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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从来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人


孟霜吟连着敲了很多下,屋里没有人应,她用力地再敲,门从里面打开了,孟霜吟伸手去推。

办公室里没有人。

打电话不过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林枝雾很少食言,孟霜吟从白大褂兜里摸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手指放在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上。

“吟吟,小心!——”

孟霜吟愣了下,下意识回过头,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从走廊里飞快地冲向她,离她不过五步距离,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闪着银光,男人的冲击速度之快让孟霜吟猝不及防。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扑上来,在刀子即将镶入孟霜吟腹部时,用身体挡住了刀子。

林枝雾两只手紧紧握着孟霜吟肩膀,眼睛逐渐发红,满是血丝的眼瞳,逐渐变得呆滞。

两个警察从走廊远处飞快地赶过来,人群中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很多保镖,徐俊良被反剪双手压在地上,满脸不甘地紧盯着孟霜吟。

孟霜吟扶着林枝雾跪坐在他旁边,老人身上的血染红了她的白大褂,孟霜吟眸中满是震惊,那一刀是贯穿伤,此刻血像黄果树瀑布一般往外流,她把手摁上去,怎么都摁不住。

林枝雾已经快没了气息,他左眼已经无法动了,右眼还能半睁着,他将口袋里一个发黄的小本子递给孟霜吟,缓缓地说:

“孩子,你别难过。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已经是正高了,以后别那么卷,工作累了就休息一会,别为我伤心。”

孟霜吟紧紧握着林枝雾的手,那一瞬间她的情感很复杂,林枝雾对她十多年的关怀体恤,让这一刻的孟霜吟充满了恐惧。

她并不希望林枝雾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手术了。”孟霜吟和急救护士把林枝雾一起抬上急救床,众人推着床朝着抢救室买百米冲刺,林枝雾却死死地拉着孟霜吟的手。

“孩子,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嘱咐你,我有个儿子叫郝施诀,这孩子冲动冒失,不懂得保护自己,我很放心不下。我走了以后,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他,让他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我没有别的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孟霜吟来不及想太多,“我答应你会照顾他,但是你也要活着。父亲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

林枝雾很欣慰地一笑,放正了脑袋,眼睛看着走廊上方挂着的白炽灯。

像走马灯一样,每过一个灯,他就想起一点事情。

每过一个灯,他就忘记一点曾经。

林枝雾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的声音很弱,弱到只有跟在他身旁,扶着病床飞速奔跑的孟霜吟才能听到,“吟吟,你再叫我一声林伯伯吧,像你小时候一样,你妈妈拉着你,那时候我还有胡子,你总是喜欢拽着我的胡子……”

孟霜吟犹豫了一下,她看向林枝雾,那声熟悉的称呼曾经对她是容易的,但是现在这一刻,她叫不出来。林枝雾是替她挡了一刀,可是他亲口承认的那些事情,孟霜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就是这一下迟疑,林枝雾的手猛地一沉,车推进急救室的时候,老人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嘴巴张着,身体再看不出有任何的肌肉痉挛。

孟霜吟低头看向自己的白大褂,全都是林枝雾的血。血还在往下滴。

好像还有老人的余温。当急救室门从两边向中间去,严丝合缝地关上时,周围再次变得寂静。

警铃,喧闹,恐慌,混在空气中,让这个冬天变得很热闹。

可是孟霜吟站在中心空调的风口下,发丝是暖的,衣服是暖的,人却像被扔到了北极,连痛苦都被冻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孟霜吟在椅子上坐下,她没有打开房间的大灯,借着月光,勉强看清屋里的陈设。林枝雾还在抢救,红灯亮了三个多小时,仍然没有任何音讯。

孟霜吟垂眸看向桌上的那个小本子,陈旧的封皮,发黄的内页,本子侧边还别着一支笔。

孟霜吟伸手拉开台灯,昏暗的灯光打在她手背,孟霜吟解开捆绑在本子外面的细绳,林枝雾苍劲有力的字,出现在空白的第一页。

“做人民的好医生。林清墨,一九七八年三月春。”

