他的这番言论一出口,立时就博得了窦文和窦冲的同声附和。
一旁的柴禾向来性高气傲,如何听得他们信口雌黄,当即便回敬道:
“要如此说来,那倒不假,想你窦家,有这几个丧门星,焉能博得什么功名、富贵,不过就是井中捞月罢了。
依我看,还是我们这几个人拜了把子,你们且在一边看着,也学学什么叫义气深重,免得将来走南闯北之际,再被天下人笑破了肚皮。”
要说时方才窦武只是存心发难,可柴禾的这番话却恰似火上浇油,炉中添碳,却叫窦家四虎如何忍得,当即便是“心中三味真火轰轰然直窜了顶梁,脚下幽幽浊气醺醺然直透了周身”,就算是“大罗神仙念真言,四海龙王来劝善”那也是枉费心机了。
就见窦武猛然断喝一声,恰似凭空打了一个霹雳,他离着柴禾较远,便涌身扑上,抡拳当胸便打。
柴禾虽无防备,却也颇通武功,见他来者不善,心知不妙,急忙缩颈弓身,一个寒鸡步,跳起来就逃。
窦武的这一拳乃是用尽了平生气力的,如何收纳得住,当即拳势不减,就硬生生的砸在了王大愣的身上。
这王大愣虽是憨直,却也有几分心机,此时正为没吃到螃蟹而心焦不已,却平白挨了一拳,也不由得气冲斗牛,当即收胸敛胯,硬生生将这一拳接了,却上动不停,扎开了五指,照定窦武的脸上,就来了个“瞪眼金灯照,五指满脸花”,直打的窦武“妈呀”一声惨叫,直飞出去五六步开外,一时竟挣扎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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