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山高水长

　　荣景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皇朝第三百一十二位继承人皇伊贤，携身居龙脉者零卓，登临青云山筑台。祭祀天地。

　　我与皇伊贤携手登临青云山，望着辽阔的山河大地。

　　这里，就是我最初踏临这个世界的地方。

　　这一路徒步行上山来，厚重的朝服，和冠冕压在身上沉甸甸的。

　　我是被累的气喘吁吁，咬牙硬撑着。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心中的一切被洗涤干净，这天地间如此之美，是我初来那时不曾关注到的。

　　这次不同，右相与左相，司礼官早早恭候在此。见我们踏上了这片圆形的祭台，三人跪地行礼。

　　皇伊贤松开我的手，先一步踏出走向司礼官，司礼官奉上了诏书。

　　我亦敛衽郑重的走向皇伊贤，在离他三米处，缓缓跪拜，三扣九拜之后，额头抵在自己并拢的手背上，伏地静听他宣告祝词。

　　“今有皇氏零卓者，奉天命临皇朝，辅社稷，利万民………”

　　我前几句还能听得明白，后面的词句就愈来愈晦涩难懂，索性我也就不听了。

　　本来爬上山就不易，此时还要跪着听训，一动还不能动，我只好脑袋里面开小差来转移腿上传来的麻木感。

　　我今日穿的隆重，高耸的云鬓间，我偷偷戴上了夙歌送我的簪子。

　　也算是对自己的告慰和支撑。

　　这青云山虽不及那个世界的泰山那么高，但到底也是临近盛京的最高山，我自寅时就被揪起来，凑合吃了些东西，就开始梳洗装扮。

　　而后和皇伊贤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玉辇才到这青云山。

　　到如今跪在这里，身上的汗被山顶的风也吹凉了，肚子也早就空空如也。

　　我心中庆幸，万幸上山前如厕了一次。不然跪着的时候要是肚子不舒服可就真的是天不佑我。

　　“………钦此。”皇伊贤终于念完了长长的卷轴，双手将卷轴合起，行到我面前。

　　低头看我丝毫没有接旨的意思，便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拿脚尖挑了一下我的手。

　　我回过神，忙再次伏身后才起身接旨：“必定谨守天命，竭尽心力辅佐陛下，重复皇朝盛世。”

　　这些词都是事先写好的，我照着回答就是。

　　我双手捧着诏书，平伸过头顶后转落在胸前起身，自此礼成。

　　转身后便听着恭贺声一路传下山，声音响彻天地。

　　我望着北方的天际线，有些出神。

　　“恭贺殿下。”左相先行踱步过来拱手称贺。

　　我与之对视，能看到他眼中的那份隔阂与疏离。

　　在我与夙夙的事没有被他知晓前，他也是看在我面貌酷似皇皓雪的份上将我如子侄般看待。

　　而如今，他并不喜欢我，他对我和夙夙的感情并不支持，却又无可奈何不好阻拦，这点我能感觉得到。

　　我淡淡勾起嘴角，看着另一边的右相也走过来。

　　他的态度就明确多了，淡漠与毫不在意摆在脸上。

　　皇皓雪入主后宫不过是半年后的事情，皇朝的天下终究会落到有他们凤家人一半血液的皇嗣手中，这一切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其实事情掰开了揉碎了来看，我这个仰仗皇恩的次帝并不会构成多大威胁。

　　这两只老狐狸心里各自有着打算，看我年幼也压根掩饰都懒得掩饰。

　　前阵子参奏我的事自然跟他们脱不开关系，那个李家的小子所依附的吴家可不就是与右相派系有着隐约的瓜葛。

　　所以他们两个很默契的一个算是幕后推手，另一个则是顺水推舟。联手给我使一下小绊子。

　　我是年纪小，但我又不是傻子，我喜欢夙夙，但我并没有伤害别人来达成目的，所以对于夙家我问心无愧。

　　至于凤家，我这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是这辈子都喜欢不起来。

　　主要也是因为当年某一次我偷偷躲在御书房屏风后，看到他与皇伊贤的政见产生了冲突，对着年少的皇伊贤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给当时年幼的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我才对凤家人就此都很是反感。

　　“谢过二位大人。”我看着他们走近，得体的微笑颔首示意。

　　“今日礼毕。明日祭告太庙又是一番劳累。二位爱卿保重身体要紧，就先行去休息吧。”皇伊贤与我站在一处，刚刚还有些感到二人威压的我，瞬间觉得整片天都被他撑了起来。

　　“谨遵陛下旨意。”他们二人闻言止步，相互对视一眼，躬身一礼后退下了。司礼官也慌忙一拜跟着下了祭台。

　　自此这山巅之上就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阿卓，还记得这里吧，当年朕就是在这里看着你走出来，那一瞬间朕恍惚觉得是阿姊又回到了皇朝。”皇伊贤张开手臂缓缓转了一圈。

　　指这一处说：“就是那里，你变成了四五岁的孩童，朕看着你额心逐渐清晰的桃花印记，就愈加觉得你就是阿姊，是阿姊看朕支撑皇朝太过辛苦才回来帮朕。”

　　我看着他开心兴奋的追思当年的一幕幕。

　　心里却是十分伤感：“那时，我还没有来得及跟我的家人告别，一转眼就毫无预料的到了这里。还不知道他们发现我失踪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妈妈是不是会哭红了眼睛，爸爸是不是会白了头发……

　　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十五年，也是最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十五年，不用顾忌身份，不用考虑政治斗争。父母的宠爱，朋友同学的友爱，让我每一天都那么快乐。而我还没有来得及谈一场恋爱就来到了这里。”

　　在心底默默的继续说我宁可活到二十岁就死去，亦不想来到这里做龙脉。

　　皇伊贤闻言面上神色微滞，半晌，郑重的看着我说：“对不起。”

　　我讶异的豁然抬头看他。

　　这一刻我们之间不是哥哥与妹妹，也不是皇帝与次帝，我亦不是龙脉，不是皇皓雪的共生魂体之人。

　　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女孩子，他是这个时空的少年，仅此而已。

　　他突然而来的道歉，出乎了我的意料。

　　山顶的风似乎有一刻的停息。

　　金色的光透过云层一束一束落在这大地上最终汇集成片，这个充满无数未知和奇幻的美丽世界，也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金色的光芒将皇伊贤的轮廓勾勒，他的眉眼依旧如我初见他的模样。

　　我释然的一笑：“没关系。”

　　我亦在这个世界有了深深的羁绊，再也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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