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竹林·古琴
长风娘子已经赶到，江巽雪合情合理地把万蛊门这个烂摊子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也确实是这方面的人才，不出几日便把万蛊门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的万蛊门实力大伤，不比以往，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气焰嚣张了
这也是一件好事，江巽雪见长风娘子做事出手颇有分寸，更为放心。
距离离开万蛊门还有几日，江巽雪便乐得清闲，有时则会去后山的竹林中看看。
江巽雪静静地在竹林中坐着，仿若是回到了自己的源青山一般，一时竟忘记了时间，直到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月光洒落下来，才意识到，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晚上了。
指尖摩挲着扇子上凤凰的纹路，江巽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今他是青冥魔尊，是魔修第一人，再不是千年前的源青仙尊，仙盟盟主了——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此时此景，若是有琴为伴，便是好极了。
江巽雪心念微动，正打算去看看青冥魔尊的乾坤戒中有没有琴，便听见竹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谁？
江巽雪眼中闪过寒光，顺着声音寻去，却是微微一愣。
这弄出声响的，不是别人，正是余岁，只不过此时的少年有些狼狈，不光是衣服有些脏了，头上还凌乱地落着几片竹叶。
见是余岁，江巽雪忍不住笑了笑，收敛了杀意，把少年引了过来，为他拂去头上的竹叶，又给他施了一个清洁咒，让他变回干干净净的模样才做罢。
“余岁，你怎么来了？”江巽雪看着有些茫然的少年，有些像受惊的小兔子，温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便让弄潮找就好。”
“你现在虽已经筑基，但也只是能大致感知周围的事物，若是不小心，便还是会跌倒的。”
“禀尊主，属下见尊主傍晚还未回去，便想着来寻尊主。”余岁点点头，说着，他唇角轻笑了笑，缓缓道：“这是我眼盲后第一次自己出来，不用靠人引路的感觉真好。”
江巽雪点点头，轻笑了笑。
“尊主，您是在赏月吗？”
江巽雪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却又似乎带着些温柔：“这里的月光很美，便在此赏月了。”
余岁点点头——月光很美，只可惜月光太过清冷，哪怕是他并未眼盲时也不算特别喜欢。
江巽雪说完话，才意识到月光再美，那也只有他一人能够看到，余岁却是看不见的？他眉头微蹙，正打算再施曾经用过的阵法。
余岁微微一愣，摇摇头，轻笑道：“尊主，不必施阵法——沈流年说，半个月后，微动眼睛便可以看见了，赏月什么时候都可以赏。”
江巽雪也有些惊喜，想了片刻，神念便进入了乾坤戒之中。
从青冥魔尊的乾坤戒中找到了一把琴，青冥魔尊的珍藏不少，这琴他隐隐有个印象，却是记不起来位置了。
他还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神念瞟到了乾坤戒中的最深处，这才将这把琴找了出来。
江巽雪只是简单地试了试琴的音色，甚至并未有曲调，便觉得琴声铮然有声，如珠玉入盘，如山涧清泉，如清风过山，如明月照林。
这是一把空前绝后的琴。
江巽雪微微一愣，他前世琴棋书画，多有涉猎，他的琴也算名匠所制，颇有名气，但他的琴与这把琴一比，当真是相形见绌。
他虽不算是琴痴，但看见好琴，却也是分外欢喜的。
乘着月色，江巽雪便弹了一首曲子——这便是他把琴找出来的目的，音律之美虽不能代替视觉上的享受，但聊胜于无。
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却是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少年却是潸然泪下。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可他弹曲子虽是有几分孤独，却并不是特别的悲伤，少年为何会泪流满面？
“余岁，你怎么了，可是我戳到你伤心事了？”江巽雪眉头微蹙，淡淡问道。
