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奉祀
几乎同时,朔方城富水县下河村。
沧澜的江水波涛翻涌,将惨白的月光揉碎成一池浮沫。
顶着春日料峭的晚风,几个身强体壮的庄丁站在江边,中间还戍护着一个体型富态的老翁。
几双眼睛死死盯着起伏的江面,似是在期待着什么的出现。
庄丁脚边还躺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佃户,嘴巴也被用破布堵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俄顷,随着一轮皎月升上正中。
江面忽然不断翻涌起泡沫,大团的黑影从江水下浮现,与此同时一股鱼腥味渐渐开来。
“嘿,老,老爷,那姜重,重八说得没,没错,这澜,澜沧江里真的有,有妖,妖怪……”
还没等庄丁把话说完,老爷已经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给老爷我记住了,这澜沧江里只有河伯老爷!”
“都小声些,莫要惊扰到河伯老爷!”
说还没说完, 富家老翁已经老老实实把嘴闭上。
无他,江底的神秘生物终于浮出了水面。
尺宽的背鳍, 臃肿的鱼躯上遍布细密网状蛇鳞, 六条长满了吸盘的触须包裹着尖利牙齿的大嘴。
无论怎么看, 眼前的怪物都似乎无法和河伯搭上半分关系。
然而看到怪鱼的出现,地上近乎绝望的佃户突然激动起来。
挣扎着想要起身, 嘴里不断发出呢喃的呜咽声,似乎在参拜,在奉祀眼前的怪鱼。
“这就是你说的河伯?”
富家老翁倒吸了一口凉风, 下意识退后了三步,面色阴沉看向脚边挣扎的姜重八。
手下的庄丁得到示意,揭开堵住佃户嘴的破布。
同时还不忘给他一记耳光。
“给我老实一点,老爷在问你话呢, 听见没有?”
似乎是庄丁恶狠狠的面容,又让姜重八想起白日的那一顿毒打。
眼里一闪而过怨毒的眼神,但姜重八也终于从狂热中冷静下来, 畏畏缩缩开口道。
“这就是河伯老爷, 我前日花的银钱也都是他老人家给的。”
“不信,不信我再试给你们看。”
富家老翁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冷笑着朝庄丁使了个眼神。
呸了口唾沫在地上, 庄丁撸起袖子, 眼看着又是一顿毒打。
“还不快把方法说出来, 再敢耍小心思,小心另一条腿也给你打断!”
眼神变得死灰,姜重八一介破落户, 玩心眼哪里又是黄老爷的对手。
只得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
原来是七日前,姜重八喝醉酒,稀里糊涂走错路来到澜沧江边。
忽然看见江面上江水翻涌, 兴许是酒壮怂人胆,素来欺软怕硬的破落户竟然壮着胆子迎了上去。
朝河边举了举手中偷来的半只烧鸡, 哂笑着朝江中喊道。
“河伯老爷,原来您也馋我手里的这只烧鸡啊,可惜它是我花钱买的,只要您老人家也肯拿钱来换, 这只烧鸡就都是你的。”
姜重八可是连坟前供品都敢偷吃的主儿, 又哪里会信什么澜沧江的河伯老爷。
本来只是玩笑话似的奚落, 怎料真有一道黑影倏忽从河里窜出。
抢过姜重八手中半只烧鸡,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丢下一锭黑乎乎的湿东西。
姜重八捡起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锭足两的银子。
一两银子啊,莫说是半只烧鸡,十只烧鸡都能买得。
发了笔横财的姜重八顿时起了心思,第二天晚上足足买了十只烧鸡,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宿,又从河伯老爷那里换了二两多银子。
尝到了甜头的破落户哪会满足,第三天又买了更多的烧鸡,然而这次河伯在收下后,却只给了不到半两的碎银。
并且递给姜重八一道念头,它想要更多鲜活的东西作奉祀。
第四天惴惴不安的佃户抱了一只活鸡,换了五两银子。
第五天用土狗换了十两多银子,第六天用活羊换了五两的黄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姜重八频繁地挥霍钱财,引起了黄老爷手下的注意。
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又哪来那么多的银子,黄老爷一口咬死是姜重八偷了他的银子,还把他关起来一顿毒打,逼问出银子的来历。
姜重八经不住毒打,只能招出是河伯老爷给的,这才有了今晚之事。
“也就是说,只要以活物奉祀,就能得到更多的钱财?”
黄老爷眯起眼睛,又转过头看向潜伏在阴影中的怪鱼,突然朝庄丁吩咐。
“你去,把这只家禽奉给河伯老爷。”
被点到的人一慌,正想着求饶, 然而看到黄老爷冷冷的目光,心知这一回是躲不过去, 只能咬咬牙把活鸭抱向江边。
甚至都没等他反应过来, 鸭子已经被怪鱼嘴边的触须卷入了口中。
随着一阵渗人的咀嚼声,一锭银子被丢到庄丁的脚边。
庄丁胆战心惊地捡起了银子,面色苍白回到黄老爷的身边。
黄老爷拿袖子擦了擦,果然是一锭足两的白银,再一看怪鱼还静静地呆在那边。
如此一来,黄老爷哪还有什么顾忌,大手一挥。
四五只活禽,连带着两头肥猪,都被送入了河伯口中。
金银铜钱仿佛下雨一般,落得到处都是。
庄丁们不断地从地上捡起钱,神情亢奋,甚至因为抢的多少纷纷推搡起来。
有机灵的则是跑回黄老爷的身边,兴奋说道:“老爷,咱们发财了,有河伯老爷在,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而黄老爷只是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方才慢吞吞开口。
“你说的不对,是我发财了,而不是你们发财了,这种好事一个人知道就足够,知道的人太多,河伯可没那么多钱分给他们。”
说罢,黄老爷蓦地以与年纪不符的洪亮声音喊道:“河伯大人,我把这些庄丁还有这个佃户都奉祀给你,他们都是我的家奴,恳请您赐予我长生不老。”
片刻,黄老爷仿佛得到什么应允,脸上突然露出喜色。
下一刻,触须带着漫天水花飞舞,庄丁和佃户惨叫着被触须卷入河伯口中,鲜血与咀嚼声将静谧的澜沧江映得好似鬼蜮。
月光下,黄老爷的影子被拉得蜿蜒且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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