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夏家老夫人

　　“好，你先出去等着，我和你姑娘这就出来。”

　　吴氏却拉着南若一脸平静地向吴家老太太和太太辞行，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留下吴家老太太和太太牙都咬碎了。

　　到了渡头，南若认出了停在岸边的那艘船正是昨日所见到的那艘独特的船，吴氏也终于恍然想起了什么，等瞧清楚了船身有苏州豆腐巷夏府的标识后，才终于肯定了，携着南若要上船去给夏家老夫人请安道谢。

　　“是我外家的旧交，她们家也是苏州府的，”吴氏在南若耳边低声解释给她听，“豆腐巷夏家，不知妹妹可曾听说过没有？”

　　“豆腐巷夏家？”南若小声嘀咕着，略思忖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啊！是那个巷子口有个十分有名的豆腐铺子的那个豆腐巷夏家啊！我听爹爹提起过，说是他们家是诗书传家的百年望族……”

　　二人说话间，夏家的仆妇已通禀过夏家老夫人了，出来请她们，姑嫂二人就被领进了夏家老夫人的船舱里。

　　夏家老夫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穿着件湖色方胜暗纹的褙子，头上戴着条蜜合色的额帕，额帕上还镶着枚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姑嫂二人给她行了个福礼又向她道了谢。

　　她笑呵呵地道：“大家也不是外人，你们就不必客气了。”

　　吴氏却还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恭谨地道：“……多年未见老夫人了，没想到老夫人还记得我，我当真是受宠若惊，承蒙您照顾，这才能有马车来渡头……”

　　夏家老夫人亲切地道：“别再客气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照顾你一二也是应该的。我记得上一次见你时，你还被你母亲抱在怀里，才刚学会说话，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她笑着比划了一下，“如今啊！你都已经嫁为人妇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可不是吗！”吴氏笑道，“家母在世之时常常跟我提起您，说和您是旧识，只是后来您嫁到了苏州去，这才渐渐少了来往。”

　　夏家老夫人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不由得转到了南若的身上，方才这个小姑娘进来时她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不一般，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股清灵之感，闺阁女儿中极为罕见，才问道：“这位是你们家的九姑娘吗？”

　　“正是。”吴氏笑着看向了南若，她就又上前来给夏家老夫人行礼。

　　夏家老夫人忙喊贴身服侍的嬷嬷扶住了，笑容温和地道：“快别多礼了。”又调侃吴氏：“本来啊，你也算是个标标致致的人物了，可你家小姑长得真是太俊俏了，只怕要不了三五年就把你给比下去了。”

　　“老夫人谬赞了，我哪里称得上标致，只是勉强能看得过去罢了，不是我自夸，我家小姑倒真是个出色的人物！”吴氏笑道。

　　有个丫鬟捧了个红漆描金的匣子来，夏家老夫人接过递给南若，道：“匆忙之间，没有准备，拿了个老物件出来，暂且当作是见面礼吧！”

　　南若双手接过匣子，落落大方地向夏家老夫人道谢，“多谢老夫人！”笑容十分灿烂。

　　“你们这是回半桥巷去吧？”夏家老夫人忍不住赞赏地看了一眼南若，才把视线收回到吴氏身上问她。

　　“嗯，正要回去，”吴氏道，“老夫人您这是往哪儿去呀？”

　　“我们也要往杭州府去，正好与你们同路，不如你们姑嫂二人跟着我们的船过去吧？”

　　夏家老夫人提议，“我啊！是来太清观上香的，一路上就面对着这些丫鬟婆子，还没遇着个能陪在身边说说话的，你们可千万别推辞！”挽留之意十分明显。

　　吴氏性格温和绵柔，闻言十分意外，心里觉得不好拒绝，可还是不由看向了南若，见她目光中并没有不耐之色，这才答应留在吴家的船上一同往杭州府去。

　　吴氏又遣了小丫鬟去自家的船上跟船工们打声招呼，让他们跟在吴家船旁边。

　　夏家老夫人就和吴氏说起了她和吴氏生母从前的旧事，两人聊得十分起兴，夏家老夫人便让南若去船舷边看风景去。

　　“……我和你嫂嫂说故事，只怕你听着觉得无趣也不自在，今天天气不错，你自己出去散散吧！”

　　吴氏也担心南若无聊，笑道：“……妹妹去吧！等快到码头的时候我让小丫鬟去喊你。”

　　南若笑着应好，吴氏心里却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别太靠近船舷，小心别掉下水去！”

　　吴家老夫人就吩咐方才那个捧匣子进来的丫鬟道：“你陪着南家姑娘一起到船舱外去走走吧！”又对南若道：“她叫杜鹃，是在我身边服侍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啊，只管差遣她。”

　　南若和杜鹃齐齐应是，一前一后出了吴家老夫人的船舱。

　　南若趴在船舷上，正觉百无聊赖之时，忽闻湖面上传来“铮铮”两三声拨弦之声，琴音先是委婉低回流转舒缓。

　　她侧耳听出弹的是《水龙吟》，此时正弹着上阙，“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

　　突然之间琴音转为低沉凄然之调，听着心生苍凉却没有突兀之感，反令人更加悠然神往。

　　“……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嵩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

　　南若不禁闭目竖耳倾听，不知不觉地在嘴里哼了起来。

　　“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

　　她哼到这里抬眼对着一片明媚的青山绿水不由心生感触，泪盈于睫，竟不能接着哼下去了。

　　琴声到了此处更加低沉悲愤。

　　“……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到最后琴声越发低沉下去，曲中的悲痛就愈加绵长了。

　　由始至终琴音都将这首词中的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以至于曲终了，南若还沉醉在余音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听到词中的孙郎不禁联想到晋灭吴的历史旧事，免不了一番感时伤世。

　　杜鹃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连连唤她，她才如梦初醒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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