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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掌国之大权。

  短暂的惊愕之后,蔡欢心头涌出狂喜,随之而来的还有心悸和惶恐。

  做梦都未曾想过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一时间惊喜[jiao]加,心头撞鹿。想到蔡侯,喜悦如[chao]水退去,脑中似有千万线头缠绕,复杂的滋味一起涌上。

  "夫人以为如何?"林珩的声音再度响起。

  蔡欢用力咬牙,唇上血痕未干,更添一抹艳[se]。

  她坐正身体,缓慢抬起头,谨慎地看向林珩。迥异于曾经的风情万种,瘦削的脸颊染上一抹凌厉。“君侯为何助我?”

  林珩有意扶持她,蔡欢并不怀疑。

  出自怜惜?

  她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卢成沉默地坐在殿内,思量诸国形势,联系林珩所言,能窥出些许端倪。但他立誓为晋臣,如今以林珩臣子自居,自然不会轻易开[kou]。

  蔡欢鼓足勇气寻求答案,等待林珩的回答。

  林珩单手撑着下巴,手指一下接一下敲击竹简,声音十分有规律,持续回响在殿内,如同落在蔡欢心头。

  "夫人眼中,蔡侯与蔡国孰重?"“国重,兄长亦重。”蔡欢毫不迟疑,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夫人重亲情,蔡侯同否?”林珩浅笑出言,字字句句化成利刃袭向蔡欢,轻易戳破虚伪的表象,揭开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郑灭时,蔡不愿出兵,也不曾派人接夫人归国。今纵容刺客潜入晋,行刺杀之事,无论事成与否,夫人都难以脱身。夫人为蔡侯尽心竭力,使得满朝皆敌。蔡侯可曾护你,为你辩解一二?"

  蔡欢脸[se]发白,嘴唇抖了抖,未能说出一个字。

  “刺客藏在入贡队伍中,无论背后之人是谁,蔡国必有瓜葛。入贡需经宗室,国君必然要过问。夫人是聪明人,果真不曾有丝毫怀疑?"

  蔡欢垂下头,用力闭上双眼,强压住眼角的湿意。她何曾没有怀疑。

  困在偏殿的几[ri]中,她不断[chou]丝剥茧,线索逐渐浮出水面,对蔡侯的怀疑与[ri]俱增。她只是不肯面对。

  郑灭夫丧,唯有蔡能够让她依靠。

  她的兄长却伪善[yin]险,在国内时推她同氏族[jiao]恶,自己藏在帘后,不曾

  对她有半分顾念。刺客—事明摆着要以她替罪,取她[xing]命之意昭然若揭。

  “夫人是否想过,刺客是郑人,死士是郑人,事发之后,蔡侯大可以将事情推给郑国余孽,言夫人心怀仇恨,同余孽勾结,伺机入晋刺杀寡人。如晋问罪,还能辩称蔡侯因亲情所累,受到狡言蒙蔽,将一切推到夫人身上。”林珩语气平和,字里行间却隐藏刀锋。

  说话间,他打开放在桌旁的木箱,现出数卷竹简。其中部分沾染污痕,皆是干涸的血迹。

  "刺客和死士俱已招供,刺杀事成,死士必在馆舍内下毒,伪造杀人灭[kou],再给夫人添一件罪状。"

  计谋歹毒之极,不给蔡欢留半条活路。

  万万没想到的是宫宴封锁消息,甲士连夜包围馆舍,毒计未能实行,参与[yin]谋的死士全部落网。几番严刑拷问,一名死士受不住开[kou],其余人也陆续招供。[kou]供内容触目惊心,从蔡欢离开蔡国那一刻起,便踏上了血亲为她铺设的死亡之路。

  “夫人死在晋,国内氏族必然欣喜,蔡侯借此大得人心。污蔑夫人为罪魁祸首,背后之人便能置身事外,自诩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为此洋洋得意。"

  林珩起身走到蔡欢面前,将一卷竹简递到她手中,合拢她的手指,轻声道:  “夫人若不信,可以细观。"

