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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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了俞嫣三日, 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姜峥不知何时睡着了。
入眠后，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天地间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亦听不见。他孤身一人一直往前走, 可怎么也走不出那片无声无色之地。
清晨发白的光线透过窗纱照进屋内, 于地面照出一处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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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峥一下子惊醒，自责自己睡着。他立刻望向俞嫣，将掌心覆在俞嫣的额头，试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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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下榻, 先伸手去被中，在俞嫣身上摸了一下，得知她衣裳没弄湿, 收回手。
他朝窗边走去，推开支摘窗，用支木架好。让外面夏日晨风飘进来。昨天后半夜断断续续下着小雨。此时吹进来的晨风夹杂着青草的清新。
姜峥伫立在窗前瞭望着，想着俞嫣没有发烧, 显然是好现象。半晌，姜峥收回视线。他得给俞嫣擦身换衣, 还有喂米汤。
他走向一旁的衣橱，拿出一套俞嫣的衣裳, 送到床边。他刚将衣服放下, 还未直起身,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姜峥放下衣服的手顿了顿, 人仍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慢慢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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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酿？”姜峥小心翼翼地轻声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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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峥立刻直起身, 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喊太医，走到门口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
四五个太医急忙赶过来，就连长公主也第一时间赶来，一下子被床榻旁围住。
几个太医轮番给俞嫣诊治过。最基础的诊治之余，还会问俞嫣些问题。
俞嫣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也不是一直睁着眼睛。只偶尔蹙一下眉、摇一下头。
几位太医心里有数了，退到外面去商量。
长公主追出去，追问俞嫣的情况。
姜峥没有跟出去。他一直立在一旁凝望着俞嫣，待满屋子的人都去了外间，他才走过去，在俞嫣身边坐下。
为方便太医诊脉，俞嫣的胳膊被挪到了被子外面。姜峥担心她着凉，将她的手放回被中。
俞嫣的手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姜峥第一时间感觉到，他立刻握住俞嫣的手，俯身靠过去，低声问：“酿酿，你想要什么？”
俞嫣没精神地半睁着眼，望着他，没有多余的反应。
没有回应，姜峥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俞嫣虚弱地口不能言，只是手在动，似乎想抬起手。
姜峥松开握着她的手，又捧着她的手，顺着她的力道，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俞嫣花了好久好久才借着姜峥捧顺的力道，将手抬起来。
长公主和资历最高的陈太医重新进来，看见俞嫣有了反应，都快步过来。
俞嫣微颤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姜峥的衣襟，虚弱无力地朝左侧拂着、拨着、摆着。
因为她力气实在太小，那虚弱的动作看来看去才勉强分辨是拨、拂。可旁人还是没看懂她想做什么。
窃蓝迟疑地开口：“郡主是想脱姑爷的衣服吗？”
没有人接话。
若真如此，也实在是太奇怪了。陈太医紧皱着眉，仔细观察俞嫣的反应。发烧太久最容易烧坏脑子。陈太医是怕……
姜峥眉心紧皱，盯着俞嫣的眼睛。他在她迟钝的眼神里突然捕捉到了一抹着急。
有什么东西在姜峥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突然用力握住俞嫣的手，沉声：“没有。第三箭没有射中我。”
他掌中俞嫣的手瞬间软顺下去。
姜峥闭上眼睛，藏起眼底的骇浪。
长公主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把脸偏到一旁，忍下眼底的眼泪。
