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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是梦还是醒


  漫布着铅云的天灰蒙蒙的,偶尔漫不经心地飘落几点小雨滴,冷风呼啸着吹过,连空气都是湿润的,四周沉静地没有一丝生气,骤尔有雪纷扬而下,初时尚能听到雪珠子又急又密地敲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后来就连声音也渐渐地被鹅毛大雪吞噬在夜色里。

  杭州城中有一条邻近西湖的巷子名曰“半桥”,整个巷子里只住着一户人家,便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南家。

  可这样一个地位煊赫的大家族,二三十年来,也逃不过一个诡异的诅咒。

  一个应验在南氏女儿身上的可怕诅咒。

  这些年来,南氏女儿或夭折于襁褓之中,或早逝于幼学之年,大多薄命福浅,令人惋叹!

  半桥巷一片银杏树林里,有盏灯笼正被风雪刮地直打转,光晕左右荡漾着,如梦似幻。

  光影渐行渐近,一个风帽掩面的少女,缓步走了一会儿,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地,她发现不由“咦”了一声,放慢了脚步,只是眼前都是一般高低的银杏树,一时很难分辨东西南北。

  少女怔了怔恍然明白过来,才去察看地势,在心里默算着:“……坤三,震五……那么当在巽九……”她想着便迈出了步子,果然走对了路径,又转过一个小过道,进了穿廊便是后院。

  少女见院子里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不由心生欢喜,出了银杏林她便觉得风雪甚大,原本是想从穿堂上过,再经抄手游廊回去,也好避避风雪,可又怕惊动了上房的人,如今四下无人,她便可以放轻脚步神不知鬼不觉地借道回屋了。

  谁知刚走到后门,忽听堂上有人喊了她一声,少女一愣只当是唤她,便举步来到了后房门外,却听方才那个叫自己的粗糙沙哑的声音轻声说着:“……这事儿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语气颇有些古怪。

  少女好奇心涌动却又听不真确,待再凑近时,一墙之隔的街道上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跟着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往后院来,少女疾步出了后院,又从银杏林里折了回去,在道上遇上了个穿着细布棉袄的丫鬟。

  在灯火映照下少女看清了丫鬟的面貌,暗自松了口气,轻声唤她:“紫绢——紫绢——”

  紫绢听见喊声回过头来,见是她家姑娘,忙几步上前,举着桐油伞替少女遮挡风雪,又见少女风帽大氅上都沾着雪珠子,纤长的睫毛上也挂着几片雪花,惊呼道:“姑娘,快回阆风堂换身衣裳,仔细别着凉。”

  这少女是南府靖国公南普的小女儿,同辈行九,闺名一个“若”字,她来杭州半桥巷才住了三日,便被诅咒缠身,夜夜让梦魇纠缠地睡不安寝。

  今日南若本准备早点歇息,可一躺下眼前便出现了幻境,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提了灯笼出来,沿着逶迤的石子路信步慢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银杏林里,出了树林才察觉雪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便想借道回去,却无意间听到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南若回味那句话,愈觉奇怪,又捉摸不透,便愈是推测,只胡乱地应了紫绢一声,随着她一同回了阆风堂。

  一路上南若的竹绿色的裙裾已被雪水染成了深绿色。

  紫绢服侍她梳洗完,才问道:“姑娘,你不是歇下了吗?大风大雪的怎么又在外头逛?”

  南若想不明白那句话究竟何意,心里十分惆怅,缓了口气道:“我睡不着,想出去散散心。”又问:“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府里来了个尼姑。”紫绢往白玉雕缠枝花卉纹香薰炉里点了安息香,拿着放到帷帐里的案几上,侧头看向南若,继续道:“姑娘这几日心绪不宁,我本想替姑娘求道符,可是眉秀介寿院的守门婆子却说二奶奶正陪着那尼姑在看风水,不让我进去……”

  “什么尼姑?我怎么没听说?”南若不解地看她,示意她继续说。

  紫绢停了片刻想了想,才道:“是二奶奶从金陵请来的,今儿傍晚才来府上,那个尼姑又会算命又会看风水,可难请了!据说她的符水还能驱邪治病,百试百灵呢!”

  南若直觉其中有蹊跷,不由问道:“那尼姑是不是说话时嗓音嘶哑?”

  “姑娘怎么知道?”紫绢愕然道,“我也是方才路上听二奶奶院子里的丫鬟讲那尼姑嗓音比一般人嘶哑,传言是得到过菩萨点化……”

  南若连忙又问:“那尼姑可有度牒?”

  “想必是有的吧!”紫绢又想了会儿,不是十分肯定地说道,“听那丫鬟说那尼姑是从金陵的大济寺请来的,总该是有度牒的。”

  “你去的时候,老太太和二奶奶是在和那尼姑说话吗?”南若心底愈加起疑,沉默了良久才问道。

  “不是。”紫绢摇头道:“我向春雨姐姐打听过,她说太夫人这几日管理府里的大小事,连日来十分辛劳早已歇下,并没有起身见那尼姑,只是让二奶奶请那尼姑在眉秀介寿院的厅上陪着坐了,说了会儿话。”

  南若听紫绢如此说,却越发糊涂了,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接过紫绢递来的凝神茶,蹙眉看了一眼窗外愈加疾的大雪,沉吟道:“你明日便去摸清楚那尼姑的底细,能进半桥巷的门,只怕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紫绢点头应是,她这才喝了凝神茶,将茶盅递给紫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眉眼间也露出了几分倦色,“什么时辰了?”

  “已是戌正三刻,姑娘要不要用些晚膳?”紫绢道。

  “不用了,我想歇息了。”南若站起身,淡淡地道。

  “定是凝神茶管用了,姑娘早早歇息养好精神,明日一早三奶奶回来,姑娘气色也会好些。”紫绢浅浅的笑着说,南若轻“嗯”了一声,看着她放下帷帐退了出去。

  南若料知那尼姑必有蹊跷,躺在床上虽已略有倦意,却又猜不透她来半桥巷到底所为何事,便又有些睡不着。

  案几上那盏小八角宫灯散发着莹光,夜风吹过,灯影恍惚,如梦似幻,一时之间她又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醒了!

  只觉鼻间弥漫着甜甜的安息香气味,闻着闻着她就慢慢地睡着了。

  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敲了三更鼓后,南若又入了梦境。

  梦里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觉得有什么刺在心口,可想动又动不了,挣扎着嘴唇一张一翕想叫救命,却又喊不出声。

  南若十分着急,但任凭她使尽了力气,也还是没能喊出半点声息,她只觉得灵魂似出了窍般,身体一点也不听使唤。

  忽地远处传来了呜咽的笛声,她听得出来,那是李太白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听到最后,她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终于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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