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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过去的已如尘烟


云海浮沉,

往日历历在目,

未来的似已惘然,

过去的已如尘烟。

生死乃一线之隔。

——威廉·巴勒特·叶芝

01

桥西有片居民楼,一楼都被私改成了商铺。

曾景元的赌场开在地下,洗脚店开在地上。一楼店面,二楼包间,三楼四楼住着原来的业主,五楼六楼的每一道门后都藏着尖叫和呻吟。

洗脚店旁边开了一家面馆。每个星期二都有乞丐聚在这里,等店家施舍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许菡在他们闹哄哄的背景里,偷偷溜进了面馆的后门,爬上洗脚店潮湿生锈的楼梯。

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拐角被凿开一个洞。上个月的某天,有人半夜从这儿摔出去,摔断了脖子。第二天她正好过来,就瞧见了那人的模样。打着赤膊,只穿一条底裤。据说脑袋磕到楼梯的一角,碰碎了颅骨。没有血。

许菡从那个洞跳进楼道。开出洞的那面墙底下是面馆的厨房,墙壁黑黝黝的,像是经历过火灾。马老头曾经告诉她,曾景元在那儿烧过人。活生生的人,烧成一摊油,一堆骨头。最后剩下一把骨灰。

楼道里洒着水,六月的天气,又湿又热。许菡拾级而上,经过三楼,路过四楼。瞎子在五楼的拐角等她。他四十出头,是个驼背,不瞎。去年初,他揪着她的头发,听曾景元的吩咐,差一步就把她送到这里。

领她走到五楼尽头的那间屋子,瞎子掏钥匙开了门。

客厅乌烟瘴气,飘着的却不是香烟的气味。摊开的沙发床上趴着一个小姑娘,头发散乱地盖住脸,光不溜秋的身上搭着被子的一角,只露出满是青紫的屁股和竹竿似的腿。

曾景元就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背着光,手里捏了一根烟卷。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

他歪着脑袋,冲许菡招了招手。瞎子推搡着她的肩,让她站到他跟前。

走近了,许菡才发现曾景元脚边摆着一个大蛋糕。雪白的奶油,五颜六色的蜡烛。十一根。她僵在了原地。

“今天你生日。”曾景元抬了抬翘起的脚,示意她,“给你买的蛋糕。”

许菡垂着脑袋,没有动弹,也没有吭声。

扯了嘴角笑起来,曾景元眯起眼,把手里的烟卷送到嘴边:“先吃吧?不吃怎么谈正事儿啊?”

站在许菡身后的瞎子一顶她的膝窝,她扑通一声跪下来。他抓住她的头发,按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摁进了蛋糕里。蛋糕塌了一半,奶油埋住她的脸,沾上她的头发。她闭着眼,张开嘴,被瞎子推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咬。

甜腻的奶油被咽进喉咙,她趴在曾景元脚边,忍着作呕的感觉,狼吞虎咽。

活像一条狗。

“好不好吃?”她听到曾景元问她。

瞎子拎起她的脸。她睫毛上沾满了奶油,睁不开眼,只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又哑巴了。”曾景元说。

瞎子便一巴掌抽上她的脸。

“好吃……”许菡哆嗦着嘴唇发出声音,半个脑袋都发麻发烫,“好吃……”

“不好吃。”曾景元笑了,“你以前肯定吃过比这更好的。”

浑身上下发起了抖,她不应声。

挥挥手让瞎子出去,等他关紧了门,曾景元才弯下腰,拿空着的手揩掉了许菡眼睛上的奶油。“听说最近你们这帮娃娃,好多被抓到所里去了。”他凑到她脸前,嘴里一股香甜的气味,“怎么搞的?头三个月不是好好的吗?”

许菡紧紧合着嘴巴,抖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别光顾着抖啊,说说呗?”他又替她揩去脸颊上的奶油,甩了甩手。

终于克制住了打战的牙关,她张张嘴,嗓音发哑:“条子知道我们在送货。”

“这年头条子都变聪明了。”重新靠回椅背前,曾景元吸了口烟,“咱用小叫花子送货,他们也知道?”

“下线,”许菡说,“下线太多。”

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许久才又问:“被抓的娃娃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没说。”

“没说?”

许菡跪在他脚边,身子隐隐发颤,埋着脑袋,不再出声。

“傻的傻,残的残。是没什么好说的。”曾景元喃喃自语,替她答了。

放下翘起的腿,他坐直身体:“下线留着不安全。你比马老头聪明。”掐灭手里的烟头,他弯下腰问她,“还想跪大街不?要不你来这里,干这个。”

指了指沙发床上死人一般趴着的姑娘,曾景元咧嘴一笑:“这活儿你熟,是吧?”

