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伦
弗根王子的进贡品中除了真金白银,还有很多海伦没见过玩艺,有产自西方部落的钻石,颗颗晶莹透亮;有出自北方的硕大珍珠,像牛奶一般乳白;还有从东方收集来的玛瑙和玉器,每一件都色泽光润。父亲在宴会上把值钱的物品都分赏给有功劳的部下们后,却忘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当海伦问起时,父亲私下里偷偷告诉海伦储物室的箱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是某个部落首领送给他的,让她全都拿走。于是海伦找来侍女梅娜帮忙,结果她们只是在箱子里翻到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毛线和丝绸。于是海伦不太高兴地让梅娜尽数带走了它们。
如今海伦看着满屋子毛线和丝绸就反感,而梅娜却用它们细心地织起了衣服,她从裁衣坊那里要来编织针,而且是两副。当梅娜把编织针递到她手里时,她百感交集地盯着她,“梅娜,你不会打算让我也织毛衣吧!”她说。
“有什么不好?”梅娜笑眯眯地对她说,“您的王兄,还有诸位大人,他们都跟着陛下去了城楼为各族族长送行,这会儿雷德学士正好不在,而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又无需学习什么礼仪,就当是打发时间呗!”
“可我根本不会女工啊!”海伦撇着嘴甜甜地说。
“没有人生来就会啊!”梅娜边说边织,她的动作十分熟练,“瞧瞧!这多简单啦!”她对海伦说。
于是海伦尝试着拿起编织针,她学着梅娜的样子一针一线开始编织,可她的手却不是那么听使唤,即使再怎么用心,也达不到梅娜那种效果。这可比当一个淑女还难,最后她还是决定放弃了。
“梅娜,还是你自己织吧!”海伦百般无奈地玩弄着织衣针,将刚刚编织的一块看起来不成样子的雏形又拆分开来,“我根本不太擅长这种需要耐心的手艺嘛!”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懊恼。
梅娜看着她嗤嗤地发笑,“我的好公主哟!耐心都是需要培养的,如果您对某件事情上心,我保证您就有足够的耐心来做这件事了,想想你最关心的东西,比如秋凤,要是您能亲自给它织一件漂亮的背心穿在它身上,它得有多喜欢您啊!”
“秋凤不需要背心。”海伦翻了个白眼,“它可是匹马,它有御寒的毛发,这根本就是多余的。”
“那卓林呢?”梅娜打趣道:“他可不是马哦!”
“讨厌啦!”海伦挠挠小脑袋,“梅娜,你真是好讨厌,老爱拿卓林开玩笑,看我不修理你。”她说罢便用编织针戳了戳梅娜的大腿!梅娜则很默契地哀嚎:“哎哟!哎呦!可疼死我了哟!我可爱的公主,求您饶命啦!”
正在这时,雷德学士来敲门了,海伦听出他在门外喘息的声音,便朝梅娜使了个眼神。于是梅娜心领神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栓让他进来,老学士进门时看起来风尘仆仆、疲累不堪,海伦心想,雷德学士为了找到她一定去了不少地方,包括书房、礼堂、花园、以及她最近常去的池边小亭,但今天她却来了个出奇不意,让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所以雷德学士还没开口,海伦便懂事地为他沏了盏凉茶,让他稍事休息,省得一口气没上来就葛皮了。
当雷德学士缓过劲,从他嘴里娓娓道来某个好消息时,海伦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放下针线活,抱着侍女兴奋得在房间里转圈。
“要矜持哦!”侍女梅娜对她说,“您可是公主。”
“梅娜,我太高兴了。”海伦激动地说,“父王终于肯离开这里了。”
“我的好公主,瞧把您高兴得。”梅娜十分镇定地说,“快放我下来吧!我头都快转晕了。”
“不要,不要。”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最后她怔怔地看着学士,“父王的军队打算什么时候起程啊!”海伦表现得即兴奋又急不可耐。
“陛下让您做好准备,您最好快点儿。”雷德学士眯着小眼,“您父王做事向来都是雷厉风行,如果不出意外,咋们午后便能起程。另外,您的王兄将被指派负责留守黑堡,陛下给他留了足够的人手。”
“那您呢?学士师傅。”海伦问,“父王打算让您也留下来吗?”
