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盗窃现场
午夜城乡间郊外的夜晚,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夜风轻拂麦田,发出海浪班的沙沙声,清冷的月光下,昆虫在纵情的鸣叫着,远处流水潺潺的小河旁,蛙鸣声此起彼伏,植物的清新气息被微风轻送,传向四面八方。
劳累了一天的农夫早已入睡,鼾声如雷,忙碌了一天的工匠,也已经熄灯就寝,为明天的辛劳养精蓄锐,这片围绕着品特庄园形成的小村落,已伴随着夜色进入了梦乡。
看不到翻滚涌动的血色迷雾,听不到窗外不时传来的变异体无意义的嚎叫,感受不到时时刻刻都侵蚀着精神刺激着理智的污染能量,在这个安宁的现世,身处这片充满乡村风味的庄园村落,睡梦中的巴布仿佛又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索尔镇,回到了那段和小安娜相依为命,每天晚上躺在屋顶上发呆的日子,懵懂无知,却没有烦恼,无比放松。
是的,巴布正在睡梦中。
中午那辆马车回来后不久,午餐就被送到了房间里,几人虽然对城里的现状是否是玛蒂尔达策划的这件事还有很多疑问,但这并不会影响双方合作,至少不会影响初步合作,因此三人也没再深入讨论,匆匆吃过午饭便早早的睡下了。
毕竟昨晚整整熬了一夜,巴布已是身心俱疲,此时到了安全的地方,疲劳在体内爆发,没过几分钟,他便抱着安娜陷入了无梦的安眠。
安眠之中,巴布恍惚做了个梦,梦中的他仿佛正飘在空中,俯瞰着一片寂寥荒芜的大地。
土地龟裂,寸草不生,尘埃满天,楼宇倾颓。
到处都是焦土,到处都是战争的痕迹,到处都是破败与损毁的废物,到处都是倒毙在路边的遗骸与残躯,整个世界,几乎看不到一点生机。
钢筋水泥的废墟里,一些庞大而诡谲的恐怖影子在昏暗中晃动,形象狰狞犹如梦魇的怪物,漫无目的的在阴暗的角落里蹒跚爬行,这些移动着的怪异身影,给世界带来了最后一点动静,让巴布知道,时间并没有静止。
但这些只是动静,而不是生机。
大地上只有怪物,而没有活物,死与寂,已经成了整個世界唯一的旋律。
而高空中的巴布所看到的,正是一团庞大的阴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时隐时现,肉山一样的身体在地面蠕动爬行,拖曳出长长的印记,挥舞着的触手在四周的废墟之中探索,不时有摇摇欲坠的建筑在触手的碰撞中倾倒,扬起的烟尘弥漫在灰烬遍布的空气中,让世界变得更加污浊。
巨大的肉山,游荡在废城,游荡在旷野,游荡在山峦,游荡在河床,旷日持久,漫无目的,不知岁月,也不知终期。
孤独,无尽的孤独,从庞大的肉山身上,巴布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孤独,孤独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悄悄撕扯着内心,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来个人陪陪我。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好黑啊,好静啊,我好害怕。
谁都好,来摸摸我抱抱我,求求你们了。
明明没有声音,但巴布仿佛从肉山身上听到了最痛苦的呐喊,然而世界回答给它的,依然是无尽的冷漠,无动于衷。
轰,在一片犹如军事基地的却损毁极度严重的巨型废墟之间,触手又带倒了一栋废楼,腾起满天烟尘,然而这一次,肉山却停了下来,所有触手转向倒塌的废楼,疯狂的挖掘着堆积如山的钢筋与碎石。当触手收回的时候,几根触手的尖端,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团不规则的微弱光团,光团时明时灭,微不可查,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一般。
肉山却如获至宝,用所有触手护着光团,直到把它收入自己臃肿的体内,这才像宣泄情绪一样抽打着周围的其他建筑,转眼间就把周围几乎夷为平地。
然而就在此时,肉山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没有眼睛,但正面仰起对着空中巴布的方向,似乎把注意力移了过来,刚好与半空中巴布的视线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意志正面碰撞的瞬间,巴布只感到如遭雷击。
那是直击灵魂最深处的强烈冲击。