许菡跪直的腿开始打抖,却依然低着脸,一声不吭。

“我就说许菡这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他还在笑,“原来你真是许云飞的闺女呀!”

听到那个名字,许菡趴下来,两只脏兮兮的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胳膊直哆嗦。

“你们有钱,平时都是怎么玩的?跟这里的玩法不一样吧?”曾景元的声音在她脑袋顶上响,慢条斯理,字字针扎似的刺着她的耳膜,“马老头捡到你那会儿,你也没过八岁吧?那你开苞的时候几岁?那么小的女娃,我都没玩过。”

身子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许菡眼前发黑,听他继续问她:“陪过几个?有没有洋鬼子?”

恐惧淹没了她。那感觉就像把脸埋进了蛋糕里。甜腻,恶心,窒息,羞耻。

她不能呼吸。

“识得字,还说不记得自己打哪儿来的。你爸爸在到处找你,知道不?他们没通知条子。这事儿条子不能知道。”弯着腰低下脑袋,曾景元咧开他那张歪嘴,“要是条子知道你为什么跑出来,那还得了啊?”

说完他又笑,拈掉她头发上一团白花花的奶油,抹在她惨白的脸上:“许菡,你说我要不要做个人情,干脆把你送回你爸爸那里得了?”

许菡伏下身,狗似的抱住他的脚,颤声流泪:“求求你……求求你……”

在抖得厉害的视野里,她看到了那个趴在沙发床上的姑娘。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凌乱的头发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黑色的眼仁,红色的血丝,直勾勾的眼神,湿漉漉的眼角。一片死气。

她死了。许菡想。

“放心,这事儿就我一个人知道。”她感觉到曾景元摸了摸她的头发,用他也摸过那具死尸的手,“我觉得你爸爸就是一畜生。咱那边穷得饿死,也没见过把闺女洗干净做童子鸡的。你说有钱人是不是脑子都长得跟两条腿中间那玩意儿似的?”

许菡望着那个姑娘,忘记了开腔。她身子还在抖。本能地抖。

“这样。明天开始,马老头做马老头的,你做你的。”曾景元说,“咱区那所美术学院对面的附小,听过吧?我给你弄套校服过来。你每个星期从我这里拿货,就管那块儿,把货都出手了,我给你分成。干不干?”

半个钟头后,许菡从楼道的洞眼爬出来,爬到咯吱作响的楼梯上。

正午阳光刺眼,她头晕目眩,脚下一滑,摔下了楼梯。面馆的厨房扑出油烟,和着她满脸奶油的气味,让她一阵作呕。

她抖着身子爬起来,蹲在那个男人摔死的地方,张开嘴呕吐。

这天夜里,她没有回马老头睡的火车站。

市区的骑楼开了夜市,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有间小教堂。许菡蜷在教堂的铁栅栏外,合上了眼。

翌日清晨,她睁开眼,看到手边摆着一只干净的碗。碗里盛了两个包子。

她伸手去拿。捧在手里,还有温度。动手掰开。是叉烧。

怔愣一阵,许菡低下头,咬了口包子。馅是甜的,甜得发涩。她终于大口咬起来,就好像昨天跪在曾景元脚边,大口大口咬那个蛋糕。

流着泪,发着抖。

太阳出来的时候,美术学院的教职工宿舍里,陆续有大人牵着孩子出来。

孩子们穿着附小的校服,脖子上系了鲜红的红领巾。他们穿过大半个美术学院,走向马路对面的那所小学。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悄悄走到一幢学生宿舍楼前,踮起脚,敲了敲一楼的一扇窗。

“谁啊?”里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送早报。”小姑娘说。

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美术学院的女学生,瓜子脸,大眼睛,柳叶似的眉毛。她打量小姑娘一番,告诉她:“你从门口进来,116。”

小姑娘便溜进了宿舍。

116的房门敞开一条缝,她推门进去,又关紧了门。窗帘拉得严实,只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女学生穿着一件内衣,走到一张椅子边,拿起椅背上的旗袍。

“东西呢?”

脱下鼓鼓囊囊的书包,小姑娘打开它,翻出一袋白色的粉末。

女学生瞄了一眼,穿上旗袍,款款来到门边的镜子跟前,绾好漆黑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丫头。”

“几岁了?”

