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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脸皮剥掉,殊死搏斗


  冰冷嗓音掷地有声,浸入高老祖孙耳膜。

  是时,外头阴冷狂风卷起庭院干枯落叶的声音飒飒传进堂屋。

  动静透着孤寂,回旋在方砖之上。

  高老双手难以自持轻颤,缩进袖子里,“我……我想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抵死不认望沧楼内未设局,根本不切实际。

  云皎月抬眸示意不着急,给足高老时间斟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高老脸部肌肉紧绷,脑海不断推翻重组设想。

  思考在招认和不招认之间,究竟哪种对高家的损失最小。

  尽管想明白了,可面对云皎月时,依旧在咬紧牙关不开口。

  想等到学士府的婢女从外头回来,再定结果是否要招认。

  时间飞快,外头繁星逐渐布满苍穹。

  府中的婢女不敢进堂屋请云皎月去吃晚膳,只能让东厨始终热着饭。

  没多久,霜商和烟景脚步飞快,心惊胆战从外头回来。

  霜商手里握着帷帽,气喘吁吁道,“夫人,我们在望沧楼真是见了一出大乌龙。”

  烟景附和,“我和霜商刚进望沧楼,说要现做烧鸽子打包带走。”

  “结果望沧楼的掌柜就迎了我们去雅间坐着。”

  高老倍感压力,听见烟景说到要紧处,捂着胸口难以喘息。

  下意识紧紧握着扶手,又听霜商道:“那掌柜也太客气,只是打包带走等一会儿的工夫,竟给我们专门准备了雅间。”

  “可谁知道一进雅间,一桌子的男子乌泱泱冲着霜商跪下,而后不久……”

  话还没说完。

  粗犷声响陡然间落下,“祁夫人!”

  高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打断霜商的话,“祁夫人,请给老夫一个面子!”

  让步,“老夫愿实行您说的七三分润方案,也愿意说清今日望沧楼的事情!”

  云皎月神情冷峭似凝聚出冰凌实体,“可是高老,我之前说的是,你得在我府中之人回来之前招供。”

  眸色阴暗一片,饶有兴趣盯着这个能当自己爷爷的商户。

  勾了勾薄唇,刻薄道,“现在她们都回来了,你不觉得你肯说清事情的时间太晚了吗?”

  高老在京都生意场上风光那么多年,谈判时的气势还是有的。

  泰然注视云皎月,沉着声音坚定道,“不晚。”

  “祁夫人总听过一句话,冤家不可结,结了无休歇。”

  “老夫知道祁家势大非高家所可比拟,但我们两家要是真较起劲……”

  八面玲珑笑了笑,“鹬蚌相争对峙。损伤实力彼此不说,恐怕还会让别人乘虚而入得利。”

  “眼下老夫已厚着脸面求和,夫人又何必冒着树敌风险,继续较真?”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住。

  单手闲适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一圈碧玉珠串。

  盯着对方那双浓黑沉静的眼睛,买账道,“我可以给高老你这个面子。”

  “但有一点,希望您往后不要再为人棋子算计我。”

  “否则,您这一家老老少少,我必一一报复。”

  高老嘴角抽搐几下,被云皎月教训也不生气。

  这些话,是要挟也是忠告。

  高老敛下神色,“今日邀祁夫人去望沧楼,的确有设计你入局的意思。”

  “只是……我们真没想害你。”

  怅然,“我们高家依仗的人,夫人也认识。”

  事情已成定局,学士府的婢女知道是谁的人手进了望沧楼。

  那他已经可以先供认。

  只需事后再对幕后的主子,装作是东窗事发后不得不告知实情的样子。

  云皎月沉下脸,漆黑眼眸浮出薄薄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楚所思所想。

  试探性问道,“是……安远公主?”

  高老艰难出声,“是。”

  云皎月眸色深深,神情从难以置信再到浸入无澜的平淡。

  时至今日,  她才真正透彻地领悟。

  何谓李敬之口中,京都之人心思深沉。

  霜商和烟景很有分寸,四目相对间,自发退出堂屋。

  霜商拎着烧鸽子,命其余婢女拿包裹着烧鸽子的荷叶,去东厨切肉片摆盘,再是径直回房间更衣。

  烟景则守在堂屋外,并未让下人靠近。

  屋子内,高老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恍惚间开了口,“我继承高家时,已是中年。”

  “靠着搜集古玩珍宝的爱好,用祖辈积累下的家底倒买倒卖发迹。”

  “当初,我手底下的荣宝斋的生意只局限于京都,并未有今日许多州县都有分店铺子的盛大光景。”

  说起往事不由感慨,“七年前,安远公主派人找到了我。”

  “她不仅助我在不少州县开铺子,还用自己的势力,打点底下州县官员。”

  “就是因为有安远公主这个层面在,荣宝斋生意越做越好。”

  云皎月眼角余光捕捉到高老对安远公主的敬重之意。

  眉头挑起,难以想象此番敬重,是因隐忍诸多的安远公主而生。

  若有所思犹疑出声,“七年前……”

  “那时公主才十岁出头,她那么早就开始招兵买马布局势力了?”

