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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


  杜若攥紧了水壶的提手。

  “这么会缠男人,现在不缠我了?”周宴晖的唇似有若无抵在她脸颊,长出的胡茬刺刺拉拉,坚硬戳着她,“缠叶柏南了,是吗。”

  隔着单薄的衬衫,杜若也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在静谧的楼道里,深沉,灼烫,一下接一下的律动。

  “身子没恢复,吃不消,你老实点。”他咬着她耳垂,一字一顿。

  杜若蜷缩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片刻,周宴晖站直,“回周家收拾行李,星期五送你去外地。”

  她一惊,惶惶抬头。

  “你母亲也去。”

  星期五。

  三天后。

  “是周夫人的安排吗?”

  大门上方是条状的玻璃窗,有光亮渗入,映在周宴晖眉间,他皱着。

  “外地...是哪里?”

  “五百公里外。”

  杜若心口一揪,“我多久回来。”

  “三五年之内,不准回来。”他重新拨弄着打火机,“周家什么时候有孙辈了,你什么时候回。”

  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堪堪抓稳了梯子,嘴唇抑制不住地抖着,“你和华小姐生下孩子...我才能回来吗。”

  周宴晖整个人形容不出的戾气,他拽门出去,“对。”

  杜若追出楼道,他步伐飞快,消失在电梯门。

  华菁菁提了一盒宵夜,在华夫人的病房外等他,“你去什么地方了?”

  周宴晖一边解腕表,一边进屋,“去楼下抽根烟。”

  华夫人各种检查折腾了一天,早早睡了,他看着监测仪的数据,把手表撂在床头柜上,“你先回老宅,我凌晨再走。”

  “食堂没什么吃的,我买了炒饭和小米粥,你凑合吃。”华菁菁打开餐盒,“你在楼下抽烟?我瞧电梯分明是从楼上下来的。”

  “抽完烟去楼上了。”

  他回答得轻巧,却是实实在在撒谎了,华菁菁一言不发注视他。

  “你连小姑子的醋也吃?”周宴晖笑,握了握她手,安抚性的,“叶柏南背后是叶氏家族,他这次替杜若挡刀,我必须给叶家夫妇面子。”

  “叶家夫妇是商场的狠角色,是要给面子。”华菁菁很懂拿捏男人,男人撒谎了,本身是愧疚的,女人越是大度,男人越是愧疚,会在其他方面弥补。一旦死咬不放,刨根问底,兴许男人一冲动,破罐破摔了,周宴晖这种高位的男人,更在意这点体面。

  体面是权富夫妇的相处之道。

  “其实杜若去外省生活,是好事。”华菁菁转移话题,“你集团分公司的老总马明昭,欺负过她吧?胡生恨她,耿夫人也是,远离是非中心,反而安全。”

  周宴晖坐在陪护椅上,“马明昭那件事,是有人害她。”他不露声色,望向华菁菁,“你认为害她的会是谁呢?”

  “职场潜规则谈不上害,部门经理争业绩,下属有漂亮的小姑娘,献给合作方,事后给足奖金,大部分是心甘情愿的。杜若清高,脾气倔,她的经理没料到吧。”

  天花板的白灯太亮,对视久了,有点眩晕,周宴晖眼神移开,随手翻阅桌上的文件,“我也这样认为的。”

  幕后主谋与华菁菁无关。

  他混迹商场,不是吃素的。

  任何心中有鬼的,逃不过他眼神的审判。

  华菁菁绝对是没鬼的。

  周宴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椅子扶手,目光飘向窗外。

  究竟是谁。

  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胆子如此狂妄。

  ......

