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杀人越货,罪该万死
京都病情泛滥,崇明帝派专人召云皎月时,一早就说明要寸阴是竞。
先去了解京都触恶情况,再进宫汇报且商量治疗方案。
恰好九皇子食用污染过的食物后,也被崇明帝送出宫,安置在惠民药局。
马车直奔药局,聂韬等人则远远跟在后头,抄了近巷回帝师府。
进入城内没多久,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响起。
个个撕心裂肺,还有人发出短暂的咒骂。
“放开!放开!”
“这是我家的东西!不准抢不准抢!老爷你快出来看啊!”
一道苍老有力的嗓音落下,“你们这些乘人之危的强盗!要想拿我家的钱财,除非我……死!”
马车路经一家铺面,在嘈杂声音中,有对夫妻的声音格外响亮。
霜商烟景坐在后头的马车内,听见先是有拔刀声响,再是有不敢大声只能呜咽的动静。
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
只见昔日京都繁荣兴旺的各家铺面,都有遭遇疯抢打砸的迹象。
坐在前头马车的云皎月心脏漏了一拍,没忽略一闪而过铁刀入血肉之躯拔出的震颤声。
索性也不坐马车了。
直接踩着矮凳下地,视线不知道该落往何处。
光天化日明抢的行径太多,数不清奉命搜寻触恶患者的官差,挨家挨户踢门检查。
有许多蒙面官差借机杀人越货,抢夺钱财!
离她最近的铺面,就有一个白发苍苍身着富贵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死死抱着身体还热乎的死人。
而先前拉拽财物,抱了一堆金银玉器在怀里的官差笑得小眼睛都眯成豆缝,大摇大摆往下一家店铺走去。
云皎月不忍多看,耳畔回响瞬间叠了几重哭声。
不远处,杜重之子杜蘅领着七八个随从当街问罪。
薛福儿跟在身边。
杜蘅怫然不悦斥责,“住手!”
“圣上只命你们搜寻触恶患者,谁允许你们滥用职权抢劫杀人的?!”
官差们抢疯了杀疯了。
霍乱泛滥的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今天没明天。
这种破病来势汹汹,没几个时辰就能死得没有人样。
他们这些当差的,既然奉命搜寻患者烧杀——
那就必须得多多抢夺财物!让后人富贵!
就得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也当几天凌驾于多数人的人上人!
凶狠的眼神已经不避身份显贵的官员子女。
杜蘅顿时挡在未婚妻前头,阻绝对方仗势欺人凶狠的眼神。
官差见状,面巾下嘴角扯出恶意笑容。
“呦,这不是户部侍郎的独子杜公子吗?”
“外头病气重,您怎么还带了薛小姐出门乱逛?”
挺了挺腰杆子,双手抱刀环抱胸前。
阴阳怪气警告,“别怪我们多嘴……您说您要是过了病气,到时候不还得是我们这些滥用职权的,上门给您一家收拾后事吗?”
薛福儿最看不惯这种趁乱发国难财,用有限权力贯彻无限霸道的弄权小人。
推开杜重怒斥,“放肆!”
白白的纱巾挡住半张脸,不用看表情都能听得出难抑愤怒的情绪。
眼神微沉,指着官差的鼻子骂,“我薛家杜家就算染了病气,也用不着你们这种奸佞小人上门收尸!”
“再不济,都城里还有一条景延江!”
“我薛福儿哪怕只剩一个铜板,也会带了一并跳下江去,绝不便宜你们这群脏心烂肺的畜生!”
霍乱是大齐头一次接触到的新鲜传染病。
所有人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弄不清病因和传播途径,短期内不经摸索试验,更搞不明白要怎么有效治疗。
大家都拿从前遇上瘟疫的方法预防,比如佩戴面纱面巾隔绝飞沫感染。
但实际上,霍乱弧菌不会通过呼吸道的飞沫进行传染。
这种弧菌主要会在肠道让人产生不适症状。
如果非要提及飞沫感染,那就是患者的飞沫沾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或者手上,凑巧后者又没有注意卫生,没洗手就吃了被自己手上飞沫污染过的食物,这才可能导致传染。
薛福儿似乎是没骂爽利,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些混账都给我押到大理寺去!”
“我父亲如今还在大理寺处理公务,我倒要看看这些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宵小之辈,大理寺究竟治得了还是治不了!”
蒙面官差阴冷笑声狡猾,“哎哟哟,我说薛小姐,我看仗势欺人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吧?”
“且不说我们这些当差的隶属于拱卫司,不受你们大理寺监管,就说我们个个起早贪黑,连一日三餐都顾不上,为的不都是执行陛下的命令吗?”
捂着胸口,“我敢摸着良心说,我们恪尽职守,方才去过的每一家店铺,绝对都是有身患触恶之人的地方!”
官差将崇明帝的命令当作免死金牌。
洋洋得意嘴皮子利索,“另外,您别看我们各个兜里揣着金银财宝,其实那都是我们不畏自己生死,想拿好了再统一进行销毁的缘故!”
三言两语,彻底将自己从穷凶极恶的强盗洗白成崇明帝指哪打哪,甘愿在扎堆的触恶人群中冲锋陷阵的仁人志士。
薛福儿气得不行,生平头一次领悟了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眼前的那些民众,明明大半都是健全人!
有的体格健壮,有的面色红润,根本不像得了触恶!
眉头蹙了一下,目光极具威严,“你确定你们刚刚打压的都是触恶患者?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生了病?!”