“不,我的公主,我会随陛下一起回派洛城。”学士说,“陛下已经安排了科林大人协助您的王兄。”
虽然学士口中这位叫科林的大人已经向父王称臣,可他始终是苏代尔旧臣啊!海伦不禁心生疑虑,父亲这样安排到底合不合适呢!但是,即然父亲和老学士以及其它人都没有提出异议,因此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她想要从学士那里多打听些消息时,雷德学士则表示他必须要在此刻离她而去,雷德学士永远是个大忙人,他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这点海伦非常清楚。所以在他临走时,海伦并没有强行留住他,而梅娜则是半开玩笑地嘱咐老人家赶路时慢些为妙。雷德学士出门时轻轻往外拉上房门,最后他才想起一些快被他遗忘的琐事,于是他隔着那道门对里面说:“公主殿下,如果您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就去餐厅吧!厨子会在那里准备好午宴。”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喉咙,“我也是时候该去收拾一下啰!”
待雷德学士离开后,梅娜就忙着替海伦收拾行装,打从派洛城来到此地,她的随身携带物品就少得可怜,除了一些常用的姻脂水粉和换洗服饰外,就数林总管设制的那套黑色水晶连群还能占些地方,因此梅娜很快就替她装好了行礼。当最后梅娜问起她该如何处理那些毛线和丝绸时,她毫不犹豫地把它们都送给了梅娜。
海伦在餐厅里用过简单的午餐后,便让梅娜把她的行礼捆绑上马车,她要求娜梅随马夫同行,照看好她的行装。而她自己则去马厩牵来马匹,独自一人赶去国王大道与父亲的大部队汇合。
烈日当空,城墙上高塔投射出短小倾斜的影子,手持长矛的士兵在国王大道两旁排出整齐的队列,王兄派洛在城门处与父亲和诸位大臣道别,等父亲的军队尽数出城后,哥哥昂首阔步地来到城门处对守卫下了第一道命令,隐然暗示这里的一切将由他负责。此时的海伦正骑在马背上,她已经离黑城堡有些距离,她听不清哥哥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听见父亲的军队在雷鼓齐鸣中开拔的铁蹄声,以及号手高亢的奏乐。父亲骑在高大战马上单手指挥,数万铁骑便声势浩大地向派洛城方向迈进,海伦策马置身其间,脸上难掩兴奋的神色,她最后看了一眼哥哥,便在马背上转过身紧拽住缰绳,让马儿稳步前行,没入洪潮大军。他们来时尚有浓雾环绕,去时则艳阳高照,海伦饶富兴致地欣赏着沿途的景致,有些地方倒让她记不得一个月前她从那经过。当父亲的军队行军至一处原始密林路段时,雷德学士在她前方不远处缓住马儿,等她跟上时方才继续行进,“回派洛城的路还很漫长,陛下让我一路上照顾好你。”学士师傅对她说。
“父王是在担心我吗?”海伦露出微笑,“我已经十三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说罢她轻轻一夹马肚,跨下的马儿便超过学士,“我可比您快哦!”她高兴地说。
“我的小公主哟!您慢点。”雷德学士同样轻夹马肚,让跨下马儿一路狂追,可就算他一身老骨头在马背上颠簸得快要散架,也仍然没有追上海伦的马儿。
当雷德学士气喘吁吁地追上先头部队与父亲并驾时,海伦在他们前面向学士以及父亲嘻皮地做了个**的鬼脸,她隐隐听见学士师傅与父亲的一些对话,不,更应该说学士打了她的小报告,然而父亲并没有因此而苛责她,只是微笑地告诉学士就让她去吧!这小丫头的野性子总算有点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父亲言尽于此,于是海伦更加肆无顾忌地策马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
也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军队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不见一丝踪影时,海伦才感觉到一丝疲累,她环顾四周,道路左侧是空旷无垠的荒野,右侧则仍然是植被茂密的原始密林,她惊觉自己骑了这么长一段路程却仍然没能离开这片密林,这林子得有多大,让她不敢想象。
海伦下了马,在路边顿足,她想等等父亲的军队,眼前这片原始密林模样狰狞,枝杆长得张牙舞爪,让她有些莫名可怕。她想起小时候她听过的某个可怕故事,关于树人的故事,他们白天可以把身体变成树杆的模样潜藏在林子里伺机窥视,到了夜晚便出来捕食过路者,他们用动物的头颅做成器皿,饮鲜血作酒酿,他们生性凶残,嗜杀成性,从不放过任何一丝活物逃离他们的领地,以及在掠食后会将死者血淋淋的骨头挂上树梢。这个故事具体是谁讲的,海伦已经记不起了,但那些让她留下恐惧的情景仍然挥之不去,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在半夜都不敢迈出房门。虽然眼下晴空万里,四下一览无余,但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畏惧。真应该听学士的话好好留在队伍中啊!明明就害怕得要死还要任性地乱跑,海伦心想,要是此刻调转马头,父亲会不会认为她是个胆小鬼。正在她举足不定时,前方的林子里传来响动,海伦立即警惕地躲到马儿后面,她的马匹大概也遭受到惊吓,举起前蹄,发出低沉地嘶嚎。