  叶柏南术后的第六天,杜若陪着他下楼,在一楼花园透透气。

  他披了大衣,风吹得下摆扬起,脸上有几分失血的苍白。

  杜若举着伞,往清静避雨的木廊走,“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

  “我有那么脆弱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右臂的伤口缝了十七针。”叶柏南的个子高,她抻直了胳膊,踮着脚。

  他见状弯下腰,和她靠在一起,并肩在伞下散步。

  有两辆车这时一前一后驶入西门的停车场。

  第一辆是周宴晖的座驾,他穿着商务西装迈下后座,似乎是从公司赶来,拎了大包小包的食材补品,进入住院部大楼。

  看样子,华夫人的病情不乐观,要继续住院。

  第二辆车是一名珠光宝气的贵妇,天色暗,杜若看不真切,倒是叶柏南面色骤然严肃,缓缓直起身。

  “你好大的本事啊!手术台上九死一生,竟然瞒着我。”

  叶太太一手挎包,一手打伞,疾步走来,雷霆之怒。

  “我在家等你的电话,等你的秘书报信儿,我高估自己的分量了,你眼中哪有我这个母亲。”她一瞥杜若,“是哪个狐狸精迷惑了你,你神志不清了!”

  杜若有心理准备,叶家肯定会追究。

  长子负伤,不是一场小风波。

  尤其为了女人。

  太不符合叶家继承人杀伐果断、利益至上的作风了。

  叶太太憋了四天才兴师问罪,是憋到极限了。

  叶柏南察觉到杜若紧张,将她护在身后,笑着向叶太太解释,“手术当天父亲恰巧在骨科探望朋友,他来过手术室一趟,我以为他告诉您了。”

  “他是告诉我了,那你呢。失踪了四天,云航集团对外谎称总工程师出差了,你想瞒到出院吗?”叶太太碍于外人在,压下火气,“耿家已经找我了。”

  “耿世清被拘捕,耿家自然千方百计捞人。”叶柏南面不改色,“柏文是警察,他一贯秉公执法,您别插手了。”

  叶太太表情不友善,上上下下打量杜若,毫无征兆地伸手。

  叶柏南一把扼住她手腕,气势凛然,“母亲!”

  叶太太盯着他,“你干什么?”

  “是您干什么!”他扼得用力,指关节白里泛青,“不关杜若的事。”

  “耿家的公子捅她,你逞什么强?得罪了耿家,叶家要登门赔罪的!”

  叶太太挣扎,扯痛了叶柏南手臂的伤,他依然不松手。

  “我挡了一刀,耿世清的罪名由‘故意杀人’变成‘杀人未遂’,罪名小了,耿家会感谢叶家。”

  叶太太仍旧盯着他。

  “杜若是周家的小姐,我救了她,周家同样感谢叶家,于情于理,叶家不亏。”

  杜若小心翼翼在他身后。

  这对母子,不像周夫人和周宴晖,吵归吵,七分的关怀,三分的恼。

  而叶太太是三分的关怀,七分的愠怒。

  颠倒了。

  显得生分不少。

  她朝对面挪了一小步,“我和耿世清的恩怨牵连了叶大公子,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是应该的。”

  杜若任由叶太太刀子般锋利的视线剐剜着她。

  “母亲!”叶柏南警告的口吻,“您打她,过不了我这一关。”

  对峙了好半晌,叶太太笑了,“我为什么打骂若儿呢?”

  她甩开叶柏南,拉住杜若的手,“和俞薇分手后,柏南这些年感情也没进展,我巴不得他有心仪的女人,只是与耿家为敌,我难免有顾虑。他若是玩玩儿,不值得我费心,若是动真格了,我成全他。”

  叶柏南眯起眼,沉默不语。

  “周夫人明天回国,我亲自约她商量。”叶太太拍了拍杜若,“若儿,你先上楼。”

  杜若一时不知道是拒绝,是同意。

  周夫人打算送她去外省,她不愿意去;留下,大概率嫁给黄家的二叔当续弦,她也不愿意。

  既让周夫人满意,觉得没白养她、她对周家还有价值,又暂时不嫁,不离开本市,只剩下叶家出面这条路了。

  “杜若,你上楼吧。”叶柏南手势示意她。

  她回过神,前脚刚走出木廊,叶柏南面容阴翳,全然不见那副儒雅润和的模样,“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非常清楚。”叶太太维持着笑容,“你娶杜若,我高兴。”

  叶太太上前,一半伞檐遮在叶柏南的头顶,“周家那边,我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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