  “不必了。”蔡欢攥紧竹简,指甲刮擦捆绑竹简的绳子,在轻微的摩擦声中刮掉凝在绳上的血斑。

  她深吸一[kou]气,仰头看向林珩,深深望入对方眼底,好似坠入无尽深渊。

  “君侯之意,欢已明白。”蔡欢收敛起心中苦涩,一字一句道,  "欢愿为君侯驱使,唯晋马首是瞻。"

  最后一个字落地,蔡欢向林珩稽首,恭敬俯身在地。林珩凝视面前的蔡欢,能看出她在微微颤抖,恰似锁链断裂,一夕间挣脱束缚,破茧成蝶。

  “我不喜反复之人。”林珩蹲下-身,手指挑起蔡欢的下巴,单臂搭在膝上,唇角微勾,眼底却凝结冰霜,  "夫人冰雪聪明,应知寡人之意。"

  “我知。”强压下心中惊悸,蔡欢直视林珩双眼,不闪不避,  “欢立誓,如违今[ri]之言,天地不容,人鬼共弃!”

  话音刚刚落下,忽有狂风袭来,[dang]开窗扇席卷室内。

  冰冷的雨水飘入殿中,打湿青石铺设的地面。

  烛光摇曳,暗影顺着地板延伸,顺着圆柱向上攀爬,触碰雕刻图腾的屋顶,边缘继续扩张,如一头凶兽盘踞头顶,张牙舞爪。

  林珩审视蔡欢,半晌后松开手,笑意加深。“我信夫人是诚信之人。”"欢定不负君侯。"

  蔡欢再度俯身下拜,冷汗湿透全身,心却逐渐安定,从嗓子眼落回到胸腔中,跳动得愈发有力。

  "卢成。"

  “仆在。”

  "寡人授你中大夫,佩晋国金印。欢夫人归国之时,你随行入蔡,全力扶持她,助她执政蔡国。”林珩负手看向卢成,正[se]道。

  “诺。”卢成叠手下拜,肃然领命。

  待蔡欢和卢成分别起身,林珩召唤侍婢,令送上新鲜的糕点和茶汤。

  时间过去许久,风雨仍不见减小。

  雨落得太急,敲打声持续不断,却不使人焦躁,反而送来些许闲适和畅然。

  在殿内用过糕点和茶汤,蔡欢被送回偏殿。除了她和卢成,入贡人员尽数下狱,馆舍内空无一人。与其返回驿坊,不如留在宫内。

  卢成要绘制舆图,同样被留在宫中。林珩不仅授给他官职,更是大笔一挥将公牛氏的宅邸一分为二,将南面的屋舍和院落赏赐给他。

  "谢君上赏赐!"

  在叛乱流亡之前,公牛氏家主官至晋国上大夫,宅邸占据半条街。府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奢华不亚于有狐氏。

  以卢成目前的官爵,半座宅院恰如其分。若是全部赏赐给他,那就不是荣耀,势必成为祸患。卢成对此心知肚明,拜谢林珩之后,恭敬退出大殿,随侍人前往偏殿。

  殿门推开,眼前的一切同离开前一般无二,卢成的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他迈步走入室内,看着桌上的茶盏,头顶的[yin]霾一扫而空,心中的愤懑[dang]然无存,只余下久违的激动和才华得以施展的豪情。

  “取笔墨,素绢,还有尺。”天[se]渐晚,卢成却不打算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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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卢成的吩咐,侍人没有多问,应声后便下去准备。不多时,绢、笔墨和尺全部送到。

  “移开桌案,还有屏风。多点几盏灯。”卢成指挥侍人清空屋内,自行挽起衣袖,用绳带束起袖摆。随即亲手铺开绢,用尺测量,很快铺满大半地面。

  "守住殿门,我不唤人不可进入。"卢成正[se]道。

  “诺。”侍人早得到命令,对卢成言听计从。见他没有更多吩咐,恭敬地退出门外,无声守在廊下。

  门扉合拢之后,卢成席地而坐,没有忙着动笔,而是闭目陷入沉思。随着不断回想,烙印在记忆中的地势山川逐渐鲜明,走马观花一般,陆续闪过他的脑海。

  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他睁开双眼,提笔饱蘸墨汁,在绢上笔走龙蛇,上京两字力透纸背。字下绘出山川河流,城池乡邑,甚至还有军营,细致程度令人咋舌。