“是谁。”海伦惊恐地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声响发出来的地方。刹时,她目光可及的草丛里便踉踉跄跄地窜出一个衣衫褴褛,消瘦枯骨的人影,一头栽倒在道路中央,在他胸前还挂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面好像装了不少东西,与地面碰触那一刻发出金属的脆响。他的头发又脏又乱,而且还油腻得打上了结,垂下来盖住他整张脸孔,上面还附着一些杂草,像是一辈子都没洗过头一样。海伦从他的发缝间窥视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他发现海伦时努力咧开干裂地嘴巴,满口黄牙尽露无疑。难道真有树人?海伦看着他的样子着实吓坏了,她本来是准备拔腿就跑的,可在她还没来得及翻身上马时,那人就开口了,“伟大的火之神保佑,我终于见到活人了。”他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海伦毕竟还是听见了。
他会讲七郡通用语?树人怎么可能?当海伦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蹬,另一只脚还悬在半空时,她不禁想到,曾经她天真好奇地问过学士一些关于妖怪的问题,比如它们是用什么语言进行交流的,会不会跟人类一样,使用七郡通用语言?这样的话,在她不小心被抓时,她就可以求求它们了。雷德学士是个饱读史学知识渊博的人,连他都说过传说中的妖物和巨兽只是人们脍意出来的产物,即使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那它们也只懂得咆哮,而只有人类才会使用通用语言。想到这里,海伦稍微松了口气,即然他会讲通用语言,那么他就根本不是什么树人妖怪。于是她轻巧下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面对那人时,海伦虽然不再那么害怕,但她仍然保持着警惕。
“小姑娘,能先给我口水喝么?”那人费力地挪动压在身体下方的右手拔开挡在面前的头发,在他脸上露出海伦从来没有见过的黥面,“我没有恶意,只是太渴了。”他用脏兮兮的手指着自己枯裂的嘴唇。
海伦听罢有些犹豫,但最后她还是从马鞍上取下水囊小心递给他,“就这么点了,”她说,并摇晃了一下水囊。
“请帮我打盖子,好吗?”那人支撑着缓慢坐起来,他的声音仍旧虚弱无力,这时海伦才发现的他的左手自肩膀处便不见了踪影,一团烧焦的烂肉已经开始腐烂,其间隐约能见着骨头。
“你的手?”海伦惊呼,她的脸悚地惨白。
“小姑娘,吓着你了吗?”那人说,“这是被恶人砍掉的,我已经处理过了。”他边说边拉拽肮脏的上衣盖住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
“你得赶紧找个大丈看看。”海伦关切地对他说,“这伤太严重了,而且……”
“不碍事,疼痛只是一时的苦难。”那人轻轻摸了摸左肩,闭着眼咬牙咧齿,海伦看得出他很痛苦,但他却忍住没有叫出声,“小姑娘,快把水给我吧!我快渴死了。”
于是海伦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他感激涕怜地瞧了海伦一眼,便单手扶着水囊不停地往嘴里灌。海伦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瞧着他狼狈不堪喝水的样子,她好奇地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古奥。”待他倾刻间将水囊啜空后,他回答道:“我叫古奥,你呢?小姑娘。”
“海伦。”海伦说,她倔嘴微微笑。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古奥对她说,“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吗?那我猜她一定是位美丽有又身兼智慧的人。”
“不是啦!”海伦说:“是我的父王,准确的说是他在学士的提名稿中挑选出来的,”她有些高兴地告诉古奥,“而且父王还用我的名字给一座城堡命名哦!”
“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古奥诧异地盯着她,“父王?你刚才是这样叫的吗?”
