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月里虚妄的童话故事
夜已深沉，牧云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没有去理睬身旁童秋传来的呼噜声。
今日他与楚天涯的对话，也印刻在了他脑海之中，同时令他双眼有些失神。没有内力，他真的能找到除了做官以外更好的出路吗？
过了半晌，牧云摇了摇头，如今窗外银白色的月光照进来压在他肩上，竟然有些沉重，他抖了抖肩，想着，或许如同月光透过窗户那样顺其自然也不错。
以他这么些年的动手能力来说，混个小康生活应该不难，且总会比如今在银杏村浑浑噩噩的日子要好上一些。牧云紧闭双眸，睫毛轻轻颤动着，心中在品尝着人生第一次败给命运的苦涩味道。
……
第二日楚天涯照常让牧云与童秋练武，以此提高一些对于长拳的熟练程度，从而可以达到初步习武的另一种境界，当然，或许童秋已经一只脚踏入那种境界了，而牧云仅仅是门外汉。
不过牧云对这一点浑不在意，依旧挥汗如雨的刻苦练习，脚掌踏在地面上无比的坚毅沉着，杂草被其踏出一块块乌黑的脚印，在今日第一次照耀向土地的晨光下显得愈发抑郁。
斜靠在墙边的斗笠旁斜靠着中年胡子大叔，酒葫芦旁斜靠着带鞘的长剑，被光芒耀得有些刺眼，楚天涯睫毛颤动了几下，盯住了辉光下两道来回交织的身影。
不觉中，练武的模式已经从反复挥拳变成了对练，牧云与童秋互相搏斗，以武当长拳交击，结果自然而然是牧云倒地不起，童秋小脚踩在他伸出来揪着杂草的手上。
“师父。”牧云哀嚎着，也不知是为手上的疼痛还是别的什么恼怒情感，挑眉怪叫，“我劝您尽快给这姑奶奶找个像样的对手，不然几十年后名震江湖的女魔头就出世了！”
楚天涯双臂搁在胸前，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旋即鼻中哼出重重的鼻息：“放心！这丫头还不会傻到与全世界为敌的地步！”
“嘶……”
牧云忽然觉得踩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小脚力道用得更大了。他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如同女王般居高临下的女孩，却发现一双颇有灵性的大眼睛也正好奇的看向自己。
竟然是好奇！好奇！！
牧云的理解顿时变成了——童秋这个女魔头迫切想要看看一个纯洁少年被其踩在脚下时会露出什么可爱的面孔。
有了这种想法的牧云，黑色如宝石的眼眸中瞳孔开始缓缓缩小，忍不住的吞咽着口水，想尽办法摆出一副可怜人的表情对着楚天涯，让他快点叫停。
“真没一点儿男子气概！”
楚天涯显得有些不满，但布满胡须的面庞上没有看出多少波动，只是眉毛在那时不屑的向上挑起，眼中也透露着一股枯燥的光芒。
随后他摆了摆手，让童秋从牧云的手上挪开，后者吐着舌头，极尽所能的嘲弄着牧云。牧云基本上想要将头埋进底下的土地之中狂吃杂草，甚至内心深处有些厌恶起了如今的练武方式。
谁会喜欢每天被虐？
昨天夜晚随波逐流的想法早就消失不见，牧云明白支撑自己依旧挂着脸皮练武的是什么，是喜欢，喜欢武学，喜欢那种潇洒自在快意恩仇的世界以及人情味。但是这些年的苦闷生活也令他略微明白些世事的道理，比如说常人口中常常出现的那些喜欢，或许就是掩盖自己对于自身懦弱失望的最终借口。
牧云知道，他便是如此。
但即使知道这样，他依然舔着脸来找楚天涯继续练武了，不为别的，只为看清楚自己与天才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鸿沟，不过看清之后牧云才绝望，原来鸿沟就是自己出手后那只手就已经被对方踩在脚底下这般巨大，不可逾越，因为那是层次上的不同。
楚天涯眯着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想到了牧云此时心中的想法，可以说他早就料到了，所以之前才去劝说牧云做个官便好，不图其他的比如自由这种无比珍贵的东西，那太远了。
童秋也是将那杏仁般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女生一直到女人的直觉始终比男人要准确许多，她隐隐知晓牧云此时作为一个男人心中的挫败感，但她并不想去安慰什么。
这也是牧云感谢她的地方，或许唯有一直保持住她那种高高在上的举止，才能够让牧云脆弱的自尊心得到些许的满足——自己败的心服口服，败给了一个真正的女魔头，心服口服。
楚天涯走上前：“还练吗？”
牧云一咬牙：“练！”
……