“十一。”

放下纤细的手腕,女学生拿钥匙打开抽屉,把钱给了她。

“等我出去了,你再偷偷走。”她交代,“记得把门碰上。”

小姑娘接过钱,神情麻木地点头。

她安静地站在窗边,拨开窗帘的缝隙,看到女学生走出了宿舍。

宿舍门前的平地上,停着一台黑色的广本。那身着蓝色旗袍的身影停在车边,打开车门,跨进了车里。

重新拉紧窗帘,许菡转身,慢慢走到女学生梳头照的镜子面前。

昏暗的光线里,她看不清自己的脸。

但她知道,她没有流泪。

02

早上六点,赵希善跟着赵亦晨起了床。

父女俩一起洗漱完,他又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张报纸,铺在卧室的房门边。让小姑娘脱了鞋踩到报纸上,赵亦晨拿卷尺给她量了身高,而后用马克笔在门框上做下标记,蹲下身一笔一画写起了字。

小姑娘站在他身旁,安静地盯着他的手。

他写的是,“善善8岁,125cm”。

余光瞥见小姑娘扭头看向了自己,赵亦晨也偏过脸来回视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以后每年记一次。”

仍旧是一副木讷的模样,小姑娘缓缓点头,好像对此无甚感想。等他起身牵她去厨房,她却呆呆地回头,看了眼门框上的记号。

所以赵亦晨知道,她是喜欢的。

说好要教赵希善煎荷包蛋,赵亦晨没有食言。他替她找来一张小板凳,好让她够得着锅铲。先手把手教她倒了些油进锅,他再端起锅子轻微晃动两下,撒下盐,见热油铺平了锅底,才抓着她的小手拿起一个鸡蛋,在锅沿磕开一道小裂口。

两滴蛋清跌到锅底,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小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赵亦晨弯腰立在她身后,宽厚的胸膛挡住了她的退路。他伸出左臂绕过她瘦小的身子,握住鸡蛋的另一头,右手则稍稍压低了她的手:“不怕,放低点油就不会溅出来。”

接着便用左手的拇指掐住那道裂口,掰开了蛋壳。

黄澄澄的蛋黄和蛋清一块儿摔进油锅,响声很大,却没有溅起油花。

怀里的小姑娘这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傻傻盯着那迅速变白、顶起气泡的蛋清瞧。

低头看她一眼,赵亦晨不自觉笑笑,把着她的手抓起锅铲的握柄:“要不要吃溏心的?”

小姑娘摇摇脑袋。他于是教她用锅铲铲破那个晃晃颤颤的蛋黄,又将鸡蛋翻了一个面。不过一分钟,便已经煎好。没有急着把荷包蛋盛进盘子里,赵亦晨抄起手边的筷子,夹起一小块吹凉,送到她嘴边。她张开小嘴咬下去,嚼了嚼,咽进肚子里。

“好吃吗?”

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还舔了舔嘴唇,大眼睛牢牢盯住锅里剩下的荷包蛋,像是意犹未尽。赵亦晨轻笑,轻车熟路地将荷包蛋铲进盘子,再拿起另外两个鸡蛋:“再煎两个溏心的,姑姑和哥哥喜欢吃。”

她便跳下小板凳,捧来了他刚刚搁在一旁架子上的花生油。

刘磊正在念高三,赵亦清因此每天都要早起给他做早餐,然后送他去学校。

赵亦晨带着赵希善把煎好的鸡蛋和刚打的豆浆端上去的时候,他们一家才刚刚起床。听说荷包蛋是小姑娘亲手做的,赵亦清惊喜得瞪大了眼,低下脑袋瞅瞅她:“善善煎的啊?”

见小姑娘点头,她便咧了嘴笑,眼眶又渐渐湿起来,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赵希善瘦瘦小小的身子,狠狠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正帮着赵亦晨把早餐端上餐桌,刘志远回头瞧了瞧她们姑侄,笑着对他说:“到底是爸爸,善善还是亲你一些。你一回来,她气色都好多了。”

赵亦晨搁下手里那盘醋熘莴笋丝,也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应声。倒是刘磊刚好磨磨蹭蹭走到餐桌边,无意间见舅舅笑了,愣了好一阵。

在他的印象里,赵亦晨这些年从来没有笑过。

餐桌上他还难得问起了刘磊的学业:“上次月考成绩怎么样?”