林枝雾曾用名林清墨,孟霜吟也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母亲第一次向她介绍林枝雾时,说的是“清墨”叔叔。

墨色虽黑,却清透纯粹,两袖清风之人,写下的一卷书画,只要人心不变,自然流芳千古。

可大概林枝雾浮沉官场多年,早已看明人心险恶,越是林枝密茂的地方,越是高处不胜寒,迷雾环绕,看不清去路,更看不清来时路。

孟霜吟抬手翻开后面的书页,门外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立刻将本子收好放进右手边的抽屉,刚把抽屉关好门外的人便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

当灯啪的一声打开,孟霜吟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她再睁开眼时,郝月眼睛通红地站在她办公桌前,歇斯底里地将她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指着孟霜吟的鼻子,“扫把星!都是因为你,我爸才出事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孟霜吟眼神朝旁边掠了一道,助理忙说,“孟主任,林院长已经脱离风险了,但是,情况不太好,神外和普外都在一楼了,镜教授让您过去一下。”

孟霜吟抬手从抽屉里拿了两只笔,抬眼看向郝月,“你作为家属,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一样不希望这件事发生,请你冷静一点,和我一起去见镜江樾。”

郝月冷笑一声,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我就知道,谁摊上你,最后都不会落一个好下场。你那个老公还爱你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克死他?我诅咒你孟霜吟,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郝月说完便转身离开,屋里很多行政的人,现在因为林枝雾重伤,几个分管院长都被叫回警局问话了,除了舆论和风险控制办,其他人原本今天晚上是可以不用上班的,但是得到消息后,纷纷都到了医院来。

孟霜吟带头走出办公室,会诊厅在一楼,她到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吵得火热。

“病人现在血氧很低,手术必须要吸氧,否则脑功能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林院长长期咳嗽,肺功能很不好,现在感染严重,这个时候增加氧含量,谁能保证不会引起更严重的炎症感染?”

“那是你们内科要控制的事情,抗生素怎么用还要人教吗?”

“你真牛逼,那你们外科自己用啊,动手术吸氧一整套搞完,请我们会诊干什么?”

“你给我好好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轮到你在这里吊儿郎当了??”

“怎么,是我不敢做手术?还是我不敢做肝肠保留?也不知道是哪个半吊子在这里墨迹。”

“你再给我说一遍来——”

眼看着面前的两拨人又要打起来,这场面孟霜吟见多了,只要涉及到内科外科会诊的时候,特别是这种很紧急的病情,次次都因为各持己见干仗。

“都少说几句,孟主任过来了。”

一片白大褂中,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门口走过来的孟霜吟,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看向她。

孟霜吟走到中间,抬眼扫了一周,一直一言未发的镜江樾从最后一排走了上来,将林枝雾的情况和孟霜吟解释清楚。

“林老身体情况很差,这一刀命中肝左叶,短短的十多分钟就造成了很严重的腹腔感染。现在的手术方案是两个,第一是联合抗生素进行肝肠保留,但是这个过程不能人为提升氧含量,术后预期一般,大概率要做二次手术,因为氧含量低,术后患者脑静息的风险很大,接近百分之八十,但消化功能和肝肾功能会得到极大的补偿。”

“第二个方案相对保守,在吸氧的情况下直接进行荷包缝合并清创,这种方法更为保守,患者最多在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恢复意识,但相对地,身体机能会下降得很快,对于林老来说,抗生素的效果很有限,我们试过了好几种,耐药性很强。如果是这种治疗方法,后续一旦发生感染,可能连年关都过不去。”

