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满嘴鬼话
在太平镇这乡镇小地方,居民的思想都很直白:我赚了钱,我就要把屋子修高修大,比别人的房子更气派。谁的房子矮了旧了,那就是自家儿女没出息,压马路和邻居聊天也莫名低人一档,自动窝囊受气。
因此,许多人似乎达成共识:管他屋子里面是不是连地板都没有的水泥毛胚,反正外头的瓷砖、阳台、栏杆、院墙,一定搞得相当好看。
然而窦昕唯的家,却显得相当平实,既没有一听拆迁就私自扩建,也没有听说搬家就把行李打包。一切摆设都和很多年前一样,从门窗桌椅到一片瓷砖,都是一家人用心血共筑的梦想。
即便离婚出走,一转眼好多年没回过太平镇。回房抄起衣柜里那堆老旧的男装,窦先童穿上却依然合身,连内衬的补丁也没有变化。
窦先童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一直在等他回来。
许云歌说:“你不说实话,我永远无法帮你。她们既是家人,也是受害者,为了她们的安全,我只会优先考虑送你去精神病院。”
“不管它是什么,这种怪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你,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你一定强求索取了某种东西。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你拿了它们的好处,还觉得那些鬼玩意儿会做亏本生意不成?”
许云歌看着窦先童,不知对方刚刚是受了伤,还是被自己一句话戳破了伪装。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好不容易咬牙鼓起的倾诉勇气,又变成浑身紧绷的恐惧。
窦先童不断摇头,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挣扎着闭上了眼睛。他像着了魔一样痛苦万分,快速短促地连续低语:“我不能告诉你,我告诉你,你一定不会去救我的孩子。这是我一辈子的秘密,如果我说出来,这么多年累积的一切就全没了,你一定不会同意的。”
许云歌皱起眉头,窦先童如此纠结,他自己都被搞纠结了:“你觉得我是烂好人还是梦想家,你不说出来,你要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还没好处的替你卖命?瞎想什么呢。”
窦先童的眼睛黯淡下来,眼球上的许些红点不断蠕动。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些断线,居然在几秒钟内就长成了新的孽缘。
窦先童的呼吸有些急促:“我重新求了一遍,我的女儿窦梦遥真的在废弃工厂的深处!只要你帮我把她救回来,不管你问什么,不管说出来有什么代价,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行吗?”
涉及自身性命,还有其他受诅咒者插手,许云歌绝对不可能同情心软,态度极为坚决:“告诉我真相!现在!”
“我真的不能说,说出来就全完了!你一定不会去救我女儿的,你知道的太多了,这真的不是凡人该知道的事啊!”窦先童恐惧得瑟瑟发抖,不知他是在害怕许云歌,还是在害怕自己过去犯下的罪孽。
许云歌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窦先童疑似向恶鬼索取了好处,现在遇到大麻烦,一度被恶鬼控制,却死活不肯说出诅咒的成因与来源。一味的哀求许云歌帮他,却又不肯透露任何有利于战斗或破局的信息。
许云歌脸色阴沉,他需要足够多的道具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否则在治好疾病之前,他一定会被诅咒的反噬力量耗死。若不能发掘恐怖传说,没有找到抵消负面效果的办法,他的体能早晚会彻底衰竭。
体能衰竭,灯枯油尽,癌变便已扩散至全身。将死未死之际,一口气吸不进来又吐不出来,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许云歌一次都不想再来。窦先童不拿出点像样的情报,他绝对不会答应。
许云歌面露狰狞怪笑,一把揪住窦先童的衣领:“很好,那我们干脆来聊聊你犯下的错误,你觉得怎么样?我收集的情报显示,你曾经在山神庙和果汁工厂做过事,牵扯颇深。那些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有什么特殊的忌讳,你再遮遮掩掩,我就干脆等你女儿死了再去。”
“反正人死了也不是我杀的,我完全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你信吗?”
