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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丁奉公忙答应着出去,从围观人群喊了几个住得近的进来问话。

        左邻右舍均称昨夜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唯独与这米行对街而望的锦记绸缎庄掌柜的孙旺财声称昨夜亥时,他起夜时隐约听得对门米行里有动静,从二楼窗口往下一看,便看见□□与奸夫夜奔。

        顾璟闻言,转身上楼,问正在卧房内勘验尸体的仵作:“此人大约死于何时?”

        仵作回道:“尸硬而体尚温,大约死于昨夜亥时到子时左右。”

        “果然是死于亥时。诶,孙掌柜,你继续说。”丁奉公对被尸体吓了一跳,正背对着尸体哆嗦着腿默念阿弥陀佛的孙旺财道。

        孙旺财扶着墙挪到楼梯口,确定自己看不着那尸体了,才回过身来道:“康掌柜的居然就这么死了,定是那不守妇道的□□偷奸养汉谋害亲夫,杀死康掌柜之后又与那奸夫私奔了。要说这康掌柜真是可怜呐,与他那浑家范氏成亲七年了,那范氏都不曾为他添个一儿半女。康掌柜非但没有因此埋怨她,还将这米行的钱财全都交给那妇人保管。可是那妇人呢,整天的勾三搭四搔首弄姿,我就住在他家对面,打开窗便能看到他家里,真是没人比我看得更清楚了。大人,您听我跟您说,这范氏……”

        孙旺财开始喋喋不休绘声绘色地描述那范氏如何的狐媚风骚不守妇道,顾璟听得几句,便回身进了卧房。

        姚征兰已经将卧房内每个角落每件家具都看过一遍,此时正捧着本册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看。

        “有什么发现么?”顾璟走到床前,看了看掀开的被褥,问。

        “这房内并没有利器,也没有打斗痕迹。柜子里的衣物都乱了,是被人翻过的。梳妆台上没有一件首饰,也没有首饰盒子。若不是这范氏平时连一件首饰都没有,那便是被人带走了。房里也没有找到银子银票等财物。”姚征兰一边翻着手里的册子一边道。

        丁奉公见顾璟进屋问姚征兰有没有发现,唯恐自己表现落了下乘,于是忙也跟了进来。见姚征兰在翻册子,探头过去一看,以开玩笑的语气道:“这不就是本柴米油盐日常花销的册子么?姚评事,咱们这断案不像科举,靠得可不是看书啊。如今这掌柜的死了,他婆娘又不见踪影,你还在这儿看他们的日常花销册子有什么用呢?”

        姚征兰笑了笑,道:“只是随便看看。”她放下册子,走到一旁,推开窗户往对面一看,发现这家与对面的锦记绸缎庄果然是离得近,从窗口一眼望去,便能将对方楼下楼上情况看个一清二楚。

        丁奉公转头对顾璟道:“顾大人,属下觉着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对门的孙掌柜说他亥时看到范氏与人夜奔,而仵作也证明了康掌柜就是死于亥时到子时这个时间段。如今我们只要派出人手四处寻访,将这对勾搭成奸谋害亲夫席卷财产的奸夫□□捉拿归案,这起命案便可告破。”

        “丁评事,请恕我冒昧。我觉着你此时便下如此论断,有些过于草率了。”姚征兰回过身来看着丁奉公道。

        丁奉公见他竟然在顾璟面前反驳自己的意见,心不满,克制着强笑道:“哦?那不知姚评事有何高见?”

        “听取证人证言,也要多方听取才行,断没有只听了一位证人的证言便采信的。毕竟我们不清楚事实,也就无法确定证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姚征兰话才说了一半,那孙旺财居然从门口进来道:“大人,大人,草民对天发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妄言。而且方才仵作也是证明了草民的话的。”

        丁奉公在旁附和:“是啊。”

        姚征兰道:“我只听到仵作证明了死者死于昨夜亥时到子时之间,除此之外,没有证明任何事情。”

        “大人你这是怀疑草民吗?草民与康掌柜的门对门住着,那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关系一直不错。如今他惨遭横祸,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在这个时候撒谎呢?”孙旺财委屈道。

        丁奉公在旁附和:“就是。”

        姚征兰从柜子里拿出一匹簇新的用来做冬衣的厚重缎子,问孙旺财:“孙掌柜的,你看看康家这匹缎子,是否是从你家买的?”

        孙旺财点头不迭,道:“是,是啊。”

        “那不知这缎子价值几何?”姚征兰再问。

        “哎呀,姚评事,人命关天啊。你问的这些问题,与这桩凶杀案有关么?你这不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吗?”丁奉公摔着手去看顾璟。

        顾璟闭口不言。

        孙旺财只得老实回答:“这是上好的料子,又是今年时新的花样,卖十二两一匹。”

        “十二两一匹?你没记错?”