余岁连忙摇头，恭敬道：“是属下失礼了，尊主弹得极好，不知为何我听着便忍不住想要落泪。”
江巽雪缓缓点头，看着少年，又看着月光照应下的琴，唇角微微勾起，有了几分笑意，温声道：“你可愿意为我弹奏一曲？”
余岁连忙摇头，道：“尊主折煞属下了，属下从未碰过琴，怎么会弹琴呢，若是弄坏了琴，那便是属下的罪过了。”
江巽雪笑了笑：“你可不一定是从未弹过琴，你不是说你少了一段记忆吗？也许你失忆之前便会弹琴，今日听我弹琴，才会触景生情的。”
“去试试吧。”江巽雪温声道。
余岁犹豫片刻，终究是抵不住古琴的诱惑，缓缓走过去，坐在琴前，依着刚刚尊主弹得曲子，再一次演奏了一遍。
曲停，勾弦，沉默良久。
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了余岁的身上，缓缓道：“你果真是个天生的琴修。”
余岁连忙摇头：“不及尊主万一。”
江巽雪轻笑了笑：“我弹了多久，你又弹了多久？莫说你是第一次弹琴，便说你未失忆之时也会弹琴，但也未必比会弹琴的时间长。”
“琴之一道，我不如你啊。”江巽雪缓缓道。
余岁听着尊主的话，却是有些不安与惶恐。
尊主是何等的强者，竟是承认不如自己——哪怕只是琴之一道上，他的心中还是又不安。
更何况，就算他失忆之前真的会弹琴，那也只是失忆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他，只是依葫芦画瓢弹了一首罢了。
又怎能比得过尊主呢。
江巽雪的唇角带着笑意，温声道：“不过，你琴上的天赋再高，无人引领也是无用的，你可愿意跟着我学琴？”
余岁微微一愣，自然是欣喜若狂，恭敬跪在江巽雪面前，道：“余岁愿意，余岁愿意——多谢尊主。”
“这琴便赠与你了。”
这是一把绝世的好琴，更应该配上绝世的天才，自然要送给余岁才好。
余岁有些喜不自禁，欣喜道：“多谢尊主——”
江巽雪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抚上少年毛绒绒的脑袋，温声道：“起来吧，地上凉。”
余岁乖巧点头。
江巽雪看着少年，看着琴，微不可差地叹息了一声，他想起了话本中的内容。
没错，栖梧魔君是不是琴修他不知晓，但是失忆后的余岁确实是琴修。
书中曾说余岁是个天生的琴修，万年也不能出这样一个琴修来，但话本中的文字，形容得再如何，也不如亲耳聆听一次得来的真切。
是啊——若是这样的人，不做琴修，便太可惜了。
话本中的青冥魔尊也送了余岁一把琴，只不过目的却不是为了让余岁成为琴修，而是为了用琴来羞辱余岁。
他承认余岁的琴声优美，他喜欢余岁弹琴时的君子模样，但更愿意看着余岁弹琴时，因动情而不能自已的样子。
余岁以此为耻辱，青冥魔尊却是乐此不疲。
当然，有因必有果，他也命丧在了余岁的琴声之中。
江巽雪轻笑了笑，世间之事便多是如此，话本中虽有些荒诞不禁，但这个青冥魔尊这个结果却是理所应当。
如今也是他把这琴送给了少年，不知最后的结果又会是如何？他苦笑着摇摇头，再如何，也不至于是书中的解决。
这点，江巽雪还是能够保证的。
余岁见尊主久久不出声，有些困惑，温声道：“尊主？”
江巽雪回过神，因着余岁看不清，便牵着余岁的手，温声道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余岁乖巧点头，抱着琴，与江巽雪缓缓在竹林中穿行。
“我这才想起，我竟是忘了询问你，我们下月三日便要启程回青冥魔域，你——可愿意跟着我回去？”
余岁的心跳的有些快，尊主此时离他很进，他说得话仿佛在他的耳边低语，余岁的指尖微颤。
江巽雪以为他未能站稳，便又握紧了些。
余岁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恢复到了正常状态，道：“当然愿意。”
江巽雪轻笑了笑，犹豫片刻，却是缓缓道：“血祭之阵是万蛊门的阴谋，其中的事情也非是我本意，但终究是本尊伤了你。”
“但这终归只是本尊的一面之词，若你心中仍有芥蒂，便高于我说，等你眼疾好后，本尊可以放你离去，也可为你择一合适宗门，让你好生修行。”
“至于主仆蛊，本尊既已立下誓言，便绝不会用此伤你，去与留皆由你决定。”
余岁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尊主会说这番话，他以为在他把主蛊珠交给尊主的时候，便表现得很明确了。
他认真道：“属下信尊主，余岁愿意追随尊主左右，愿为尊主排除万难，奉献己躯。”
江巽雪笑了笑，彻底放下心了，笑道：“好——若是这里有什么想要对便带走，六日后我们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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