无关攻击,但毫无防备的意志接触,等于灵魂毫无防备的撞在了一起。于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怪诞与疯狂,在一瞬间接触到了巴布的意识,直面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意识本能的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扭曲,混乱,同化,只有这样,才能自洽,才能不会崩溃。
为了自救,灵魂第一时间开始向扭曲转化,意识以难以认知的速度趋于混沌,此时巴布终于理解了,那些意识遭到污染而变异的受害者在最后一刻是什么感觉了,直面无法理解的存在,思维正逐渐变得疯狂而混乱,精神正逐渐与对面的存在同化,内心却无比欣喜,仿佛这才是灵魂最好的归宿,才是永恒的栖身之所。
不过,就在即将被同化的瞬间,灵魂的变化却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灵魂深处始终保留着一丝清明,让意识不管受到多强烈的冲击,灵魂都能一直徘徊在同化和变异的边缘,却始终不肯踏出最后那一步。就像狂风暴雨中飘摇的野草,任由外力摧残,却始终牢牢扎根大地。
下一刻,巴布只感动胸前一阵剧痛,终于从恐怖的噩梦中醒来。
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巴布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窗外月明星淡,夜色正好,另外两个房间里,莫妮卡和朱蒂各自睡的正沉,而小安娜正蜷缩在巴布的怀里,脸紧紧埋在巴布的胸前,浑身瑟瑟发抖。
巴布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那里整齐的留下了一排精致的小牙印。牙印很深,显然咬的颇重,正是靠着这狠狠的一口,巴布才及时的从噩梦之中醒来。
轻轻托起小安娜的脸,小脸煞白,空洞洞的眼睛里早已蓄满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小拳头即便揪着巴布的胸口攥的紧紧的,依然抖的像秋风中的落叶。
你就这样把我从路边捡到身边了啊,人家孩子都是捡流浪猫狗,你怎么就捡了个奇怪的灵魂呢。
是你救了我啊,小东西,还把我放在体内温养了不知多久,否则,我大概早已消散了吧。
看着眼前熟悉的小脸,巴布仿佛透过实体,又看到了那座参天的肉山和挥舞的触手,然而巴布此时却完全感觉不到紧张,心中仿佛又回忆起梦中感受到的无尽孤独与绝望,涌起的只有难以言喻的同情与怜爱,只想想尽一切办法,去报答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谢谢你啦,小家伙。
眼前的小脸泪流满面,巴布却笑了,大手轻轻擦去小脸上的泪珠,在光洁的额头上深深一吻,随后把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小家伙颤抖的身体一僵,跟着便彻底软了下来,重新钻进巴布的怀里,肩膀抽搐着,让巴布的胸前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没事,我,没事。”巴布轻抚着安娜乱蓬蓬的金发,另一只手在她背后熟练的写道,“伱看,我,好好的,不醒,也没事。就是,胸口,很痛,是不是,受了,致命伤?”
嗷呜,哭的正伤心的小家伙顺嘴就又是一口,再抬起小脸的时候,脸颊上兀自挂着泪珠,却被巴布逗笑了,靠在怀里抓过巴布揉她头发的手,手指在手心上悬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写道:“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意外而已,你是,不会,害我的。”巴布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惹得她露出无声的笑容,“而且你看,我,没事,以后,多来几次,说不定,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胡说。”小家伙又在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才贴在巴布的胸口,慢慢的写道,“巴布,不许,讨厌我。”
“当然,怎么,可能,讨厌你。”
“也,不许,离开我。”
“当然,不会,那种,孤独,太可怕了,你,不该,承受,这些。”
“嗯嗯,还要,天天,给我吃鸡腿。”
“嗯?”