“对啊!”海伦直言不违,“我父王正是七郡的国王,统御着七郡各族,有独山,有雷寨,还有……。”
七郡?独山?当古奥听到这些莫生的地名时,他立即明白,原来经过这一个月的逃亡,他已经闯入另一片沃土,这里不再是巴霍巴,他不禁感叹,老猎人贝克虽然阴谋窜权,但他对世界的揣测则真有其事。
当海伦问起他脸上的黥面以及他从哪里来时,他只是含糊其词地告诉她,他来自很远的南方,他们那里没有国王这种称谓,只有族长,以及他绝对是个好人,但他对自己的术士职业和黥面的原因却只字未提。最后他将水囊递还给海伦,并诚肯地向她道谢。父亲的行军先锋“保森”带着侦察卫队赶来时发现小公主正与莫生人对持,以为海伦遇见了恶徒,他隔着老远就双手挥舞一对大板斧,并大声呵斥道:“混球,给我离她远点。”他的怒吼如雄狮咆哮,威慑力十足,吓得古奥愣住不敢做出任何举动。连海伦都被背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保森驱马急驰,径直赶到他们身旁时一个翻身便跳跃下马,“混球小子,敢对公主不敬,你死定了。”他用黝黑粗壮的胳膊一下便勒住古奥的脖子,让古奥顿觉透不过气来。直到海伦亲口告诉他眼前这个男子并不是坏人,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时,他才松开黝黑的胳膊。
海伦对保森这个人还是略知一二,他原本是个跟着铁匹打铁的学徒,为人性子急,脾气暴躁且力大无穷,浑身肌肉结实如铁,但头脑却不太够用,曾经因为行事过于鲁莽而搞出了人命官司,被关押在地牢好些年生,后来幸得监狱长举荐才在父亲军中谋了个行军先锋的职务戴罪立功。
当海伦示意古奥可以离开时,保森却不乐意了,
“海伦公主,我们应该将此人交由您父王处置。”他说,“这个鸟人行踪十分可疑。”说罢他便上前使劲抓住他唯一的手臂,古奥感觉手臂都快被他拧断了,他还来不及辨解,便被保森拽着拖行。
“你不能这么对他。”海伦见状有些生气,“他很虚弱,经受不起折腾。”
“我们有马。”保森说,他把他拖拽至马前,单手托他上马,“我只能保证他还有一条小命。”
海伦执拗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森将他捆绑在马背上。他们翻身上马时,海伦也爬上马鞍调转马头。“不许乱动,”保森威胁着说道:“否则我在你胸膛上开道口子。”于是古奥只得乖乖就范,趴在马背上不敢吱声,海伦虽然表现得很气恼,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在他们身后。
侦察卫士快马向国王禀告他们抓获一个行迹可疑的人时,海伦和其他人还策马跟在他身后,人马在弯延曲折的道路上荡起尘土飞扬。
父亲截获消息,下令全军止步戒严,随即询问侦察卫士,“对周围进行仔细侦察了吗?可有伏兵?”
卫士点点头,“保森先锋怀疑此人还有同伙,但我们的人搜遍了附近一大片林子,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他说:“当我们发现他时,他正劫持着公主殿下,所以此人很有可能是附近的山贼或者强盗。
“他不是强盗。”随后赶来的海伦告诉父亲,“我并没被他劫持,是他们弄错了。”
父亲在那一刻脸色悚地转阴,褐灰色瞳孔瞬间变得很空洞泛情,今天他本该为凯旋而高兴,然而这个插曲却令他的心情看起来无比糟糕。“到底怎么回事?”父亲问。
雷德学士忍不住替国王代劳,“公主你……没什么事吧!”雷德学士不太确定地问道。
“我很好。”海伦说,“但他的情况不太好,”她指着保森马背上的人犯,“他们绑了他,他只是一个受伤的路人。”
“真是谢天谢地。”学士摸了摸胸口,鼻孔喷出的沉重气息,总算放下心来,但他却无瑕关心那个被绑在马背上的人。
“这鸟人看面相就是个强盗。”保森坚持已见,并解鞍下马,将人犯拖至队伍前面。
“他招认了吗?”父亲问。
“没有。”保森说,“我认为应该交由陛下亲自处置比较好。”
“你做得很对。”父亲赞许道,海伦却不那么认为,她接着又听见父亲向雷德学士征询某些意见:“海伦认为他只是个路人,而我的行军先锋却认为他是个强盗,他们各执一词,雷德学士,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陛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学士说,“根据强盗的习惯,他们大多会在客商往来密集的山头作乱,但这一带……”学士瞧了瞧附近,地势平坦,森林覆盖,俨然一个人烟稀少的鬼地方。“如果我是强盗,恐怕也不会选择在这附近安家。”
“这事很难说。”父亲不敢苟同,他神情凝然地解鞍下马,严厉无情地撇了人犯一眼,随后才走到自己女儿面前。
“海伦,告诉我,你没被吓着吧!”这时他才关切地询问她。
“没有。”海伦告诉父亲,“我根本没受到威胁。”她扑进父亲怀里抱住他的腰,“父王,您的先锋随便捆绑路人,您应该责罚他。”她向他控诉。
“就为了这个鸟人强盗?”保森吃惊地看着她,“公主殿下,我这可都是为您的安危着想,您不应该这么对我。”
“你胡说,他根本就不是强盗。”海伦反驳,“古奥是好人,而我刚刚救了他。”
父亲见他们争执不下,无奈地朝学士耸耸肩,“这下可难办啰!我应该听谁的呢?”
