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毫无忌惮

毕竟他出生在南晋王宫里，那里是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由于母亲是通过和亲而来的公主身份，在这异国他乡里总是受到排挤和欺凌。

每次被打时，都是母亲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只留两只眼睛在外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那些人敢这样对待自己，其实是因为得到了南晋国王及其皇室的默许。

如果他和母亲一起反抗的话，换来的只会是更加严厉的惩罚。

所以他们选择了默默承受，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在王宫里好好活下去，没有其他奢求了。

深夜里，每当夜幕降临、星辰璀璨之时，母亲便会牵着他的小手，穿过狭窄而熟悉的小径，来到那片静谧且宽敞的院子里看星空。

即便他认不出天际间的任何一颗星星，也从未尝试记住它们的名字和位置，母亲依旧耐心地给他讲述一个个关于星星的故事，那些神秘而美丽的传说让他仿佛能感受到宇宙的浩瀚与奇妙。

如今，时光已悄悄逝去多年，关于母亲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连她那温暖的怀抱和柔声的话语似乎都在脑海中渐渐淡出。

但唯有那些个在寂静夜晚里陪伴着他一起仰望星空聆听故事的瞬间，却如同镌刻在心底一般，始终无法抹去。

直到那个令人心碎的日子来临，母亲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在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时，被宫里粗俗不堪的仆人草草用一块破烂至极的席子包裹着带走了，那一幕中唯一留在他心中的便是母亲随风散落、在地上绵延成河般的长发。

从此以后，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年幼的他被迫离开亲人，独自一人踏上遥远而陌生的土地。

南晋国，成为一名备受监视与限制的人质，被安置在了一个名叫灵妍宫的地方，那里虽然名为宫，实则只是一个狭小阴暗且冷清的小屋而已。

曾经有那么一次机会让他静下心来回忆起沿途所见的一切美丽景色，那是自小未曾踏出家园之外第一次远行的经历。

可事实上真正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的画面却是途中负责押送他的侍卫们对他态度粗鲁恶劣，并时不时发出各种谩骂之声的情景，以及夜里趁别人熟睡后自己偷偷摸摸四处找食物填饱肚子的记忆片段。

可以这么说吧，大概没有哪位贵族后代会比此刻寄居于此处的小王子更显得卑微无能了吧，因为他几乎把一生当中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全都花在了如何才能艰难存活下去这个问题上了。

察觉到面前这位少年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之后，陆知鸢这才猛然意识到站在她眼前的其实是个失去了所有自由甚至尊严地位的可怜质子。

“你我二人的处境应该颇为相似吧？”

她微微挑眉，略带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于广阔浩渺的大海，我也同样是一无所知的状态呢，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听闻罢了。”

她轻轻抿嘴一笑，“从小我就被养在一座偏僻荒凉又鲜有人问津的老宅子里成长起来，整日里面对的就是一群整天愁容满面唉声叹气之辈，从老迈体衰却又不失权威的老管家到年轻活泼却眼神冰冷无情的贴身丫鬟，所有人心里都默默盘算着到底何时才是这位命运坎坷的小姐大限将至之际，无时不刻不在期盼着那一天早日到来以便摆脱眼前这令人压抑窒息的生活。”

闻言，墨承赫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宫里的消息总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特别是在那些有着广泛关系网的后宫妃子们之间。

尤其是在与郑家交往甚密的妍妃娘娘那里，各种小道消息总能第一时间被知晓。

从那些在宫廷内四处奔走、互相闲聊的太监宫女口中，墨承赫听到了不少有关于陆知鸢的故事。

让他感到十分惊讶的是，这位女子竟然能够毫无忌惮地公开谈论自己过去所经历的事情，就好像那些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跟她自身并没有多大关联一般。

他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似乎更加深邃了起来，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我有个特别喜爱的小院落位于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寺庙旁边，平日里经常跟随我的师傅一起偷溜出去游玩。至于我的那位师傅，他其实是一个行乞为生的人，他的事迹很有趣，不过这事儿还是留待将来有时间再慢慢讲述给你吧。”

说到这里时，她其实也懒得再去过多思考具体细节了，因为她害怕说得太多反而会暴露出前后矛盾的地方。

“我还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叫程鹤，他就住在遥远的海边，曾经对我描述过大海的模样，他说那里的风景在某些时候和夜晚繁星点点的天空有些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相同。它让我联想到了你的双眼。”

随着言语之间流露出的情感愈发真挚起来，陆知鸢紧紧盯着面前之人那双仿佛藏满了无限深意的眼睛继续说道：“程鹤为了保护我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他在离世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说希望能在下一个生命轮回之中将海洋搬进眼睛里来，这样就可以让我不论身处何方都能够随时看见那份蔚蓝辽阔的美好了。所以当我初次见到殿下的那一刻，真的差点以为就是他转世归来了。”

说到最后几近哽咽处，陆知鸢美丽而忧伤的眼眸中已然蓄满了晶莹闪烁的泪水，显得异常动人。

程鹤是在海里去世的，她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眼睁睁看着他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渐渐沉没。

海水一次次拍打着他的身躯，最终消失在那深邃而冰冷的海底。

之后的日子里，她曾多次回到这片海域试图找回他的遗体，可每一次都只有无尽的海水和孤独陪伴着她。

面对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找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她在宫殿外偶遇墨承赫时，还以为是老天爷终于眷顾自己，让她与程鹤再次相见。

见她眼角湿润，墨承赫本能地想要递上手帕却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带手帕，只好尴尬地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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