孟霜吟点了下头,她听明白了镜江樾的意思,郝月一直在身后听着,一边听一边掉眼泪,孟霜吟看向她身侧,那个瘦高的身影,抬手给郝月擦着眼泪,表情满是木讷。

助理把郝月两人叫过来,手术知情同意书放在面前。

外科的人很清楚这两个方案都有很大的风险,可有时候,不,是大多数时候,医学就是这么无奈。没有人按照教科书上的章法去生病,往往摆在面前的选择没有哪个更合适,只有一个痛苦一些,另一个更痛苦一些。

郝月靠在男人的怀里,对着孟霜吟哭,“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死我爸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郝施诀将女人抱在怀里,拉住她伸出去的手,嘴唇已经发干,他努力地冷静,“姐,你先看下这个知情同意书。”

“妈说她不来,大姐还在巴厘岛,他那边没什么家人。姐,现在能做决定的就只有我俩,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孟霜吟看向郝月,“刚才的方案,我想你已经很明白。老师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其他的治疗计划,这两个方案,十分钟内,你们要选一个了。”

郝月无助地哭着,哭地歇斯底里,“我不要选,我要我爸爸回来,我要他好好的看我和弟弟结婚,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他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啊……”

郝施诀稍稍一吸气,郝月现在情绪激动,没办法做出决定,他看向孟霜吟,两只眼睛里满是疲惫,全无光泽,整张脸都是暗暗的,声音沙哑地问,“老师,你替我选吧。”

孟霜吟愣了下,稍一抬眸。郝施诀的眼神里满满的无助,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他姐姐,只怕已经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了。

孟霜吟伸手拿起知情同意书,转过身,看向一众医生。

“各位,今天是一场硬仗,我们学医二十载,为的就是拯救病患。林老现在躺在病床上,他的生命也握在了我们手中。他是我们当中很多人的老师,陪我们走完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现在,轮到我们要为他后面的人生选择一条路去走了。”

现场原本急赤白脸要干仗的几个人,都纷纷安静下来,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站起身,默默地看向孟霜吟。

孟霜吟接着说,“不吸氧的情况下去做肝肠保留,这对我们是极大的挑战,但我认为,从长远来看,却是一种更佳的选择。脑静息是一种神经疾病,只要可以维持住林老的生理机能,一切皆有可能。各位尽管拿出自己最高的水平进行联合手术,后续风险,我来承担。”

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孟霜吟时,眼神中充满了一种特别的敬佩。两个方案的优缺点,对于长期在临床上工作的医生来说,多数都会选择保命时间久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风险,却不是患者家属所愿意承担和理解的,所以没有医生敢去选,敢去建议,这个责任太大了。

郝月冲到孟霜吟面前,冲着她大喊,“你承担?你拿什么承担??我不要这个风险,我要你们还给我一个完整的父亲!还给我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让他变成一个植物人躺在床上!”

孟霜吟冷静地看着她,“一条命换一条命,公平吧。”

郝月愣了下。

孟霜吟淡淡地说,“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徐俊良是冲着我来的,林老给我挡了一刀,我欠他一条命。我没有和别人人情往来的习惯,一向欠什么还什么,如果最后的结果你没办法接受的话,”

孟霜吟稍稍扬开双臂,白大褂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她看着郝月,“我这条命,随时还给你。”

郝月冷哼了一声,“孟霜吟,你现在过得春风得意,你舍得抛开你身边所有人,为我父亲偿命?你真是会说漂亮话!”

孟霜吟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悲凉,“我从来都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人,我自己,也包括在内。”

孟霜吟将知情同意书放在桌上,彼时距离刚开始谈话,只过了不到五分钟。

“你们让我选,我选了,现在是你们的考虑,如果要做手术就签字。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没有错,笔。”孟霜吟将手里的笔脱下笔帽,套在笔尾上,放在旁边。

郝月凝目看着那张知情同意书,虽然她讨厌孟霜吟,但是从心底里,她知道孟霜吟选择的是对的,也是最合适的方案。

看着郝月动手签字,孟霜吟松了口气,她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纪俣琨立在那里,看向孟霜吟。

孟霜吟回过神,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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