“嘿嘿。”用文字发出笑声,小东西安静了下来,静静感受着巴布心脏的震动,许久后才又忍不住写道,“真的,不,讨厌,我?”
“从索尔镇的时候开始,就想问了吧。”
“嘻。”小东西咧嘴一笑,把脸埋进巴布的胸口。
“当然不讨厌,怎么可能讨厌呢。”毕竟是你救了我啊,而且用自己温养我不知温养了多久,巴布心中暗叹,飞快的写道,“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嗯嗯。”小安娜眉开眼笑的用力点头,但忽然歪着头想了想,又写道,“那莫妮卡呢?”
“嗯?她?”巴布望着莫妮卡所在的房间,沉默了片刻才写道,“不是亲人,但是是最亲近的人。不知不觉的,已经习惯了和她一起行动的日子,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我已经不想去想了,嗯,我不想失去她。”
写完这些,巴布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想了想,立刻补充着写道:“当然了,她到底还是外人,而咱们两个永远是一体的,你永远是我的小安娜。”
“嗯……”小家伙这才用力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得意的写道,“你的小安娜饿了,怎么办?”
“这个时间啊。”看了看时间,临近午夜,外面已经听不见人声了,巴布眼珠一转,一把抱起小家伙,“走,咱们,去厨房,偷吃的。”
“好!”小东西立刻露出一副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说做就做,确认过朱蒂和莫妮卡还在熟睡,巴布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走出了四零四房间,走廊里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静悄悄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这种不设防的庄园对巴布来说,简直一点挑战性也没有,他甚至不需要用上任何技巧,抱着小东西在人家的大宅里溜达,轻松的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就差心血来潮推开哪个房间进去看看了。
反倒是小家伙,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而且被抱着,却表现的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装出一副真能看见的样子。
不知为何今晚的心情突然大好,巴布一跃而起,跳上旋梯扶手,顺着光滑的扶手极速下滑,小家伙立刻就更兴奋了,手舞足蹈的,蓬松的金发迎风飘扬。
从四楼到一楼一滑而下,虽然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落地的时候巴布顺势一个翻滚,便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向四周看看,周围确实空无一人,看来主人仆人都去睡了,巴布这才蹭了蹭安娜高兴到红扑扑的小脸,在一楼的大厅里幽灵般无声的游荡。
不知道厨房在哪?没关系。
常年使用的厨房,总带着难以掩饰的烟火气,白天人多杂乱,或许不好分辨气味,但到了晚上,对于猜测自己受过专业训练的巴布来说,就像边缘里的车灯一样明显。循着味道,巴布闲逛一样就溜进了人家的厨房,厨房不像走廊没有留灯,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厨房里,让房间在黑暗中透着一股明亮。
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烟火味,小家伙也更激动了,两只小手啪嗒啪嗒的拍着巴布的脑袋,随后指向了墙角窗户下面一张桌上摆着的瓷罐。
“小吃货。”巴布捏了捏安娜的小脸,趁她没有咬自己的时候先缩回手,兄妹两人喜滋滋的过去打开了瓷罐,立刻,扑鼻的肉香飘了出来。
里面是三块酱肉,酱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反应,让人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一人一半,这是规矩。”
小东西把罐子一把抱进怀里,根本不理巴布的文字,把头扭向一边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这小吃货,至少给莫妮卡和安娜留一块吧。”
小东西嘟着嘴想了想,不情不愿的把罐子交给巴布。
“不错,别气啦,给她们留一块,剩下的都给你吃。”
巴布揉了揉安娜的头发,接过罐子先放回桌上,然而就在不经意的回头时,透过桌上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一张脸正贴在玻璃上,咬牙切齿的盯着厨房里的兄妹二人,目光中蕴含着熊熊怒火,仿佛要把两人吞噬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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