原本正闷头吃着馒头和莴笋丝,刘磊听到他的声音险些一呛,赶紧喝一口豆浆,慌慌张张答道:“还行,年级第三。”语罢还小心翼翼地瞧他,生怕他不满意似的。

好在赵亦晨只稍微颔首,给赵亦清碗里添了一筷子莴笋丝,脸上不见任何不悦的神色。

“继续努力。”他说。

胡乱点了头,刘磊再一次埋下脸喝豆浆,顺势悄悄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小姑娘。

她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握着筷子,慢吞吞地把莴笋丝送进嘴里。馒头已经吃了一小半,还吃完了一个荷包蛋。比前一天早上要吃得多些。

刘磊发现,赵希善握筷子的手势不对。和他舅舅赵亦晨一样。

他想,老话都说女儿像爸爸,大概也不是没道理的。

趁着艳阳天好,赵亦晨带赵希善去了趟老城区。

原先的骑楼已经改成了步行街,热闹繁华,却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车子拐进城中村,花花绿绿的店面远去,老旧的居民屋闯进视野,电线架在屋檐底下,又低又乱。街头巷尾偶尔有闲居在家的老人聚坐在一起,有的巷口白天还亮着招牌,白底红字,印的是四川酸菜鱼。

巷子狭窄,只能容一台车穿行。

赵亦晨把车停在一处死胡同里,抱小姑娘下车,牵着她的手往前边那幢居民楼走。

“这是爸爸、姑姑还有奶奶以前住的地方。”他告诉她,“奶奶是我跟你姑姑的妈妈。”

仍旧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旁,小姑娘直直望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远远瞧见楼底下有群小姑娘聚在一块儿跳皮筋,赵亦晨便捏了捏掌心里她的小手:“你姑姑小时候也喜欢跳皮筋。她在这栋楼里跳得最好。”

小姑娘总算有了反应,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向那些同她年纪一般大的孩子。

她们嬉笑打闹,跑跑跳跳。而她抓着赵亦晨的手,一脸木然。

“会不会跳?”他低声问她。

置若罔闻地凝望她们许久,小姑娘才慢腾腾地点了头。

他默了数秒,又轻轻顺了顺她额前柔软的头发:“那要不要跟小朋友一起玩会儿?”

赵希善摇头。

赵亦晨便重新握紧她的手:“没事,不想跳我们就进屋看看。”

父女俩经过那群嬉闹的孩子身边,踏进阴凉的楼道。赵亦晨母亲留下的房子在一楼,长期闲置着,没有出租。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领小姑娘进了屋。

姐弟各自成家以后,一有空都会过来打扫。屋子里干干净净,还像从前母亲在世时的模样。只是桌台上摆着两位老人的遗照,时不时要提醒他们,这间静悄悄的屋子经过这些年的洗礼,早已物是人非。

把小姑娘带到桌台前,赵亦晨弯腰抱起她,示意她看看照片里的人:“这就是奶奶和爷爷。”

视线在两张照片上转了一圈,小姑娘最后看向了他的母亲。她抬起小手,握住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相片吊坠。照片中的女人身穿警服,戴着警帽。就像赵希善的相片吊坠里,那个年轻时候的赵亦晨。

“奶奶跟爸爸一样,都是警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赵亦晨的视线也转向照片里的母亲,不紧不慢地同小姑娘解释,“当警察很忙,所以你奶奶很少有时间陪我们。但是她对我们很好。买不起玩具的时候,她就趁着过年去乡下探亲,用木头给我削了把枪,还砍了竹子给你姑姑做弓箭。”伸出手拉开桌台底下的抽屉,他从里头找出一把木枪和一支竹箭,一一摆上桌台,“都是奶奶亲手做的。厉不厉害?”

都是儿时的玩具,凹槽有些脏,枪柄和箭头早已被磨得粗糙扎手。

赵希善探出一条小胳膊,拿起那把木枪,垂下眼睛木木地看着。

赵亦晨侧过脸,视线落在她瘦削的脸颊上。

“爷爷在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一直是奶奶在照顾我和你姑姑。”他停顿片刻,而后动了动嘴唇,继续道:“后来奶奶也跟着爷爷走了。剩下爸爸跟姑姑。”

臂弯里的小姑娘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木枪。

“善善,爷爷奶奶都是好人,过世以后会去天堂。”平静地注视着她的侧脸,赵亦晨放缓了口吻,一字一句认真而郑重,“那里很好。有花,有草,天气很好。

他们不会生病,不会痛。有神仙陪着他们。他们每天都会过得很高兴。”

他看到小姑娘渐渐红了眼眶。

“所以没什么不好的。”再一次替她捋顺细软的头发,他告诉她,“也不是因为谁犯了错,他们才去那里。知道吗?”

小姑娘握着木枪,呆呆的脸,收不住的眼泪。

赵亦晨知道她听懂了他的话。他抬手用自己粗糙的拇指替她揩去泪水。

多年以前,他也是在这张桌台面前,一声不响地掉眼泪。

那时赵亦清告诉他,天堂很好。有花,有草,天气很好。妈妈会和爸爸在一起,不生病,不痛。神仙天天陪着他们,他们每天都很高兴。

“所以不哭了,好不好?”她哭着轻拍他的背,“没什么不好的。也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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