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意义深重
这大概是我到这个世界后过的最难忘的年。
我和夙歌买了不少的年货，堆满了柴房。在大年三十时还在院门外放了炮竹，贴了夙歌写的春联。
做了不少的灯笼和红花把院里院外的枯树枝丫都装点了起来。
皇朝一入冬就大雪小雪不断，我们在院门口堆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雪人，让他们望着盛京的方向。
愿岁岁平安。
我找了一条红色的缎带为两个雪人当围巾，要变成一根红线，永远这么连在一起才好。
夙歌出去一趟却抱回来一坛子酒，说是贺志洲知道我们在此过年就送了一坛子给他。
我冲他招手，带他回屋里看皇伊贤送来的红罗炭，告诉他皇伊贤又写了信等着他背诵下来。
三十的夜里我们的小房屋里燃着红罗炭暖洋洋的。
我们两个坐在桌前忙活包水饺，盛京的方向已经礼花炮竹声不间断的传来，带来浓烈的过年气息。
皇朝过年并没有吃水饺的习惯，这个倒是我带过来的新吃法，只是当年与瘸腿老李研究吃食的时候给皇伊贤做过几次，他觉得不错。
自此在每年宫宴上都会上一盘水饺，如今已经成了惯例。
这种吃法便慢慢流传到了官宦世家，而后又流传进民间，现在不少百姓家也开始把过年吃饺子当成了一种习俗。
夙歌趴在桌边看我把一个个饺子皮中放了馅料，然后捏成型，觉得很是稀奇。
等煮熟了吃到嘴里，便感叹好吃。
我给他做了蘸料让他搭配着吃。
他便说以后在军中也能如此做来打打牙祭了。
如果这一夜能一直保持这种温馨美好，我这个年过的一定很完美。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
我自认为大年三十日子特殊，便遣散了暗中的护卫，把韩玉也赶回了家。
而夙歌又是个喜欢单枪匹马的，护卫自然也都极少带在身边。尤其是跟我在一起时，他就更不愿意有人在旁边碍眼。
这也就导致，我们两个在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美好夜晚，遭遇刺杀，让这本是美好的一夜沾染了浓重的血腥。
带头的一身黑衣，却没蒙面纱，我一眼就认出，这也是凤云鹤狗腿子中的一个。
彼时，我正打算给夙歌盛碗汤，看夙歌突然放下筷子，提了剑开门出去，就好奇的跟着到了院子。便看见了院子中这四五个人，打眼一扫，竟然还算是个老熟人，当下就来气，提着勺子就指着他们说道：“这次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吗？凤云鹤在宫里好好的呆着，大年三十过来给我添堵，是不是不想活了。”
夙歌却拉回我，挡在了我身前，冷冷的对来人说：“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来解决。你们也清楚她的身份，若是伤了分毫，只怕你们主子的性命也得交代。”
“夙公子明白就再好不过了。当日你醉酒斩杀了我们十七个兄弟，将凤华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杀人不过头点地，夙公子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为首的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家主子算计我的人，自当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叫凤华？哼，我没杀了他就已经是放他一条生路。你们有什么不服气自当可以冲我来。只是今日不可以，今日阿卓在，我不想让她见血。”夙歌睥睨着他们，身上杀气凌冽，剑未出鞘，却已经气势压制着整个院落。
“我们今日本就不是奉命而来，只是为兄弟们报仇。我们无意伤害次帝殿下，但夙公子的命，我们今日却必须要拿走。”黑衣人说着拔出了剑。
我蹙眉，突然想起了曾因大婚被困紫宸宫的时候，皇伊贤传给我的信，那封字迹心绪潦草沾染了酒气的信，恍惚能猜测到了始末。
大概是夙歌回到盛京后是听到了我与凤云鹤大婚的旨意，已知事不可挽回时，遇上了凤云鹤的手下，一怒之下杀了十七人，将那个曾经带头刺杀过我们的凤华废掉了一身修为。
夙歌冷笑：“你们凤家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你们可见有谁得手了去？今日我不想徒增杀伐，别逼我动手。”
“只怕由不得您了。”黑衣人说着就率先冲了上来。
