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宁戚饭牛
入夜已深,虽有商人们的喧哗嘻闹,声音嘈杂,不堪入耳。但在这喧闹之中,却有一种苍凉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勾起人的心弦,让本打算回去的小白忍不住留神细听。
“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遭逢尧舜禅,布衣短褐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小白听到了,武翼也听到了,见小白似是还在听,便对小白说道:
“君上,这人是个喂牛的,大概是夜里累了,便一边唱歌一边劳作,给自己解闷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仆役农夫都一边干活,一边唱歌。”
小白听了武翼的话,随意点点头算是应和,说道:
“这我也听到了,不过他说生不逢尧舜,是在说这世道不好,还是在说不得明主赏识呢?”见武翼还要张口欲言,小白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武翼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听听到那个声音又再继续唱:
“沧浪之水白石粲,中有鲤鱼长尺半,毂布单衣裁至骭,清朝饭牛至夜半,黄续上坂且休息,吾将舍汝赴齐国。”
小白听了,若有所思,心说,看来这人怕是个从他国驾牛车来齐的客商吧。不过沧浪之水白石粲,中有鲤鱼长尺半是什么意思?可怜的小白在这一世就没好好读书,听不出诗歌中的隐意来。
虽然武翼就在身边,但小白也懒得去问,即便是在古代的诗和书上小白也有自信胜过武翼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这时,那边的歌声又传了过来,声音中那股苍凉之意也越来越浓。
“出东门兮历石斑,上有松柏兮青且兰,粗布衣兮褐缕,时不遇兮尧舜主,牛兮努力食细草,大臣在尔侧,吾当与汝适楚国。”
这个小白好歹明白了,是说有块石头看上去不起眼,但有青松翠柏长在石头上。就是把石头比作人,把青松翠柏比作德行和才华。说人得像有斑的砺石,虽然穿得不好看,但人的身上有才能呀!由于自己穷困,身穿粗褐短衣,所以得不到像尧舜那样的君主赏识。
不过这后面两句是个什么意思?牛呀你多吃几口草,如果在这儿遇不上明主,凭借我能当大臣的才能,咱们就去楚国去。
小白当然听出这是在说,要是在齐国得不到重用,就要去其它国家的意思。呵!这个人口气倒是不小,认为自己有才能便可以走遍天下都不怕?
不过在这天下间普遍是世卿世禄,出身低贱的人虽有才能但不得用的情况多了去了。楚国本身就是个非王室公族难以被重用的国家,后世的“楚材晋用”就是说楚国有才能的人得不到重用,跑到敌对国晋国去了。
不过楚国胜在国土面积大,人口多,能够封赏大夫们封邑,历史上齐桓公就有七个儿子跑到楚国去当大夫了。不过这个人敢以大臣自居,想来是个有才能的人,或是对自己本身非常自信,认为自己的才能可以担任君主的大臣。
本来,在听到这个人说见不到像尧舜那样不以出身简拨人才的明主后,小白就打算见这个人一面。如果此人没有才能,或是个滥竽充数之辈,那左右不过让小白失些脸面,不碍什么事;但若是比人果然有才能,那和自己失之交臂可就要算自己有眼无珠,不识人才了。
算了,招贤台立了,招贤馆建了,自己刚才站着听了此人这么久的歌,怎么也得见上此人一面。好吧,小白也是因为听到这个人若是在齐国得不到重用就要离开齐国,前往楚国后,小白才下定决心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小日便派自己身边的武翼去找人,小白说道:
“武翼,你去那边把刚才唱歌的那位请来。他应该是在牛旁边,身穿粗衣短褐。快去!到了那儿记得千万要以礼相待,别行为粗鲁,惊扰了贤人。”说着,小白一边用力地拍打了下武翼的后背,催促他快点行动。
武翼答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向商贾们围坐的火堆之旁。小白看着武翼走进火堆旁的人堆里,直至影影绰绰,再分不清。小白等了许久,也没见武翼回来,直把小白急得团团转。身旁的卫士见状,询问小白是否先回招贤馆里去等着,被小白摆摆手,拒绝了。
武翼在得到小白命他去请人的命令后,便匆匆忙忙赶去商贾那边。他本以为找个人应该不算难,走得进了却发现这里的人还不少。
商贾们出行不是驾马车就是驾牛车。因此牛车不少,在牛身旁的人也不少,而且喂牛的都是些仆役,几乎都是身穿短褐粗衣。
武翼一下子就迷糊了,但好歹还知道问,随便扯过一个喂牛的仆役便问道:
“刚才唱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那仆役没个防备,被址个趔趄,险些被拉倒在地上。恼羞成怒地回过身来,刚要破口大骂,却见武翼人高马大,而且穿着一身士人的服装,身上的带钩里还挟着把青铜剑,神色立时变痿了。
武翼一看这人的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由冷哼一声,问道:
“你可知刚才唱那个唱歌的是何人?”
