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追逐(八)
秋夜静谧,月光如金,这样好的夜晚,和他一样毫无睡意的人果然很多,街市上依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逛了许久,他瞥到常去的小摊还未收,便决定好好放纵一下,再来一碗糯米汤圆。
“容公子这么晚还没休息呀?怎样,来碗汤圆?”
店家一看到他弯弯的嘴角,立刻就认出他,容旬点点头,看店家手脚麻利的揉团子,煮水,就坐到一旁期待的等着。
街道上的笑声夹着虫鸣,在周围窸窣响着,熙攘之声飘到这个安静的角落里,被面摊上温软的灯光照着,更寂静了几分。
他也终于察觉到一丝睡意,便垂下头一点点捏着手腕关节——之前手指被伤,手臂筋脉又被伤到,廖江费了好大劲才稳住不恶化,教他每晚睡前揉按片刻。
容旬专心致志的揉着手指,忽然听到响动,还未抬眼,瞥到对面坐了一个人。
他依稀记得空座很多,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坐在自己对面来,疑惑刚起,竹筒汤圆正好端上来,他便不再想,说了声“谢谢”,拿起勺子准备开吃。
对面似乎也点的竹筒汤圆,店家同时端了上来,他不声不响的拿起勺子,放到碗里微微搅拌。
容旬却已经看到他的手,心里就收紧了。他的视线朝上飘了下,看到对方面具下有些瘦削的下巴和唇角。
便急忙低下头。
还好这家汤圆不甜,就算是不爱甜食的人也能接受。他匆忙想着,又急忙按住心里的想法,低下头来慢慢吃,汤圆很烫,对面的勺子似乎也不着急。
沉默蔓延,无人开口。
明明都知道对方是谁。
半年多了,龙修会找来并不意外,只是这样不声不响,一点也不像他。
容旬心里空茫,想起这许多年来,他们吃过无数次饭,气氛各不相同,愤怒、难堪、伤心、和美……无所不包。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又沉默。这种沉默让他紧张,不敢抬头,靠那半块面具的遮挡才能稍微放松些。
时光越发慢起来,容旬埋头吃着,一颗颗汤圆仿佛变成开启记忆的钥匙,每吃一口,往事就涌上来一些。
“……你若是不回来,我可以去找你……”
骊山上的话浮现出来,平日清甜的汤圆都泛出苦涩,容旬心里叹气,越发低下头去。
对面已经吃下最后一个,握勺坐着,似乎在享受这偏远地界的安静时光,容旬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目光,急忙将最后一个汤圆送入口中,想要拔腿逃走。
店家却突然走过来,端上第三份竹筒汤圆笑道:“容公子,这位客官,今天还剩一点汤圆,二位要是不嫌弃,分着吃了吧,我也好收摊回去咯。”
“多谢。”对面微微点头,店家笑着走回去,一边等他们,一边慢慢收拾。
容旬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那,低头看着对面舀起一个汤圆,在半空中略微停顿,然后送过来,放在了自己碗里。
白胖的汤圆香甜可爱,容旬看得有些愣,见对面又慢慢吃起来,许久才舀起来放进嘴里。
一碗汤圆就四个,他吃完一个,对面又放过来第二个,只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容旬将最后一个汤圆送到嘴里,汤圆软软的化在口中,心里有什么也跟着化掉了,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要放弃我,容旬……”
宁州的低语浮现出来,明明逼他在天下人面前承认王后的身份,却用些微哀求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明明只懂得威逼利诱,却在石堡上笑着说“我永远都可以拉住你。”
他不敢再想,急忙放上银子,转身离开。
身后,龙修继续坐着,视线轻轻落在他背上,让他觉得刺痛。
走到熙攘的街上,他看到四处拥挤的人群,终于停下脚步。空茫间,最后一场烟火在远处炸开,绚烂的火光噼啪作响,一瞬间让他回到了那晚的骊山。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看到麋鹿背上的痕迹,心中激动,被龙修圈在怀里,扛着低烧保持清醒。夜半时分,一声极低的鹰啼从山洞外传来,他便想要悄悄起来查看。
“怎么?”龙修却醒来,将他往怀里拉了拉:“口渴?”
“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点点头,龙修便起身走到火堆旁,小心盛好水端过来,他接过水一口口喝着,低下头轻轻说道:“……我想吃果子。”
“嗯?”龙修眨眨眼:“附近好像没有果树,明天我去找?”
“……现在就想吃。”容旬说出这句话,心中窘迫,涨红了脸,一点都不敢抬起来,却听到龙修轻轻一笑:“好。”
说罢,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拿着火把出去了。
等到外面悄无声息,容旬轻轻吹了句口哨,雪白的云鹰贴着洞顶飞过来,落在草甸旁边。他拿出谢珩的密信,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布条绑在它脚上,看着它无声无息的飞走。
然后,他看着燃烧的火堆睡意全无,听着山洞里的噼啪之声,愣愣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龙修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外袍上沾着泥土,手上捧着几个果子却洗得干干净净,递到眼前。
容旬看着他通红的手,心里酸痛。
“尝尝。”
容旬愣愣的听着,拿起一个慢慢吃起来,龙修便笑了笑去将手烤热些。
看着他的背影,容旬心里难受,龙修回头看到,笑着抱过来:“怎么哭了,不好吃吗?”说着,咬了一口果肉吻过来,细细密密,缠绵着轻笑:“好吃也哭?”
听到他的话,容旬更加停不下来,明明心里是清晰清楚的,却不知为何控制不住。
龙修抱着他,不停的轻轻吻着,许久,容旬哭着要睡过去,却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叹息:“把委屈都哭完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吧……”
那一刻,心里惊涛骇浪,他缩在龙修怀里,一直哭着沉到梦里。
容旬看着远处的烟火,将往事一点点压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痛。
“让我进到你心里,容旬。”许久以前,这个霸道的男人吻在他心脏的地方,低声浅笑:“从现在起,我就一直在这里了。”在骊山上,他无奈的抱着自己:“一见到我就哭,又什么时候跟我讲过道理?”
眼泪从面具下流出来,他急忙低头,还未来得及擦去,熟悉的气息已经到了身旁,将他的手握住,整个圈进怀里。
“哭成这样,让我怎么走得了。”
无奈和戏谑的嗓音响在耳边,他身上微凉的寒气像极了骊山那晚,容旬听到他的心跳,眼泪滚烫,不断的涌出来。
不打算回去的,却这么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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