与上次在鹤城的刺杀不同，这次气氛明显的压抑与沉重。
今日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夙歌与我身边都没有护卫。看来我们在此居住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既然避不可避，夙歌便毫不迟疑的抽出剑，随手将剑鞘一丢插进了积雪中，迎面而上。一身杀气与怒气。
他们围攻着夙歌，将他圈在阵中。
并没有人打算拿我当人质或者伤害我的意思。
我拿着长长的汤勺着急的看着他们战在一起，被围攻的夙歌险象环生，正在琢磨如何加入战场能对夙歌有利一些的时候。
而夙歌的声音却不容置疑的传来：“阿卓，进屋里，关好门，不许看。”
我一怔，瞬间明白，他不想我看到他杀人。就像曾经在学坊，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威吓凤云天，给风云筝喂下殒身丹一样。
我后退两步，却还是停住脚步。扔掉手中的汤勺，一步踏前说道：“不，我不想再退了。哥哥与你都想保护我，为我遮风挡雨。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不想再被虚假的幻象遮蔽眼睛。哥哥说过没有至纯的善和至纯的恶，不过都是为了活着。那我也应该自己独立起来，认真的活着。不惧生死！”
夙歌从容应对着，沉默了半晌。
只说了一句：“好，那你便看好了。”
夙歌眼中寒芒一闪，挽了个剑花挑开攻来的剑锋，转身一跃而起剑刃横扫，晃了个虚招，继而在半空中虚踏剑尖瞬间刺入了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眼看着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夙歌下一剑已经划破了他的咽喉，大量的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洒落在白雪上，砸出坑坑点点。
“阿卓，这个世界本就残酷，该狠绝的时候就不能手软。”他反手挡开刺向他的剑锋，转身一掌拍在那人胸口，将那人震退，生生吐了口血。
“阿卓，陛下与我都想让你活的干净纯粹，不像我们，自幼便挣扎在不得已之中。”夙歌身形一转，剑锋一横，将一人的咽喉割破，旋身一踢借力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既然此生注定躲不过明刀暗箭，那么便看清这个世界！”他说着将最后一人手中的剑打飞，一脚踢翻在地，脚踏那人的胸口，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目光冷然坚定的看向我：“过来。”
我浑身一颤，已经隐约猜到他的想法。
我略一迟疑，心中却响起皇伊贤悠悠的叹息。
我心中不再左右摇摆，大步向前。
夙歌拉过我，将我环住，将手中的剑转交在我掌心，双手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面前已经丧失战斗力的黑衣人，他，我并不算陌生。
此时，他眼中很平静，毫无波澜。
“你是不是在想，他也有家人，有妻儿。”夙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浑身一颤，而那本在等待死亡的黑衣人对上我的目光，瞬间眼中溢满了哀伤。
我想退，不，不能杀了他。
“那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夙歌的声音传进我心里：“你想失去我吗？”
我咬紧嘴唇，眼泪抑制不住开始掉落，与那个黑衣人对视着，不由自主的摇着头。
“阿卓，这就是这个世界生存的基本法则。”夙歌话毕，握着我的手，将剑尖贯入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瞬间目眦欲裂，满面的痛苦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夙歌松开我，我呆呆的看着那人垂死挣扎了几秒后便没了气息。
我，杀了他.....
这个世界，如果不杀人，就会被杀。这个世界，如果不筹谋算计，就会被吃成骨头渣。这个世界，我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就会随时有失去他们的可能.....