想到家人安危,在许云歌连续的打击和压制之下,窦先童终于妥协了:“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好,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这件事只和我有关,只有我承受后果,有关没关系,你听完小心一点就好。”
许云歌松开衣领,静静地盯着窦先童。要是有什么诅咒特质是一开口就中招,对方的处境也极具参考价值,他今后一定要避免这类情况。
窦先童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似乎从很多年以前就结下了孽缘,一路走到今天,也许都是咎由自取。
很多年前,太平镇这块地还只是几个破烂村子,村与村之间不是农田就是坟场。那时窦先童一家人逃荒,带着一家老小刚刚搬来柳家村,只有柳月盈一家主动对他们提供了帮助。
好不容易窦家安定下来,后来却又遇上几十年前的兵荒马乱。那时真匪寇成灾,农村人穷得要到处刨草根树皮,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家里的老人基本上也都走了。
一身伤病的长辈都说,两家人有缘,干脆就定了娃娃亲。柳月盈是农村女子,从小就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脾气,因为小时候两家人关系好,所以在很多年的成长和相处里,和窦先童已经产生了感情。
然而窦先童从小就喜欢去山神庙,家里穷,他能仗着自己乖巧懂事,去庙会上偷偷蹭吃蹭喝。有一晚家里的破烂房子塌了,家里人去柳家借宿,他却跑到山神庙里睡觉等白天庙会,意外梦见一只怪面野兽。
庙里的老道士见他梦里挣扎,便说窦先童和这座山结下了缘分,得到了大山的庇佑和祝福。等他长大成人,这山神庙就交给他来打理,他也就云游四方回去修炼。
窦先童一天天长大,和柳月盈理所当然的成了亲,之后家里的老人,也因为早些年的动乱和暗伤早早辞世。此时村子渐渐融合,新时代的工作机会和发展机遇,给穷苦的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思潮冲击。
然而窦先童却想遵守约定,打理着日渐冷清的山神庙。
第一个孩子出世,是个女儿,窦先童为她取名叫窦梦遥。他没有像别的农村人那样重男轻女,还拼命做工做杂活挣钱养家,这让柳月盈非常感动,一对夫妻互相扶持,生活水平还算可以接受。
可到窦昕唯出生时,山神庙已经几乎断了香火,没有庙会的一点收入,也没有捐赠香油钱的拜访者。大女儿要接受教育,小女儿要养,房梁上能长蘑菇的小破屋不再适合居住,生活压力一下子变得巨大。
此时一道选择题摆在窦先童面前:找人来顶替自己的职位,放弃山神庙的工作出去谋生,否则将来自己的孩子会面临巨大的压力,得不到教育就会被极速发展的社会淘汰。
山神庙很大,每天打扫一次就累得够呛,更别说呆在山上还有可能遇到野兽。找大人们,几乎是不现实的,门可罗雀的鬼地方又不赚钱,山神庙里规矩又多,还不如帮人搬货换几口烟枪过瘾。
结果,窦先童找来找去就只找到一名父母双亡的小女孩。那会儿自家孩子养活都难,女孩更是不如男孩,也就没人收养,只是村里的几名老乞丐分她几口馒头,让她活了下来而已。
窦先童不知那是欺骗还是邀请,他急于将职责交给少女,自己则脱身而去。他要设法去谋生,否则他的家庭会被穷困撕扯得彻底崩解。
人们原本烧香拜佛就是为了求得好运,若是没有好运,便不会再拜。
不知是人类的思想如此现实,还是鬼怪的做法也如此果断。
严格意义上来说,窦先童在那次选择以后,少女有几次下山找他,说大山要他回去,可窦先童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少女的请求。
直到一年闹洪灾,镇里的人好不容易熬过难关,窦先童却发现山洪冲毁了山神庙,那个少女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后来,不知是良心不安还是回忆作怪,窦先童有几次也拿钱去重建山神庙。可不知怎么的,修好的山神庙总是没好多久,就会因意外破损,连帮忙的工匠也会意外受伤。反复几次,便没有人再乐意去做。
窦先童又梦见少女和怪面野兽在叫他回去,可那时他面临着极大的家庭压力,根本无法回去,只敢在太平镇抓住机会拼命做工攒钱。
那时太平镇渐渐修起果汁工厂,上头也定制了一些扶贫开发计划,商业街带来了琳琅满目物美价廉的商品,而山神庙却彻底被遗忘了。