  高老点了点头,粗粝手掌覆在玫瑰椅扶手上。

  抵着站起来,背过身去负手,望向支摘窗外狂风乱舞的庭院。

  萧瑟秋景隔着窗纸生动摇曳,呼啸声透过纸间。

  “公主殿下并不容易,七年前太子病逝,郑贵妃之女怀淑公主又在八岁之时,被陛下以再续两国交好为由,主动送到大梁做皇子妃。”

  云皎月眸子里墨色翻涌,年仅八岁就被送到大梁,又恰好是在太子病逝那年。

  她怎么想都觉得太子之死,和郑贵妃有所关联。

  崇明帝膝下子女不多,难不成怀淑公主被送到大梁,是崇明帝有意而为之?

  是想时刻提醒自己,日后绝不立八皇子为储君?

  “我听说前武定侯和太子殿下死于同一年,那一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老可否将所知道的前尘往事告知我,也好让我对京都贵人间彼此秘而不宣的事情有个数。”

  高老嗓音低沉压抑,想到那年发生的事情,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感慨道,“祁夫人所谓的前尘往事,也算问对了人。”

  “当年武定侯府问我订了赤壁游故事笺。”

  解释道,“那笺为皮料印花纸,由数张褙厚,由于纸面印着赤壁游图,又称赤壁游故事笺。”

  “我记得侯府要得急,我收到货后就亲自去了趟侯府。”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那日所见的情形……

  “我进武定侯府时,里头的家仆无人有空接待我。”

  “他们都在忙着给前武定侯拼接尸体,尸体太碎了,血肉模糊不成人样。”

  一旁的高月不清楚高老还去过武定侯府。

  只知道她年幼时,祖父有一阵子时常做噩梦,问府中家仆,家仆们只说是去送印花纸时冲撞了邪气。

  好奇地脱口而出,“祖父,前武定侯为何要被拼接尸体?”

  “那年十二月,郊外山林白雪皑皑,陛下突然想吃熊胆下酒。”

  “郑贵妃随口说了句太子殿下近日爱狩猎,陛下酒气上头,就让太子殿下表孝心,去猎杀黑熊。”

  “前武定侯……也在太子殿下所带之人之中。”

  高老继续道,“冬日的雪太大,大到老手都辨不清方向。许多人都在山里走散,唯有太子殿下和前武定侯两人一起前行。”

  黑熊本身不吃人,但若吃过人肉,就会对吃人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上瘾到将人作为主要食物。

  高老紧皱着眉头,如今他已想不起前武定侯的长相。

  脑海里只有那团模糊的血肉,和一截一截长度不等的肢体。

  “我后来听安远公主提及,雪势渐大,太子殿下和前武定侯躲进了山间猎户留的小屋。  ”

  “按理说冬日山林里的动物大多都会冬眠,谁也没想到有只黑熊竟然站在屋外,学着人的模样敲门。”

  “黑熊只敲门不出声,前武定侯觉得古怪,怀疑是野熊,一直阻挠太子殿下开门。”

  高老言语中尽是惋惜,“可惜殿下宅心仁厚,不忍有人被冻死在屋外的万分之一可能,还是开了门……”

  云皎月诧异愣住,刺骨冷意猛地从脚底往上蹿。

  黑熊的嗅觉比犬类要高出数倍。

  它若是察觉出附近有人的踪迹,哪怕隔着几公里,都能追踪到。

  而且这种生物不喜欢吃死人,它喜欢吃半死不活的人。

  将到手的猎物折磨得浑身动都动不了。

  在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意识清醒的时候,它才会开始吃人。

  吃人的顺序也十分可怖,有些黑熊喜欢将人的脸皮剥掉,再吃。

  高老重重呼出一口白气,毛骨悚然道,“前武定侯为太子殿下殊死搏斗,争得了逃亡的有利时间。”

  “太子殿下和守卫赶到时,前武定侯,已经身死。”

  “而后不久,因此事大受惊吓,又太过愧疚的太子殿下就病逝了。”

  云皎月一时无言。

  她本身是个讨厌蠢人的人。

  身边明明有人劝诫,却还是姑息优柔不识大体。

  她不会像高老一样感慨太子是宅心仁厚。

  只会觉得——

  陆乾的亲兄长尸首不全,是死于储君的一意孤行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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