雷德学士蹒跚地爬下马儿,他步履迟缓的来到他们旁边,学士盯着人犯仔细打量,似乎想从他身上瞧出端倪,但却被人犯奇异的着装和仪容引入困惑,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说道:“陛下,何不让证据来告诉我们,”学士说话时一直盯着人犯面前的布袋,“我想在他身上应该能搜出些证明身份的东西。”
“要严刑审问吗?”保森道:“陛下,我很乐意使用刑具,这鸟人一路上一声都不吭,恐怕只有动用酷刑才能让他开口。”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海伦坚绝不同意,“他有伤在身,而且是受到威胁,才不敢开口讲话,我们都看见了,是你用斧头吓唬他。”她向父亲诉说原由。
“有这么回事吗?”当父亲转过头质问保森时,海伦发现他脸上根本没有怒意,反而很轻松,他根本没打算为这事惩罚他,海伦心想。
“这……”。保森回话时脸色有些尴尬。
“瞧你干了些什么蠢事。”父亲灰谐地对他的下属说:“替他轻绑,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这样做是不谨慎地行为。”
保森依命行事,从人犯身上解开缠绕的绳索,“鸟人,你最好老实点,别想在国王面前耍什么花招。”他恶狠狠地盯着他。
“独翅的鸟儿翻不起什么风浪。”父亲带着轻浅地笑意,“把他的毛都给我拔了。”他对卫士说。
于是两名卫士听命上前,将人犯领至一处小丘,并把他脱得精光,父亲让海伦转过头避开污秽,直到卫士们最后在人犯的袋子里翻找到一柄青铜匕首和一张古老的羊皮卷轴时,海伦才被告知已经结束了。士卫将青铜制匕首和卷轴交到父亲手里,当他仔细观察时,海伦虽然还在为父亲处置此事的态度耿耿于怀,但她也忍不住好奇地瞧了两眼,她发现那把匕首手柄处有一些奇特的雕刻符文,这让海伦想起了三百多年前初建派洛城时工匠们出土的一块石碑,那上面的符文与之极其类似,父亲告诉过她那时的派洛城取名为阿拉萨,与神像共名。后来阿拉萨城易名,而那块石碑则一直陈列在宫殿中漆黑的地窖里与黑夜共眠,她曾经随父亲去过地窖,有幸目睹。虽然匕首上的符文与石碑有什么关联不得而知,但她可以肯定这种青铜制匕首绝对不是七郡铸造,南丹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已弃用青铜,而是采用材质更为耐用的精铁铸造武器,其他六郡随后相继效仿。像这种匕首连他父亲早年征战都不曾使用过,更不用说一个士兵会配备了。正在她百般不解时,父亲在她边开了口,他用命令的口气,“把那个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雷德学士或许是从国王的语气中听出异样,他凑上来,“陛下,有什么发现吗?”他说。
国王将那柄匕首连同那张他根本不屑展开的破旧羊皮卷轴递到学士手里,“见过这种材质的匕首吗?”他问。
雷德学士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他仔细端祥,并用粗糙的手指去感触那些凹陷符文,“南丹没有这种兵器,七郡也没有。”当他得出结论时,卫士已经将人犯押解到他们面前。
“以七郡国王的之名赋予你为自己辩护的权利。”父亲严肃地对人犯说,“你只有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最好别指望用谎言来骗过我们。”他抽出长剑,抵住人犯的胸口。
“告诉他啊!”海伦她轻声道。
雷德学士正准备展开那张破旧的羊皮卷轴,进一步探查此人身份时,他听见海伦细语,急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告诉她不要多嘴,她父亲自有分寸,会处理好这事,于是海伦才闭上嘴。
“大……大……大人,我是逃……逃……。”古奥被长剑抵住胸口,浑身哆嗦,颤颤巍巍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微弱地颤音。