“真是无巧不成书,昨日有个死了的触恶病人,恰巧在这条商道上买了好些首饰胭脂绸缎。”
官差沾沾自喜,随口编造,“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条街所有的店家包括伙计在内,都会染上触恶。”
眼里闪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讥笑奚落道,“薛小姐……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没患上触恶?”
“难道就凭你那颗自诩正义,酷爱打抱不平的心吗?”
“我能证明!”云皎月陡然快步走去。
她压根没戴面纱,薛福儿闻声看过来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随之而来是看到故人的喜意。
薛福儿激动,纤长手指握住杜蘅的手臂,“皎月回来了,京都有救了!”
云皎月凌厉目光轻扫这些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官差。
强势气场啐了冰似的,冻得人后背发麻。
轻蔑怒斥,“你们真不愧是宁顾行的人,为民办事是一点没学,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学得入木三分。”
鹰隼双眸紧锁官差们揣进胸口和袖子的钱财。
语调迸射出强烈杀机,“我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现在就将抢掠来的钱财,全都还回去!”
“再彼此监督,让所有杀了人的官差,全都自行去大理寺认罪!”
“否则,我敢保证若有漏网之鱼,哪怕只有一个,我也会进宫禀告陛下,请他下令由你们拱卫司的顶头上司黄贤,亲自处置你们这群人渣!”
提及黄贤的名字,官差们显而易见双眼闪过恐慌。
从前的提督东厂陈平,重财轻义。
他当家的时候,他们再顶风作案,末了交些银钱贿赂,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黄贤?
他压根不待见宁顾行,更不待见他们这种作威作福的小喽啰。
连平日里收下的钱财,都是让人抓不住小辫子的举手之劳。
倘若会由黄内侍出面处置,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处置就不会只是简单的入狱。
官差们慌了神,很快恢复镇定。
此前,他们听说是京都触恶泛滥难以控制,外加群臣力荐,崇明帝这才召回云皎月。
可是他们还听说,文安公主自戕与这女人脱不了关系!
不太信仅凭云皎月,就能说动陛下追究比比皆是的杀人抢掠事件。
想着他们各个都戴着面巾,大不了紧要关头捂着脸跑呗!
反正,谁又能认识谁啊!
又有了底气,“若是我们不答应,执意不归还钱财,不去认罪呢?”
云皎月失笑,如星子般深邃的眸子满是凉薄的冰寒之意。
她在大齐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早就不是非要和人讲道理,再以理服人的人。
转身冲着被欺压,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生怕丧命的民众。
抑扬顿挫喊道:
“诸位!天下万物,唯人为贵!”
“我云皎月奉旨入京治疗触恶!你们所有人的命都是命,没有一个该被任意夺财杀命!”
“为了尽早治愈触恶症状,我需要尽快去惠民药局,寻大使副使商议,共同制药分发,且设据点问诊把脉!你们都放宽心,你们都会活下来!”
民众们呜咽抹泪的动作顿了顿。
原先还没注意到云皎月回来的民众,顷刻间兴奋大喊道: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祁夫人回来了!上医夫人回来了!”
“我没病,祁夫人一定能诊断出来,我的钱财一定回来!”
“……”
此消彼长的雀跃声回响。
然而下一刻,云皎月却指着为首的官差,“这些官差不知人命大如天的道理!他们生怕我治愈触恶,便再难劫掠,竟然阻拦我去惠民药局!”
官差们焦灼,蒙了,“……”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他们哪里阻拦过云皎月去惠民药局?
不,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女人要去药局啊!
薛福儿立即反应过来。
清冽嗓音刻意扯着,尽量让每一个人都听见:
“是,我也听到了!”
“这些败类根本不愿京都恢复往日祥和,他们甚至放言若皎月敢离开商道一步,便诬陷她患上触恶,要直接烧杀!”
杜蘅沉默片刻,嘴角忍着偷笑上扬的弧度。
平日里虽然知道自家未婚妻灵动可爱。
倒不知道对方还有这样霸道活络的一面。
两人一唱一和,“我杜蘅也听见了!”
话落,商道上所有民众的怨愤更加沸腾。
这个世界上,连老鼠雀鸟这种动物都会贪生!
他们是人,面对危难,更要想尽一切办法惜命!
“连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和大理寺卿女儿的说辞,都与上医夫人一致,说明这些渣滓就是想像害死我们家人一样地害死上医夫人!”
几十上百人倏地朝云皎月方向拢开。
七嘴八舌的怒喝声振奋人心,成了压垮理智碾碎胆怯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道声音特别突出,“狗急了还咬人呢!”
“鹰犬杀害我们的血亲,夺我们辛苦赚来的钱财,他们罪该万死!”
读过些书的年轻人握拳挥动臂膀,“乡亲们都上!”
“我只听说过钢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这些走狗为一己私利图财害命,事情纵然闹到陛下面前,也是他们没理!”
许多人附和,“对!乡亲们,我们都和他们拼了!”
“就算三位贵人的证词无法袒护我们所有人,大家伙也要不争馒头争口气,灭了这群不把我们当人的畜生!”
见多识广的人出声,“律法不外乎人情,法不责众!”
“要是事后官府真追究起来,非要杀几个人以正视听!我若死了便罢了,但若我活着,就一定赡养死去义士所有的家眷!”
“对,我也赡养!我们活着的人必会记住今天所遭受的屈辱,视义士父母于父母,视义士妻儿为亲妹,视子女为亲生的孩子!”
汹涌澎湃的话语渐渐统一: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手刃仇人!即使是死,我们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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