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九凤喋血
踏着飞燕的马,野人多少是相信的,而今遇着一匹踏着星辰飞跃的马,野人也只好相信。
他从未想过如此奔放,尽能在宇宙中踩着星辰,趟过星河,他觉得他像风,飘飘荡荡,快活极了。
只是像风的人,往往没有归宿……
野人看着宇宙中的星星,忽然间觉得孤寂和冷清,他怅然问道:“好姐姐,大荒多热闹呀,又多是你的故人,你……”
九凤呆呆地说道:“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野人晓得她仍在痴念,她说带野人走,不过是气话,只是野人想不明白这尘世间的众生,因何会有那么多的言不由衷和表里不一。
他晒然道:“嘿,没有亲近的人陪着,你心里难受了么?”
九凤长叹一声,无所谓地说道:“其实没什么感觉,反正这天地之间,没有谁能够一直陪着谁,我也不太需要。”
她这话答非所问,多少跑题,想必其心间还是放不下某些事情,野人一时间觉得很不好意思,这已然不是在大荒里带着他东奔西跑的九凤了,他就要点破,却突闻胯下的白马吐出人言来。
白马愤懑道:“要去那里,好歹给个数呀,我已跑了半年。”
野人先是惊疑,尔后一想这可是肃慎的坐骑,当即镇定起来,说道:“你只不过跑了十天,哪里来的半年?我心里数着时辰呢。”
白马闻言心中惊愕,暗道:“糟了,遇到一个会过日子人了,这可难受了,哎……还是和神箭一起才好呢,打打杀杀,放浪形骸……哎,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
野人见得白马不搭话,转而对九凤道:“好姐姐,你看远处有一颗星,忽而亮、忽而暗,幽光闪闪,好有意思,我们去那里罢。”
九凤“嗯”了一声,复对白马说道:“白兄,我们去那颗星辰罢。”
白马精神一振,一道残影划破天际。
野人叹道:“好姐姐,等到了那颗星辰,你便回去吧,我那日在大荒说的是笑话,怎好意思一直缠着你。”
九凤回过神来,道:“好兄弟,我知道你说的是笑话,而我说的是气话,但……我……我不想回去。”
野人道:“不回去也行,那……哎,那便当着你出来散散心罢——对了,你的家在哪里?”
九凤闻言,怅然若失,叹道:“家?我不知道,我没有家。”
突然!
“轰隆”一声,白马载着一人一凤冲破星辰的天幕,一片世界乍现眼前。
眨眼之间,就如穿越一般。
野人仰视穹庐,明月高悬,星河片片,他问道:“这片宇宙在哪里?”
九凤道:“当是六欲天无疑。”
野人再问:“什么是六欲天?”
九凤答道:“六欲天就是你们常说的‘九天十地’,和尚们也称作‘欲界’。”
野人仍是不解,邹眉道:“六欲天有多大?”
九凤道:“这就不可揣度了,六欲天所辖这等星辰世界无数、所辖如此宇宙不知多少个——好兄弟,你喜欢热闹,这六欲天便是最热闹的地方了。”
野人待要答复,却现白马惊恐起来,突兀驻足,前方正是一片大海,惊涛拍岸、浊浪翻天。
九凤也隐隐皱眉,远眺着不说话。
野人问道:“出什么幺蛾子了么?”
白马冷冷答道:“走错地方了,这像是一片地狱。”
野人狂道:“地狱就地狱,不能玩耍么?”
九凤道:“生人至死地,活灵到地狱,你想怎么玩?”
野人冷静开来,骂道:“都怨你这破马,带错路了吧?”
白马却紧张地大喝一声,道:“走!”
说罢一马当先,踏空而行!
“唰唰唰!”
这寻常的海面上的天幕好似被人关拢起来一般,白马神速,却被天幕一挡,“砰”地一声反弹回来,但它不信邪,又再闯了十来次,终究行不通。
野人突然踏空而去,猛地一拳轰在虚无的天空,顿感力道如沉大海,有去无回,正待惊疑,他轰出去的力道被反弹回来,震得他一个踉跄下坠,还好其皮糙肉厚,又深谙凌空之道,才得稳住。
“糟了,入界得行,破天无道,这他妈就不讲道理了。”野人愤怒道。
九凤忽而道:“海怒了,我们下去瞧瞧,哼!即便是死,也要拉一两个杂碎垫背。”
白马跟随肃慎多年,自然也沾染肃慎的狂妄,当即愤怒而去,眨眼之间降落地上。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
一片词话缥缈,但见一艘船儿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缓缓行来,船头矗立一个黑衣人,海风吹乱他的黑衫,显露出森森白骨,再到近处,原来那人是一具枯骨,无血无肉。
枯骨的身后有两个枯骨在划船,一个牛头、一个马面。
野人来了兴趣,他心中自有一番自信,隐约觉得这片世界必定困不住他,产生这种自信的原点,便是“胆大包天”!
他哈哈大笑,唱诵道:“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
黑衣枯骨停船海岸,哈哈笑道:“哪里来的朋友,学得一阙好词儿,骚客还是文人?”
野人答道:“书生教的,骚客怎样?文人又如何?”