“逃兵?你是逃兵?”父亲突然震惊时,海伦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相当难看,军纪严明、恪守本职向来是父亲行军打仗的铁律,自他掌权以来从来不容许军士有逍遥散慢恶习,更不可能允许有逃兵的事件发生。海伦站在他身后都能感觉得出来事情不妙,她急着大声喊道:“他不是逃兵,父王。”
“雷德学士,依七郡律法,逃兵该如何处置!”父亲面无表情。
“陛下,根据律法,凡属逃兵唯有一死,只有死刑才能以正法典。”学士转过身,双手背在背后,卷轴被他合扰与那把匕首同时捏在手心,他很熟悉地为陛下搬出法令。
“父王,他根本不是逃兵,您吓坏他了。”海伦再次大声替古奥声明,她说:“快告诉我父王,你不是逃兵。”她叮嘱他时发现他表现得极度害怕,眼里流露出慌张的神情。
“大……大人,我是逃……逃避……族……族人追杀……杀才到这里的。”古奥艰难地脱盘而出,他害怕得要死,国王的长剑只稍微用点力道便可直入心脏,他苦涩地请求,回话时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请……请相信我。”
“这鸟人是个结……结巴。”保森插嘴道,他脖子机械地动了动,“听得老子很不爽。”
“混帐。”父亲自前面转过头,撇了他的行军先锋一眼,于是保森知趣地乖乖退到一旁,看起来像个犯像的小孩儿,但块头实在太大了,雷德学士见了有些发笑,他尽力忍住了笑意,“看来人犯情绪不好。”他对陛下说,“您的威仪的确吓到他了。”
“人唯有面临恐惧时,才会讲真话。”父亲自人犯身上收回长剑,插入剑鞘,“继续讲,”他示意。
“大……大人,我所在的部落一个月前发生了政变,是一个叫贝克的男人组织了这场阴谋,为了逃避追杀,我才被迫流窜至此地,我真不是逃兵。”古奥调整了一番情结后才细细道来,不敢有任何隐瞒。“至于您拿走的那柄匕首和卷轴则是我从巴霍巴带来的,我们的部落盛产青铜,并用青铜制作器皿和武器,卷轴上面记载的也只是一些很平常的文字,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请相信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
“这就好多了。”学士说,“看来他的舌头并没有打结。”国王听罢咯咯笑了起来,“但他交代的事则很难断定真伪,你听说巴霍巴这个地方吗?”他问。
“闻所未闻。”学士眯着眼睛,“如果琵卢老先生在军中,那就好办多了,他的地图会告诉我们答案。”
“倒不如……”学士提议尚未出口,却遭国王立即打断,“……不如先把此人押回派洛城?”他的王说,“看来咋俩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国王叫来卫士,将人犯带走,他对他们说:“他身上有伤,就给他腾辆马车吧!”
当人犯被安置妥当,父亲告诉海伦他没办法相信他的一切开脱之词,空口无凭,押他回派洛城唯一的选择。她要求海伦立即上马,为此他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虽然海伦对这种结果不太满意,但她最后还是做妥协,父亲先一步跨上马鞍后,海伦一边走向自己的马匹一边向雷德学士埋怨,而雷德学士则坚持认为陛下没有出格,“您父王动手了吗?”学士闻言便笑。
“可我感觉父王真有那打算。”海伦轻声对他说。“他拔剑了,而对手只是平民。”
“或许吧!”学士说,“也许只是吓唬。”
“保森也爱吓唬人,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海伦生气的说,“如果我是王上,绝对要做个仁慈的君主。”
雷德学士听罢笑得更大声了,“我的公主哟!您做不了王上,七郡至今还没有过女人掌权的先例。”他说完与她分道,走到自己马儿前,努力往上爬。
海伦觉得心情糟糕透了,当她跨上马鞍时,父亲已经立身于队伍前沿,他身下的高头大马已经仰起前蹄,等待他发号司令,目标直指派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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