        “这我天天都在卖,什么料子什么价钱,还有谁能比我更清楚么?错不了。”孙旺财一副你问我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多余的表情。

        姚征兰放下缎子拿起桌上的账册,道:“可是范氏在这日常花销的账册里记得清楚,这匹刚买的缎子价钱是十一两七钱,比你的报价便宜了三钱。看来,她的这匹料子不是在你店里买的。”

        孙旺财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讪讪笑道:“那许是关系好,我便宜卖给她了,一时没想起来。寻常是要卖十二两的。”

        “孙掌柜,你可想好了再回答。若是有意欺瞒干扰官府办案,那可是要挨板子的!范氏看起来是个很喜欢为自己的丈夫做新衣裳的妇人,而且很舍得买好料子。这样的人,只要是她常去买料子的店铺,想必都会对她有印象。你觉着,我若是派人一家家地去问,能不能问出来她这匹料子,到底是在哪家店铺买的?”姚征兰盯住孙旺财那骨碌碌转个不停的小眼睛,猛的断喝一声:“还不老实交代!”

        孙旺财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草民老实交代,她这料子,确实不是在草民的店里买的。”

        丁奉公:“……那你为何要在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撒谎?”

        “草民……草民……”

        “因为他若是不撒这个谎,我们难免就会怀疑,两家门对门住着,范氏却不去他的店里买料子,两家是不是有什么嫌隙或者仇怨?这个怀疑一起,他还怎么叫咱们相信他的证词?”姚征兰接口道。

        孙旺财忙道:“大人,关于范氏的事草民真的没有撒谎。草民昨夜是真的看到这家门里有女子与男子夜奔,而范氏恰好不见,那昨夜夜奔之女子,定是她无疑啊。”

        “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夜奔之人是范氏和她的奸夫?”

        “确定!”

        “那我问你,他那奸夫可是跛脚?”

        孙旺财有些发愣:“跛、跛脚?”

        “我在床底隐秘处发现一双新做好的男人的靴子,大小与康掌柜的脚并不相符,并且尺码一大一小。如果这双鞋是范氏做给那个奸夫的,那奸夫必是跛脚无疑。”

        姚征兰话音一落,孙掌柜便似突然想起来了一般,连连道:“对对,昨夜那男子确实是个跛脚。”

        “一派胡言!你自己看,床底哪有男人的新鞋!”姚征兰怒斥道。

        孙掌柜见他突然变脸,目瞪口呆。

        丁奉公已经弯着腰去床底看了,听姚征兰这话,忍不住叹气道:“哎呀,姚评事,你这不是诚心诈人吗?”

        “关键是,这个自称看到范氏夜奔的证人并经不起我随口一诈!做伪证未造成严重后果的,按我朝律法当责二十大板,来人,给我将此人拖到门外当众行刑,以儆效尤!”姚征兰高声道。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草民再也不敢了,大人开恩呐!”孙掌柜呼天抢地地被拖下去了。

        “顾大人,这……话还没问完呢。姚评事的官威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丁奉公不赞同道。

        “丁评事,这是你找来的证人,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能给我们提供破案线索的证人。你应当不希望花费了许多时间精力,却从他的口听不到一句真话吧?二十大板要不了他的命,打完了你尽可以接着问,且他必不敢再胡说道了。”姚征兰不卑不亢道。

        “就算他刚才被你诈了一诈说了不实之言,也因为好面子隐瞒了范氏不是从他店里购买布料这件事。你也不能说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啊,你有什么证据可以做这样的推定?”丁奉公不服道。

        “证据在此。”姚征兰从衣柜里拿出几件男人的外袍和衣,将挂在屏风上的那件男式外衣也拿了下来,一起放在桌上。

        丁奉公上手翻看一番,不以为意:“这不就是几件男人的衣服吗,谁家没有?能证明什么?”

        姚征兰拿出其一件外袍,将之内里朝外,展示给顾璟和丁奉公,道:“顾大人,丁评事请看,这衣裳的做工何等精细,还有这下摆绣的花鸟纹,栩栩如生……”

        “姚评事,这康掌柜大小也是个米行的掌柜,手里是有财产的,难道还做不起几件做工精致的衣裳吗?而且这城里手艺好的缝人比比皆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丁评事认为这衣裳是康掌柜请城里手艺好的缝人所制?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这些衣裳,都是他夫人范氏亲手为他缝制的。”姚征兰道。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丁奉公一直想在顾璟面前表现一番,却屡遭姚征兰反驳,心不耐已极。

        “证据就是这个显字。”姚征兰将绣在衣襟内侧的那个“显”字给两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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