天封十七年间，大永王朝不知发生了多少大事小事，某个王朝虎视眈眈，某个王朝付之行动；或是江湖隐士前来报国，高官贤士请示退隐，这些关乎到举国上下人民安康的举措变故，对于远在偏隅的银杏村来说似乎根本没有多大的干扰。
所以那些能人异士高官，也不可能察觉到今年一月份的其中几天里，某人正在为入城的事情焦头烂额，某人又正在为习武的事情抓耳挠腮。
牧云从小几乎可以称作饱读诗书，每当他因与童秋一起习武感受到无尽自卑的时候，便会一个人吹着微风想着书本里美好的童话故事。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为何能够从村中的摆摊村民中偷到如此种类繁多的书籍，他很有可能遇到了一个大大的好心人。
不过童话的世界毕竟是童话，与现实的尖酸刻薄大相径庭，这也是牧云每当幻想结束一个童话故事后便会抱怨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如同你用裤带里的几个铜钱却买不到面前五光十色的碳烤生蚝一般难受。
这样的时间总是很艰难，但转眼却也就过去了。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期间牧云一直去神湖沐浴，但楚天涯给他药浴的次数却减少了一些，不是因为后者因牧云的天赋而吝啬什么，只是牧云神湖泡得多了，体质竟然提升不少，回来有时候只是气息比较基础，没什么大问题，也就不用泡药浴多此一举恢复身子了。
每一次牧云都希望有机缘能够开辟出自己的气海，从而使用内力，这种希望便寄托在了神湖之上，可惜神湖中的湖水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似乎还真没什么特殊了。
这也导致牧云更加直接的心灰意冷，以及在昨天看见童秋可以使用微弱的内力之后脸色更加的死灰。
不多时，楚天涯从童秋那里朝着牧云这里缓步走来，他的眼中没有了轻浮的意思，仅仅是平静，然后说出了一段让牧云眉毛微蹙，但眼睛忽然明亮的话语。
“你在武学方面没有天赋，这是我的看法，但我不建议你放弃，十分不建议，因为有一次当我查看你体内生命气息是否强盛时，结果……比我想象的好出很多。”
“我建议你现在去云乱山脉的山脚附近，做一件事，一直持续到我到那里去叫你为止，这期间不需要管那个王军防所说的进城一事，有我在，你现在都可以随时进城。”
“我要你去打猎。别这么看着我，这也是一种契机或是历练，一切随缘，这或许是你为数不多的可以触碰到某些神秘地区的机会。”
这段平淡的话语，楚天涯是以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说出的，他知道，即使少年孤独了十四年，即使少年饱读诗书，他都没有理由去让一个孩子奔赴云乱山脉脚底下打猎，太危险了。
但这是能够磨砺一个生命气息偶尔会强盛到一种地步的少年的唯一方法了，为了一个看不清形状的未来，楚天涯认为可以让少年去赌一把。
笑容渐渐出现在了牧云的嘴脸，他明白，这正是他想要的。且，希望这种东西，总比没有好。
或许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或许更久的时间里，牧云会一直生活在云乱山脉山脚下，虽然这对于从小就一日三餐大部分都吃的是野果或是小兽的孤儿来说并不算难，但如果加上在那里打猎这个任务，或许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至少在打猎也算是一个主业的银杏村之中，还没有一个猎户敢拍着胸膛保证自己能够活着且安然无恙的从云乱山脉里走出来。
当然牧云对此抱有的只会是兴奋与期待，他无法想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也唯有这般才能够让他在将来得到一些常人无法得来的珍贵事物，比如从生死历练中滋生出的敏锐直觉和意识。
望着面前表情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少年，楚天涯忽然发现自己心中竟然舒畅了许多，仿佛减少了很大的压力一样。
他明白，童秋自己尚能够驾驭，但牧云这小家伙，太他娘的古怪了，还是放着他自己摸索为上策。
擦了把头上细腻的汗渍，牧云将袖子撩起了一半至手肘处，清亮的眸子笑望着楚天涯问道：“这种决定，什么时候真正开始？”
楚天涯微怔，然后蹙在一起的眉头毫无痕迹的舒展开来：“等你被童秋打一顿再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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