陈太医倒是很欣慰，他点头道：“我给小郡主换一道方子。好好调养。”
窃蓝睁大了眼睛，盯着陈太医，问：“我家郡主不会死了是不是？”
医者从不轻易断言，可陈太医还是笑着说：“郡主吉人自有天相。”
退红双手合十，红着眼睛连说了三遍“佛祖保佑”。
退红亲自去熬药，药还没煎好，宫婢先将米汤送来了。姜峥如前两日那样扶起俞嫣坐起，窃蓝赶忙抱了两个枕头垫在俞嫣的身后。
窃蓝笑着说：“小郡主是不是可以自己进食了？”
俞嫣眼睫颤了颤，似乎想睁开眼睛，却最后作罢。
姜峥接过窃蓝递来的米汤，先用汤匙舀一点尝尝温度，才朝俞嫣的唇边递过去。米汤贴着俞嫣的唇，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软绵绵地启了唇缝，主动将米汤吃了。
长公主在一旁瞧着，很是高兴。良久，她将目光落在姜峥的身上。她眼里的高兴多了一丝欣慰。都说患难见真情，这几日姜峥对俞嫣的悉心照料，长公主看在眼里，倒也不枉俞嫣翻下小舟。
长公主在一旁红着眼睛笑：“这孩子，这是知道药苦。都这样了还使小性儿呢！”
可是不多时，俞嫣又哼哼唧唧起来。
姜峥温和的声线适时在她耳畔响起。他温柔说：“酿酿的身体只是还太累了，好好睡一觉，等睡足了，就好了。”
俞嫣瞬间被苦涩灌了满口，小眉头立刻拧巴起来。
俞嫣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姜峥刚给她擦完身，正在给她穿衣裳。她软绵绵地趴在姜峥的怀里，她睁开眼，视线被姜峥的手臂遮了大半。
“哪里疼？是胸口又疼了吗？”姜峥问。
天色逐渐暗下去，从窗纱照进来的光由暖白转昏黄，又一天过去了。
俞嫣摇头。
——像是一双爱干净的手。
姜峥伸手进锦被中顺着俞嫣的腹部往下，在再下面一点的地方摁了摁，问：“是想小解吗？”
“酿酿？”姜峥抬起俞嫣的脸。
“谁？咒你什么？”姜峥温柔地拂去俞嫣脸颊上的一缕碎发。虽然没听懂俞嫣的话，可是以他对俞嫣的了解，知道她说的坏人一定就是他。
一个会哼他会打他、一个活生生的她，此时此刻就在他的怀里。
俞嫣安静地算了一会儿，才算出来十七加上三十九等于多少。
哦，不是做梦。
俞嫣张了张嘴，突然红着眼睛将脸偏到一边，呜呜哭起来。
这也太混账了！
可俞嫣却蹙着眉，不肯吃了。
姜峥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温声道：“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俞嫣想骂人。可是她的头好疼，脑袋沉沉，在一口又一口的苦涩里，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姜峥喂俞嫣吃了小半碗米汤，又喂了她一些温水。等汤药送来了，姜峥又端来喂她。
姜峥一下子笑了。
两个人一夜长眠，且长眠无梦。
俞嫣的视线越过姜峥，望向窗下桌上的几束鲜花。
她不愿意喝药也没什么，反正这三日都是姜峥一口一口强喂下去的。
猛地对上姜峥的视线，俞嫣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样可真好。
俞嫣看了姜峥好一会儿，微微张开嘴。
姜峥抱她坐起身，俞嫣就将好不容易攒出的一点力气没用在捂脸上，而是用来拍打姜峥。
姜峥突然就笑了一下。他慢慢靠近，将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俞嫣的头顶，温声恳语：“谢谢你。”
俞嫣的眉头立刻拧巴起来，不高兴地看着姜峥。她微张的唇使劲儿抿了一下，再张开，然后她缓慢地、羸弱地、沙哑地说话：“有个坏人咒我……”
俞嫣“咦”了一声，她怎么梦见嫁给姜峥的那一天了呢？梦见她坐在婚舆上，姜峥正将绣着大幅双雁图的喜毯搭在她的腿上……
姜峥尝了一口，说：“是挺苦的。”
姜峥的视线落在俞嫣的唇上，担心她还是没力气说话。他凑过去，轻轻贴一下她的唇，宠溺地低语：“酿酿小笨蛋，不会说话了。”
俞嫣惊讶地睁开眼睛，眸仁晃动地望着姜峥。虽然嗓子很疼，她还是虚弱问出来：“这几天是退红还是窃蓝照顾我？还是谁……”
姜峥坐在床榻上，长久地抱着俞嫣。待再也没有光从窗纱漏进来，在一片黑暗里，他直接合衣抱着俞嫣躺下，抱着她入眠。
她想捂脸哭的，可是没力气抬手。
他像以前在家中的每一个清晨一样，用最寻常的语气与她说话：“酿酿醒了。”
俞嫣安安静静地偎在姜峥的怀里，十分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紧接着，她又皱起眉。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怎么说不出来呢？
俞嫣像个反应迟钝的孩童，听了姜峥的话，才放心去睡。
她的声音低下去。
俞嫣确实还虚弱，她依言闭上眼睛。
俞嫣这一觉睡得很沉，是这三日里最不难受的一回。
第二天一早，感受到怀里俞嫣动了动，姜峥立刻睁开眼睛。他望着俞嫣的眼睛，见她眼中已没了昨日的呆滞迟钝。
俞嫣被遮了大半的视线里，出现了姜峥的手。她悄悄地打量着。他素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整齐，有小小的白月牙。
“好。酿酿能活到一百岁。”他捧着俞嫣的手，放到唇边反复地吻了吻，重复：“长命百岁。”
姜峥含了一口药，手掌撑着俞嫣的后颈仰起她的脸，喂给她。
姜峥知道她要问什么，他轻笑，柔声道：“既然醒了，我抱你去净室，也不用帮你擦洗了。”
哦，原来是这样。
她低声弱语：“我要长命百岁，才、才……不止活到五十六岁……”
她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只隐约知道身边好多人，不仅有婢女，还有公主娘呢！姜峥怎么能亲她呢？
姜峥将她圈在怀里，慢慢收紧手臂用力抱着她，说：“快些痊愈，我可太喜欢酿酿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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