黑衣枯骨笑道:“骚客三层天、文人七层海。”
白马暗道:“糟了,肃慎最烦书生,原来是有由来的,这厮大敌当前,不思变故不说,尽和人家谈诗论词。”
野人听不懂枯骨的答复,但却假装很懂一样,他再问道:“若非骚客文人,而是这天外的狠茬子,又待如何?”
黑衣枯骨严厉道:“哼!狠茬子么,自然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咯。”
野人闻言心中暗道:“原来他说的三层天和七层海,便是说的第三层地狱和地七层地狱。”
他旋即哈哈笑道:“他妈的,看来读书还是有用,都混到地狱来了,读书人的待遇却他妈的不一样,这他妈是什么道理,啊?”
野人学着和尚使出了降魔吼功,那牛头马面一个惊愕,万万想不到海岸边的少年会奋起反抗,当即被震得摔到海里去。
白马见状惊疑一阵,暗赞道:“好卑鄙,这厮不是书生教的。”它迅即腾空而起,四蹄狠踏,出手便是全力。
九凤大翅狂振,使出凤族神通。
野人吼声不停,飞跃起来,出拳便轰。
他不懂拳法,拳法里藏着的是刀法,有佛刀杂乱冗繁的刀法,亦有吴回九刀,刀法之中又暗藏鞭法,但那套牧神图中的鞭法已渐渐被他抛弃,只是他使贯了,信手拈来。
一人一马一凤极为默契,出手都在瞬息之间,眨眼不到,全力以赴——
“砰!”
黑衣枯骨被震得爆碎而去,化作无形,只有一艘船儿在海潮上晃动。
“嘿嘿,这他妈地狱里的东西也不经打。”野人傲然道。
白马嘶鸣,附和道:“英雄所见略同!”
九凤却惊道:“不对!你们看海底!”
循声望去,但见得海底有无数艘船儿急急行来,速度之快,叹为观止,气势之强,容人震颤。
不多时,喊杀之声盖过了海啸怒吼,无数具森森枯骨袭来。
野人二话不说,纵身入海,踏潮而杀。
白马神俊,所向披靡,那些脏东西进不得他的半点身位。
九凤振翅,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但双拳难敌四手,这些枯骨大军的本事虽然不高,且灵魂极弱,但它们无休无止,却也使得野人一行头疼不堪。
再杀一个天昏地暗,野人心中烦躁起来,暗道:“自己的本事还是太少了,佛刀与吴回的道虽然凌厉,可自己好似不喜欢,难免塞滞。”他灵机一动,对九凤急道:“好姐姐,快摄它们的魂儿呀。”
九凤传音道:“这些东西的魂魄极弱,且多数无魂,只有意识在躁动,我无魂可摄。”
野人闻言,沉思一阵,突然大叫道:“不要动全力,这些枯骨是被人用意识控制的,狠茬子在后头!”
“哈哈哈,好聪明的魂魄,不来地狱帮忙真是可惜了。”一道阴森可怖的狂笑传来。
“哗啦!哗啦!”
海里走来一个巨人,他的双腿踩在大海之中,海面却只淹没到他的膝盖。
野人循声望去,只能看到他的身躯和双臂,却无法目及他的头颅,可见其高,不可以丈量;可见其大,不可以估计。
“轰!”
巨人的拳头从天上俯冲下来,将白马击飞,白马嘶鸣,变作一具森森马骨,摔落海面、沉入海底。
九凤魂识震荡,被一只大手抓住,大手紧握,九凤化作一片血雨,血雨洒遍大海,迅即又汇聚成一具九首枯骨,枯骨不甘,掀起浪潮滚滚,复要再杀上去。
“吼!原来是神族,神族不入地狱,但你敢擅闯,便留下来服役罢,哈哈哈,役驶神族,真是威风!”
巨人狂妄自语,尔后双掌合拍,就要将野人拍碎。
但惊变突起——
“三十三天天重天,白云里面有神仙!”
突兀的言辞从宇宙间冥冥传来,巨人的双掌停滞不动。
那人声辉宏,不怒不惊、无忧无喜,仿佛一个无聊的人在无聊地说话一般,但声音传入野人的识海,野人顿觉全身舒坦,恰似躺在金色的海洋之中。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
人声再起,巨人的双掌缓缓移开,尔后身形骤然变小,眨眼间沉入海底不见,无数枯骨也跟着消失殆尽。
野人心系九凤和白马,四下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他着急起来,着急起来,又着急起来。
他哭喊道:“凤姐姐,你应我一声!”
只有浪潮翻滚,再无人声附和。
“哎!”
宇宙间传来一道叹息,一颗鱼钩从天而降!
野人见状欢喜道:“老伯伯,快救九凤呀,还有那匹白马!”
鱼钩晃动一下,一道人声冷哼,斥道:“少啰嗦,‘钓鱼的’不在这里,你走不走?”
野人莫名其妙,他听得清楚,这不是蓑笠翁的声音,可其此番心绪复杂,神识动荡,迅即本性暴烈起来,骂道:“去你妈的,老子不走!你们这些个杂碎,总是躲在暗处,你们操弄我、摆布我,要做甚么?有种把话说清楚!”
“哎!”
又是一声叹息!
那颗鱼钩忽然晃动,极飞而来,勾住野人的衣衫,以眨眼光年逝去的速度勾着他破空而去——
野人聚集目力,恍惚看到一尊金色大佛的虚影!
“啪!”
骇然间一掌拍来,野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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