我回身，看向夙歌。
“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想的通所有的弯弯绕绕，就能避开明枪暗箭.....”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呆呆傻傻的说。
夙歌牵过我，进屋里利落的收拾着细软，淡淡的开口：“所以你的单纯被人所利用。如果你够狠绝，早在凤凌霜嫁入宫时，知道她的想法，就直接寻个由头处死凤云鹤以绝后患。而不是明明知道凤家对你另有目的，却只是一味地避让。”
他抬头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摇头：“你所顾虑的太多，优柔寡断，凡事以为避让就能不起祸端。白瞎了陛下赐予你的位置。”
我心中反复揣摩着他的话。
如果，如果早在迎娶凤凌霜时我就重视自己的猜测想法，重视她反常的态度。哪怕及时告诉了皇伊贤，那么这后来的一切虽不一定会完全避免，但也不会让我和皇伊贤陷入被动。
大概直到我对皇伊贤说了凤凌霜在大婚时求我纳凤云鹤的事，才让他真正的警觉起来，自此与凤凌霜疏离。
直逼得凤凌霜不得已才用皇嗣来赌，拿凤云鹤救了我救了皇朝来要挟，只为换皇伊贤一诺。
皇伊贤走投无路，却又不肯指责我的过失，放下身价求我，却又得到我的反抗，这才暴怒的打了我一个耳光。
皇伊贤说的对，我以为自己可以应对一切，但手段到底太过稚嫩。
我那点小心思，在他们看来就像一张透明的纸，早就看的透彻。
只怕凤云鹤也是看透了我这一点，才肯一再的救我，他知道我不会看着他死，他知道他就算死了，也至少换我一个承诺。
荫庇凤家。
反过来利用我来左右皇伊贤。
为此我还傻傻的与皇伊贤定下了赌约，要培养凌煦为继承人。
其实，最终，得益的依旧是凤家。
我不禁掩面，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上前自夙歌身后抱住了他，脸贴在他后背上：“夙夙，太复杂了，我真的……我真的应对不来了……我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局势，但其实却傻傻的被人利用却不自知。”
夙歌直起身握住我环在他腰间的手，侧首说：“这也怨不得你，你有你那个世界自小被培养的坚持和信仰，这是陛下与我所珍视的。我们不希望也阿卓如我们一般心思复杂，只希望你能开心的活着。但有一点我却与陛下想法不同，我相信我的阿卓即使看透世间险恶也是能坚持自身，不会忘记了本心。”
他微微垂首轻笑：“我竟然也变得如此多话起来。”
我转至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夙夙，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
夙歌眼神微眯，他知道，我是指凤云鹤，以及交给他抚养的皇凌煦。
“问你的心。”他点在我心口。
我蹙眉。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任何一种答案，都是我在左右你的想法。阿卓，要学会沉稳冷静，凡事不要急于露于表面去处理，要善于思考，如果你认为是对的，就不要质疑自己。把握住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夙歌看着我，看我不语，开始认真的思考，又是笑起来，捏了捏我的脸颊：“走吧，眼下这里是暂时没办法住了，等派人来好好收拾了才行。”
我随着他锁好了房门，穿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尸身。
我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惨死的尸体。
夙歌握紧了我的手一言不发的牵着我走出院落，骑上他的千里骢，便扬鞭而行。
待近盛京，我才想起来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
“随我回夙家。”他策马飞驰，毫不犹豫的答。
我心头陡然一惊：“左相……”
“你怕了？”
我抬头看着他，心中慢慢坚定：“有你在，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闻言夙歌笑了，眼中是灿烂的光辉：“阿卓，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此生会娶到一个温婉需要被我保护养在深宅大院中的的妻子。但现实我却爱上了一个肯与我靠背迎敌的你。如果说之前我还把你当成一个小孩子来宠着护着的话，此后却是不必多此一举了，你一定可以做的比我想象中更好。”
“有很多事情，你并非不懂，也并非不知道如何做。只是不肯做。今后，即便是为了我，为了你所珍视的一切，你也必须勇往直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的视线不由得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自己也终将也可以举起屠刀了……
为了夙夙，为了皇伊贤，为了我所珍视的一切，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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