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葬帝之所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野人但见得周遭赤色之水忽然下沉,汇聚于一个漩涡之中,那漩涡便是封渊,其黑暗可怖,卷起赤色的水浪翻滚,仿佛能容纳天地间的一切。
封渊所宽所广,盖过方寸山的葫芦树不知多少倍,野人心间骇然,自言自语道:“诗有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好一个绝地险地,使人心神震颤。”
九凤笑道:“原来你还会吟诗呢,只是此间不过一方小潭罢了,你若真真见了大渊大川,还不给吓死了么?”
野人邹眉不解,问道:“好姐姐,外面的天地都是些什么模样呀,这样可怖的深渊在你面前尽如此寻常。”
老龟抢断道:“土包子,你是闯过轮回海的人,你觉得这封渊与轮回海相比起来,气势如何?”
野人答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对咯,我和姐姐在前面打架,你躲在后面鬼鬼祟祟作甚?”
老龟不满道:“什么鬼鬼祟祟,你懂个屁,老夫和那叫做三娃的孩子打赌呢,我们猜拳,他输了个精光,把唤醒地底穹庐的方法都给我讲了,届时到了沈渊葬帝之所,你一看就知。”
野人心中暗骂:“贱人啊贱人,小孩子都要骗。”
九凤突然面色冷峻起来,她振翅一飞,带着野人到了天上去,严肃道:“兄弟,我有些心神不宁,这封渊地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老龟闭目一听,附和道:“不错,是咆哮声!”
野人修为不够,除去轰隆隆的水流声之外,实在听不见其他的异响,由是只能居高临下,瞩目着这大荒里面的封渊。
其间深不见底,万千物什坠入下去,杳无消息,仿佛永世不得超生一般。
突然!
他的心绪躁动起来,封渊里咆哮之声大作,那声音嘶哑悲愤,不甘而无奈,将流入封渊里的赤水给逼得倒流而回!
几人不敢大意,飞到更高处去。
顿见得一个人面兽身的庞然怪物已然挣扎着到了渊口。
野人急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龟闻言一个惊愕,张嘴不和,说不出话来。
九凤惊疑思索,答道:“那不是东西,那是神!”
野人激动起来,问道:“什么神?”
老龟害怕起来,赶紧提醒道:“别说话,那是犬戎,是天帝的看门狗!”
野人更加不明白了,可那叫做犬戎的神不停地大吼大叫,突然间大荒的天变成了夜晚,犬戎再挣扎,大荒的天又变成了白天。
“歘!轰隆!”
闪电带着惊雷划破天际,直面大荒封渊而来。
那犬戎激动不已,尖叫得更加大声了。
封渊里的赤水倒流得越来越多,片刻间淹没成一片赤色汪洋,生灵遁走,涂炭寂灭。
九凤不敢大意,载着野人越飞越高,赶紧护住神魂,偶有颤栗。
野人若有所思,忽而大声道:“我想起来了,以前书生偷天给我看,天上也是这样的惊雷和闪电!好不骇人!”
老龟道:“不说话你会死么?你看,那犬戎神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逃不掉的。”
野人这才仔细看去,果然见得那怪物被什么东西勾住——
“我知道了,他被鱼钩勾住了——是蓑笠翁,蓑笠翁在钓鱼!老龟你说是不是?”野人激动起来,大喊大叫。
老龟一口老血喷出,颤抖道:“你再大喊大叫,我就将你丢到封渊里面去。”
野人于是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天色忽明忽暗,狂风乱作、暴雨如注、惊雷轰鸣,震得道心不稳。
再过片刻,那叫做犬戎的怪物不甘心地吼叫几声,被鱼钩勾住,慢慢沉入封渊之中,赤水恢复如初。
“我不甘心啊,天杀的,大荒没了我,遗失之血必定成长偷渡——天帝啊天帝,你睁开眼看看吧,天要变了……”
怨恨之声响彻天际。
野人等也恢复了心神,忽而全身发软,但他逆血涌动,大吼一声,将心间恐惧破去,哈哈大笑道:“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
九凤道:“嘿!被你这一吼,我突然间不怕了,你真有办法!”
野人嘿嘿傻笑。
老龟拍着自己的胸脯,提醒道:“走罢,去葬帝之所看看,若无机缘,我们还是赶紧去南边找肃慎罢,大荒这些年来不太平,愈发吓人了。”
九凤不知他神神叨叨作何言语,载着野人朝沈渊飞去……
不多时,前方的天色恍惚暗淡下来,漫天星辰闪烁不停,天地一片寂静。
野人叹息道:“嘿!这大荒真是怪了,这天说暗就暗,好似有了生命一般,你们看,这夜空好静!好美!”
九凤闻言扑哧一声,笑道:“傻弟弟,天空在你头上呢,你看到的是下面的景致。”
老龟也埋汰道:“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野人这才惊愕过来,迅即仰首看天,果然见得乾坤朗朗,红日艳艳;他再低头一看,下面却有一片夜空,顿时焦躁起来,急道:“这——这……我们到了什么鬼地方了?”
老龟唉声叹气,道:“傻子,下面的夜空就是地底穹庐,我们已然到了葬帝之所的边缘了,这里是沈渊。”
野人心神震荡,突然间血脉翻滚,说道:“好姐姐,你看下面天空中的星辰好漂亮,我们飞下去玩玩罢。”
老龟急道:“不可,摔落下去,将永远不得脱身,你所看到的满天繁星,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灵坠落下去变成的。”
野人道:“你懂的真多!”
