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宿安绝色(六)
三人的身影突地消失在长街夜色中,再出现时已站在了炎家大院内。
不待身形站定,一道白影伴着疾风“嗖”地掠向了炎凌,电光火石之瞬,本就难以设防,回过神时已被扑倒在地。驭足了戾气,刚要腾身掠开,半空中却传来几声放浪不羁的笑声,接着苍决竟也哈哈大笑起来。
一错神儿的功夫,眼前的庞然大物伸出一只前爪戳了戳炎凌,然后又用嘴巴拱了拱炎凌,这毛绒绒的家伙庞大的惊人,一张大脸反而因为贴的太近而认不出了,这东西那对蓝莹莹的眼睛足有碗口那么大,直勾勾与炎凌对视,眼睛里迸出火热的光。
“白羽飞虎!”一人一兽对视许久,炎凌突地脱口而出。从大兽松软的白毛下爬出来,便看见墙头立了个人,那人的脸埋在阴影里,衣衫随着微风轻轻晃荡,炎凌陡然一笑,“逐流?你怎么来了?”
逐流轻飘飘落到地面,三步两步跨到炎凌近前,抓住炎凌手臂上下打量了许久,末了,又不确定似的端住他双肩摇了摇,“圣婴!你没死!”
苍决哈哈一笑,负手踱来,“我们本打算天亮去趟灵墟,你倒是不请自来了?”
逐流脑袋一歪,嗤笑道,“说来好笑,这凤翎虎自打五六天前就躁动不安的,屡屡想要挣脱绳索往外跑,我差手下的精怪们看紧了,可到底也趁他们喝酒的功夫给溜出来了。”说着,看向炎凌,“没承想,这畜生跟小主子还真是心意相通,原是找你来了!”
一住,才察觉院中另有旁人,扭头去看,是一个陌生的天族少年。逐流眉心一紧,咦?能跟炎凌、苍决呆在一处的天族人竟不是鹊青?这少年着了一身青布衣裳,一手握镂花长剑,一手环抱个人族姑娘,嘴角微微痉挛。
“你们搞什么!”桓瑞气极,怒吼一声,开口的调子都走了板。
炎、苍、石三人闻声一惊,如梦方醒,这如水的凉夜,突地飞来一只白毛大兽,就算是个人族壮汉见了也得吓掉魂儿,更别说绵绵一个姑娘家。
逐流却道奇怪,“这人谁?”
桓瑞扫一眼逐流,视线回到另外三人身上,依旧怒气冲冲,“大中午的一个尸族姑娘在外边挖心!?这都后半夜了,怎么还不消停!?又弄个畜生来?”说着,忽然祈求般的压低声音,“麻烦你们有什么本事藏藏好,好不好?你们想要吓死绵绵吗?”
苍决别过头去,噗嗤一笑。
炎凌歉然看过桓瑞,转身对逐流道,“逐流,把白虎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逐流从袖中掏出一个藤蔓织就的小笼子来,看大小也就能放只家雀,却不知掐了个什么诀,硕大一只白虎竟给收进了笼中。用手颠颠那笼子,扔给了炎凌,“凤翎虎是你母亲的,理应交给你。”
伸手接过,揣入袖中,炎凌拱手道,“桓瑞君,抱歉了。”
桓瑞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个宅子就是炎凌的,托起绵绵送去了卧房。
石壮站在一旁已打量了逐流许久,这人身上带着清气,自然是灵族人。看他面容像个明艳女子,身量却高挑的很。奇特之处在于,他不像一般男子那样五大三粗,肩是美人肩,腰是水蛇腰,着一身桃粉公子衫,走起路来娉婷袅娜。可开口的声音,却又是个男子。不由得心中暗道,卫忠所言不虚啊,灵族人,还真是雌雄难辨。
逐流打眼扫过石壮,见这憨小子正看着自己,捏起兰花指挡在腮边,柔媚一笑,“怎么了小兄弟,没见过美人?”说话的同时,竟还秋波暗送,实在撩拨的很。
石壮呆若木鸡,这人的作态和声音一丝不假,忽然就成了个娇媚女子。那眼神儿,那笑意,那浓腻娇羞的声音,如同一只手一下子揪在心上,登时打了个激灵,骨头都酸了。
苍决一脸坏笑,意味深长道:“石大少爷,你可要小心了。”
几人转身往书房步去,捻亮烛火,纷纷落了座。桓瑞从绵绵房间出来,轻轻带上房门,也不知要去哪儿,路过书房门口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便不见了。
逐流环顾室内,陈设朴素干干净净,微微笑道:“圣婴,你第八世就住在这里?”
炎凌亦是微笑,“还是叫我炎凌吧。”
逐流在苍决、石壮身上各看一眼,复又看回炎凌,神情复杂。俄顷一笑,回忆道,“当年出了玄镜湖,鹊青便始终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他说:什么‘魂分两处,魄分八世’,要是这镜湖中真有他另一处魂,珵光也早给打散了。
当时我气的不得了,说这镜湖中有一个‘圣婴’的人是他,说‘圣婴’已死的人,也是他。当场便拔了剑要杀了他,结果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下不了手。那时我就在想,难道‘魂分两处,魄分八世’真是个幌子不成?