当市井这个词,被超市和连锁店铺取代以后,人们才发现自己老了。
“直到突然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像人不是人,脑袋裂成两半,全身漆黑的怪物下山来找我,它强迫我回去。我害怕得忘了怎么说,我跑到人最多的商业街,却看见商业街中心的一口大井里,钻出一条怪蛇。”
“蛇告诉我说,它住的井要被填平了,地下的水也都被大山收走了,它没办法存活。如果我以后设法帮它修一处喷泉,它就告诉我摆脱大山的办法,还给我数不清的财富和好处,我,我……”
“我答应了它,找到了封印山神庙的方法,再也无法改变我犯下的错误。那就是噩梦的开始,那就是我被迫离婚,永远不敢回来的真……”
窦先童说着说着,两眼中的红晕褪去,瞳孔深处亮起两点幽绿。
房屋四周忽而传来巨响,天花板上不断有灰尘震落,四面八方的瓷砖砰然炸裂,窗外的夜色忽而消散,变成比卡车还高的蛇鳞花纹。吐信之声连绵不绝,随着蛇纹的不断收缩,整座房屋几乎要被当场勒碎。
许云歌面色骇然,嘴皮子也是一抽,立即读秒黯然失色。尽管没把握免疫这疑似妖怪攻击的蛇纹,但他还是要尝试逃跑:“你特么到底要了多少好处,一仆二主来回倒腾,没把你玩死算你祖坟冒青烟了!”
眼看许云歌就要隐身跑路,忽而震动停止,窗外浮现一只幽绿的巨型蛇眼。一阵怪异难听的嘶鸣噪音传来,竟然是那条巨蛇在说话。
“把真相说给我听,我就放过你。”
“不,我不能说,死也不能说!”纵使窦先童双眼幽绿,一副被巨蛇迷惑的模样。可他居然凭借本能,无意识地拒绝了巨蛇的蛊惑。
现在怎么办?!许云歌按着怀里的诅咒符迟疑不定,若是巨蛇发怒,他能否用急火攻心反杀一波?
“哼,有意思。”巨蛇喷出一道鼻响,似乎是怪笑了一声。窗外蛇鳞涌动,竟然几秒钟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静下来,推开门窗,除了之前闹鬼和后来打闹的痕迹,屋里屋外其实完好无损。不知是窦先童利用某种力量制造了幻觉,还是某种存在,透过窦先童的双眼,让许云歌看到了诡异的画面。
“这算是幻术示威吗?太平镇的恐怖传说,貌似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搞定的吧?”许云歌松了口气,好在他经历幻境已经不止1次,纵使场景诡异突变,倒也没有太多的心态崩溃。
不论方才场景的真假,那巨蛇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完全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更让许云歌觉得古怪。窦先童死活不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不知它是神灵还是妖怪,以我的能耐,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只不过窦先童多年以前背叛了大山,产生了大量的问题,这只怕就是太平镇本地人奇怪习俗的来源之一……”
眼看着窦先童迷迷糊糊地喃语,许云歌接了一杯水,一杯透心凉让他果断地清醒过来。最可恶的是,这老小子醒来以后,似乎完全不记得他说过了什么,对身上的绳索感到十分惊讶,还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与其纠结窦先童到底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被恶鬼控制,不如还是踏踏实实的去搞定案子的好。只要把黄不逑等人一网打尽,王宝芝的事应该也就结束了,我也不必强行接触一个危险诡异的恐怖传说。”
许云歌正在思考,可一不留神,手脚绳索居然被窦先童两秒解开。自己明明绑死了的,不用诅咒许云歌完全拿窦先童没办法,硬是眼睁睁地看着窦先童怪叫着翻出窗外,溜出院墙不见了踪影。
总觉得窦先童从厕所逃出去的画面似曾相识,刚想去追,收到许云歌短信的老李却打来电话:“窦先童在去看女儿的路上,莫名其妙昏倒在小路附近,朱医生说他好像是低血糖的原因。你现在在窦昕唯家吗?小老弟你偷看天眼系统了吗,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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