老龟傲然道:“哼!那是自然。”
九凤嗤之以鼻,问道:“造化呢?你说的造化在何处?”
野人闻言也附和而问。
老龟尴尬道:“不必着急,看清楚了,要见造化,必须要祭奠仙灵!”
说罢不知从哪里拿出四个罐子,罐子里面的液体腥臭扑鼻,令人作呕。
只见老龟游走南北,口中念起招魂之辞,将四个腥臭的罐子覆盖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罐子中流淌出殷红如艳的液体。
九凤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把那个三娃的禽兽全给杀了?”
老龟笑道:“好生说话,明明是那娃子赌输给我,将那些禽兽作为赌资给付,我可没有要那些骨肉,只要了它们的血液,已经很是厚道了。”
原来老龟罐子里的全是血液,野人一时间心如明镜,了然道:“怪不得呢,你适才是去后面赌博了,你很厉害,是个人物,只是……只是……”
老龟道:“有屁快放!”
野人道:“只是有些卑贱下流——”
老龟打断道:“闭嘴,你们看,地底穹庐动起来了。”
寻声望去,果真见得下面的天空开始转动,穹庐上的繁星挣扎错落,混乱不堪。
忽然!
穹庐中走出一个缥缈老者,老者手持一根鞭子,随意任性地胡乱挥舞。
野人心中大惊,暗道:“这……这就是牧神图上的那个老者,我的天,他在赶星辰。”
老者挥鞭乱作,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声浪震动穹庐,夜空之中全是“噼啪”之声。
九凤魂识放荡,赶紧领悟,不多时,她突然烦躁不堪,张口吐血,险些将野人摔落下去。
老龟双手抱头,哀嚎不断,痛苦难堪。
野人却无动于衷,暗暗记忆推演,忽而激动起来,赞道:“好一个赶星人,好一套赶星辰的鞭法,比之牧神图里面的招法神通辉煌万倍、精妙万倍——”
“咦!不对,他的鞭法没有灵魂,似乎是在为穹庐中的十颗星辰护道。”
野人惊疑,继续呐呐自言:“嘿!原来是个奴隶,而他的主人就是那穹庐中央的十颗星辰,他不断的挥鞭赶星,是不让混乱的繁星打搅了十颗星辰的清净。”
“哎,鞭法好是好,可惜卑躬屈膝,没有灵气——”
他再道:“糟了,我的牧神图中隐隐也有这样的气息,他妈的,非得改进一番不可。”
“哇!”
九凤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老龟赶紧聚精会神,大吼道:“走!”
便在野人惊愕之中,虚弱不堪的九凤和老龟簇拥着他折身而返,抽离这所谓的“地底穹庐”。
可突然之间,沈渊狂风大作,便要将几人卷回。
老龟一口血箭喷出,骂道:“糟了,祭祀的礼仪未完,帝冢愤怒了。”
野人却越发冷静下来,心间暗暗思量,如何才能破局。
九凤已化作了真身,被狂风卷席,急急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野人一行终于无力回天,那帝冢因何愤怒,因何卷起回旋之风,他一时间无法想清楚。
沈渊就在身下!
地底穹庐不见了,十颗星辰凸现出来,九颗围着一个圆,圆心处是一颗暗红色的星,如死去的太阳一般。
这阵怪风,必是此十星作祟,但已超出常理,饶是野人这等妖孽,也无法推敲出其中缘由!
九凤萎靡不振,正在急速下坠,划出一道火线,火线又被狂风卷走。
老龟大骂道:“糟了糟了,此番真的要葬身大荒了。”
野人野深感无奈,但越是绝境之中,他体内的热血越是沸腾,突然间燃烧起来,其身形在可怖的漩涡之中愈来愈大,不多时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人——他疯魔了!
“八十一部神将兄弟,今日战天斗神,随我杀出血路!”
“哈哈哈……”
狂笑之中,野人拳脚翻飞,无任何招法和道理可讲,直来直去,一往无前。
“砰砰!”
那漩涡被他轰穿,天地间忽然涌来八十一股神力,注入他的血脉之中,他越打越勇,悍然无匹。
不多时,回旋的狂风被他打散,倒吸的漩涡化作无形。
那十颗星辰黯淡下去,地底穹庐显现出来,沈渊孤寂,一派凄清!
野人哈哈狂笑,突然仰天喷血,身形急速缩小,昏沉下去。
老龟和九凤见得危机被迫,莫名其妙之间,惊恐尚存,颤栗着极飞而去,要将野人救起。
然他们的道心被损,道力沉静,虚弱之中,已被伤及根本,再也无法借力飞腾,饶是九凤这种先天凤族,此刻也突然忘记了如何飞翔一般,她心中恐惧道:“此番只怕是要葬身沈渊了!”
“哎……”
突然一声叹息传遍沈渊!
便在野人一行就要坠入地底穹庐化作星辰的时候,猛然从九天之外出现一根细线,细线的末端有一颗鱼钩。
老龟又来了生机,提醒道:“抓住天尊的鱼钩!”
“嗖!”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老龟和九凤带着野人,被那鱼钩一带,眨眼不到逃出沈渊。
只因鱼线收回的速度极快,快到无法用道理度之,九凤眼花缭乱,神识游走,魂魄沉默,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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