后来我回了月迷津,一年复一年,便渐渐地当你是真死了。想想当年亲眼见你八世身魂散玄镜湖,便觉得有负圣灵女之托,这十年过的真是不安呐。如今你活生生坐在这里,我倒反而觉得像在梦中。”
玄镜湖十年前的漫天夜火一闪而过,炎凌的双眸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抬起头,一半侧脸被烛光映的雪亮,“说来唏嘘,明明在你们看来我只死了十年,但在镜湖中,我却走了一千四百多年。
‘魂分两处,魄分八世’,也不是个幌子,一半魂锁在八个人世轮回中,一半魂锁在玄镜湖里。而魄,就只在八世身上,八世身不死,魂魄不能归。母亲的‘莲花烙’,其实是封魂的魂印。
鹊青在镜湖中见过我,是真的,不过,一千四百年前的他,见的是一千四百年后的我。玄镜湖中的时间混沌,可以逆流而行,八世身死的那一刻,我便一直在往回走,走到最后便撞见他了。”
听罢这话,逐流一阵唏嘘。倘若九墟之上的漆黑暗宇里真有极乐,如今圣婴精魂重塑,圣灵女也可以安心了。沉默良久,将复杂的心情收拾妥帖,看向苍决,“刚才你说,你们打算去灵墟找我?”转看炎凌,“不会只是找我叙旧吧?”
苍决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老朋友自然是要叙旧的,不过,还有件别的事要跟你打听打听。”
逐流一一看过二人,奇道,“什么事?”
炎凌掏出袖中的两幅画卷,抖开,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那张,道,“这幅人族女子的画像,是她十八岁时的样子。”
逐流看向那画,轻轻点头,“不错,姿色尚可。”
宣纸一分,指着第二张画道,“这幅画,是女子后来的样貌。”
逐流扫过那画一眼,不等视线落在炎凌脸上,急忙转回,盯紧了那画,奇道,“圣灵女?”一住,定定看过炎凌,手指轻点第一张画,道,“你是说,这姑娘原来是这个样子”,又点了点另外一张,“后来变成了圣灵女的样子?”
炎凌轻轻颔首,苍决微微一笑。
逐流将两幅画拿在手中,一幅一幅仔细看过,“你说她是个人族女子?”二人点头回应,逐流又道,“这便奇了,这人族又不会变幻之术,怎能忽然变了貌相。你方才说这第一张画,可是已经十八了?”
炎凌站起身,在那画上瞥过,“是,十八岁,貌相已经定型了,后来却还是变了。但这容貌变化的过程里,还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
“哦?说说看。”逐流饶有兴致的看着炎凌。
当下里,炎凌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逐流听。这些事情石壮都知道,听着也是无趣,索性离开了书房,想着天亮若是有机会,要向逐流打听打听灵墟的事。
讲完事情始末,天边翻起了鱼肚白。三人一阵沉默,过了许久,逐流才道,“那位霍小姐身边的梳头婆子,是被这幅画像吓死了?”
一住,不等二人答话,继续道,“灵墟有一种灵草,叫栖血草,以前忘忧墟的幽幽谷经常长出这种草,不过现在不多见了。
月迷津有只小精怪叫狸奴儿,你们记得吗?
这小野猫平日里总会把猫毛吃进肚里,难受了便去啃些草吃,有一次,就是误食了这种草。
说起来,这是三年前的事了。那狸奴儿自吃下这栖血草,病了好几天。那几天我不在月迷津,一回去,他便喊着脸上又痛又痒,不多时竟将那一张脸挠地血肉模糊,连鼻子都给挠掉了。那时月迷津外正是夜里,大多数小精怪都睡下了,我便亲自去请灵医。
回来时他正在桃花坞前的桃树上睡觉,我上前摇醒他,发现他已变成了另外一副容貌。我便问他,狸奴儿,你为何要变了容貌来骗我?他那时抬起头来,看起来万分痛苦,他说,主人,我觉得我这张脸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疼。
那灵医给他看过,开了些止痛的药,嘱咐我说,这小野猫吃了栖血草,重塑了骨肉,虽然性命无碍,可这痛苦总是免不了的……
不过这栖血草倒算是个好东西,狸奴儿熬过那阵子疼痛,虽然变了模样,倒也洗了髓,灵气大增。”
苍决抱胸倚在门框上,耐着性子听逐流把话说完,缓缓道,“你说这么多,意思不就是这姑娘可能是吃了栖血草?那她为什么却偏偏变成了圣灵女的模样?”
逐流笑道,“无论灵族、尸族、还是天族,这变化之术都只能用作一时,只有这栖血草是真真正正的重塑骨肉。你方才讲过‘魅魇’,你说这东西能入人窍、惑人心?那狸奴儿重塑后的容貌却是像极了我,你说这是为何?”
一住,见炎凌脸色微微一变,继续道,“我是奴儿的主人,他自然是想着我的。而那魅魇,若是入了那姑娘的窍,便看它到底是想让姑娘变成谁了。”
炎凌突地起了身,怔怔道,“这栖血草,有修为的灵族精怪吃下都要受这份罪,那一个人族姑娘……”
逐流叹口气,“可能百倍千倍都不止吧,若非如此,怎么一张画像便把那婆子活活给吓死了?”
“咦?”苍决忽然皱了眉,“那霍小姐吃下栖血草岂不也沾了灵气?”
“嗯!”逐流道,“狸奴儿增了五百年修为,这人族吃了肯定也少不了。”
苍决向前踱了几步,突地道,“我怎么感觉,有人想把霍小姐变成真正的圣灵女…”
三人同时一怔,都惊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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