那人也是经常来往于齐国经商的人,对武翼的齐国方言能听得明白,他自己也会说。听闻武翼不是来敲诈勒索找自己麻烦的便舒了口气。
需知道,此时齐都临淄十分繁华,有五方之民离家久栈不去。这些人与后世的无业游民有些相似,既不做工,也不种地。却惯会偷鸡盗狗,敲诈勒索,斗鸡六博,乃至替放高利贷的人收钱,竟干些无赖之事。家在临淄的国人倒是不惧这些泼皮无赖,往来的客商却无根基,一旦被缠上难免会破财。
那人见不是找他麻烦的,立时便堆出一张笑脸,讨好地向武翼说道:
“您是说刚才那个唱歌的呀?嗨!卫国商人们谁不知道他呀?不就是饭牛的那个穷汉嘛!呶,那头大黄牛旁边的车底下躺着的就是他!”说着,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牛和牛车。
武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到几十步远处有头大黄牛,长得十分健壮,在旁边有辆车子,不过没见着人。武翼粗声道了个谢谢,转身便向那头牛那边走过去。走得近了武翼才发现原来牛车底下铺着谷草扎起的草垫子,在草垫子上躺着个人,难怪自己刚才没发现。
武翼正要过去将那人叫起来,却不料在刚走到牛旁边的时候被牛发现了。那牛见生人靠近,一晃头上的犄角,口出发出了声长长的“哞”声。明晃晃的犄角似是两柄锋利的短刀,就往武翼这边扎来。
就算是武翼这种壮汉也不敢硬和这健牛较劲。只得身子后退两步,口中喝得:
“嘿!好你个畜牲。”
武翼口中的动静还真不小,车下躺着的那个人这才出了声,说道:
“好牛儿,快别闹。”
他这牛也乖乖听话,慢腾腾地回到原地继续咀嚼胃里反刍出的草料。武翼见此人似是能与牛性相通,倒也不敢小视此人。
需知相马相牛在此时都是种才能,并非后世的贱业。要想通六艺中的“御”便一定要通马性,所以秦伯的祖先就是替周王驾车的,因为车驾得好才被封了个大夫之职。
眼见此人的不凡,外加小白的盯瞩,武翼便对着那人拱手拜见,说道:
“阁下可是刚才唱歌的那位贤人?我家主人有请。”
那人慢腾腾爬起来,还了个礼,问道:
“还未请教你家主人是哪位?”
武翼正仔细观瞧此人,但因天黑,看不清楚,听到此人发问,便把胸一挺,自豪地说道:
“便是齐国的君主,当今的齐侯。我是他手下大将,武翼。咱们快走吧,君上他还等着你呢!”
此人听说是齐侯来请时,眼睛瞳孔也不由紧缩了一下,但旋即又不慌不忙地卷起地上的草垫,为牛系上车,这才跟着武翼一块走。见他慢腾腾的样子,把武翼给急坏了,忍不住说道:
“哎呀!快些走吧!你这人也真是的,君侯召见,你还在管你的牛。你若真有才学,让君侯随便赏赐些什么,不比这头牛值钱。”那个人却只憨厚地笑笑却不说话,慢慢地牵着牛车跟着武翼向招贤馆这边走去。
小白武翼一去不返,等人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见武翼回来了,后边跟着个牵牛的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他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人。小白连忙迎上两步,借着火光,仔细观瞧。
小白看见这个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麻布衣裳,只是洗得有些发白,衣服的边缘也有些破了,但还算干净整洁。这个人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但肤色黝黑,比常年习武的武翼都不逊色。下面的衣裳只达到小腿,脚上的鞋子打了补丁,估计就是用下裳补的,就这样还是露出了脚趾。
虽然如此,但小白深知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小白率先施礼,问道:
“小子身为齐侯,夜闻贤者之歌。不知贤士尊姓大名,家乡何处?”
见到小白施礼相问,这个衣装破旧,手里牵着黄牛的黑皮肤青年也回施了两礼,口中说道:
“在下卫人宁戚,见过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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