  卢成聚[jing]会神,沉浸在绘图之中。

  侍人尽心尽力守在门外,仰望屋檐下垂落的水帘,时刻竖起耳朵,等待卢成召唤。大雨笼罩肃州城,暗夜中电闪雷鸣不断。

  城西驿坊内,楚煜披衣起身,对灯浏览国内送来的秘信。

  看到信上内容,知晓越侯向宗室举刀,连宗伯也因不察之过被勒令闭府,他心中毫无[bo]澜,不觉有任何意外。

  "若非有姑大母,且我在晋,蚀骨出现在宫宴之上,两国定生齣器。"楚的确有蚀骨配方,配药的两味材料却独出于越。

  栽赃陷害也好,内有勾结也罢,消息送回国内,越侯绝不会错失良机。他早有严查宗室之意,如今把柄送到眼前,正好举起屠刀为楚煜铺路。

  "父君可有吩咐?"楚煜放下秘信,抬眸看向对面。

  烛光无法[bo]及的黑暗处,一道身影俯跪在地,闻言说道:  “回公子,君上令仆送信,未有别的命令。

  “退下吧。”

  "诺。"

  地上之人迅速起身,弓腰退出门外。

  房门开启又合拢,楚煜重读绢上文字,能看出越侯行事的急切。心知时间紧迫,在婚盟正式定下后,他需尽快动身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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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微暗,楚煜拿起灯下的铜簪,轻轻拨动灯芯。

  袖摆拂过桌面,焰舌蹿升,热度[tian]舐簪身,他却漫不经意。直至指尖泛起殷红,他才放下铜簪,碾压着手指,痛觉近似麻木。

  "父君终究心软。"

  想到下毒的国太夫人,楚煜垂下眼帘,却掩不去眸底冰冷的杀意。

  "父君被毒所害,终[ri]备受煎熬,您何得死得干脆?"

  红衣公子再次拿起铜簪,缓慢刺入灯盘之中。

  火光跳跃,照亮刺绣图腾的衣领。墨[se]长发缠绕领[kou],浓重的[se]彩在光中[jiao]叠,极致的夺目,晕染出致命的[yin]鸷森冷。

  暗夜中的肃州城不见星月,天空被乌云遮蔽。千里之外的禹州城却是皓月当空,繁星闪烁。

  月光如水,清冷的银辉洒落越侯宫,通往幽室的宫道上亮起火光。

  一名侍人手持火把行走在前,单手捧着一只黑漆漆的木盒。两名壮妇跟在他身后,脚步匆匆穿过宫道,登上青石铺设的台阶。

  幽室前,守门的宫奴见到来人,迅速退至一旁。侍人打开挂在门上的铜锁,推开紧闭的木门。室内一灯如豆,光线昏暗。

  国太夫人枯坐在灯前,灰白掺杂的长发披在身后,发尾如稻[cao]一般杂乱干枯。

  “国太夫人,公子有命,您需每[ri]服药。”

  侍人潦[cao]行礼,对左右使了个眼[se]。

  两名壮妇大步走上前,[shu]练地抓住国太夫人,牢牢按住她的肩膀。

  “大胆,你敢放肆!”国太夫人怒斥侍人,双眼几要冒火。

  侍人不以为意,打开捧在手里的木盒,取出一只陶瓶,利落地拨开瓶塞。

  他单手捏住国太夫人的下巴,翻转瓶身,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汁尽数灌入国太夫人[kou]中,不漏一滴。

  灌完药,侍人晃动两下瓶身,满意地收回盒中。壮妇松开手,国太夫人倒在地上,不断抓着喉咙,身体因痛苦痉挛。

  侍人袖手看着她,冷漠道:  "公子言,君上毒入肺腑,彻心彻骨,国太夫人乃始作俑者,理应感同身受。今[ri]毕,仆明[ri]再来。"

  话音落地,侍人转身离开,壮妇紧随在他身后。宫奴不敢探头向内望,迅

  速关门挂上铜锁。房门遮去星月,室内重归昏暗。

  国太夫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指甲抓划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她不断喘着粗气,眼底充血,充斥恨意的声音在室内流淌,仿佛浸染毒汁。

  "公子煜,残佞狼行,定然血脉断绝,永无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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